昨天那顿西葫芦木耳鸡蛋虾仁馅的饺子,差点让我和老伴几十年的“革命情谊”翻了船。现在坐下来咂摸咂摸,心里直呼“好险”,亏得这些年脾气磨平了些,要是搁年轻那会儿,厨房怕是要成“战场”,准得大吵一架。
这事儿透着生活的滑稽:吃了大半辈子的饺子,竟因为煮几分钟这点“火候”,把“允许别人做别人”的道理咂摸透了。
下午天闷,没胃口。老伴提议:“包素馅饺子吧?西葫芦鸡蛋虾仁的,清爽!”正合我意,系上围裙就开始忙活。
和面醒面,木耳泡发,西葫芦擦丝攥水,虾仁切丁拌料酒,鸡蛋炒得金黄喷香。食材拌好,撒葱花、淋香油,鲜香直钻鼻子。
老伴破天荒主动帮我擀皮,动作虽然有点笨拙,那份认真让我心头一暖。我负责包,两人竟配合默契,厨房里只有面杖滚动声。这份意外和谐,像熨斗熨过心头。
白白胖胖的饺子下锅,水咕嘟咕嘟翻滚。锅边刚冒小泡,老伴就催:“快捞!素馅开锅就熟才鲜嫩!”我攥着漏勺坚持:“急啥?素馅也得稳稳滚三分钟,熟透才安心!”
“你太教条!饭店都开锅就盛,图的就是鲜嫩!”老伴声调高了。
“饭店图快图好看,哪管你生熟?自家吃图个踏实!”我也不让,漏勺敲了下锅沿。
蒸汽里仿佛掺了火药味。眼看要吵起来,杨绛先生的话突然蹦进脑子:“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像被凉水浇头,火气“滋啦”灭了大半。多大点事?为几分钟火候吵,太不值!我吸口气,油烟味反倒让人冷静。“行,”带着妥协,“先给你盛碗‘开锅鲜’,剩下的我煮三分钟。”
老伴乐呵呵接过碗,迫不及待塞一个进嘴。“嗯!鲜!真鲜!”他眼角眉梢都是得意,“虾仁嫩得像豆腐,你尝尝?”硬夹一个递到我嘴边。
拗不过,我小心咬了一口。虾仁确实滑嫩,带着西葫芦清香。口感是鲜,可我心里像那半透明的虾仁,悬着,总觉得没熟透,少了熟食那份踏实的安心感,肚子直嘀咕:晚上不会闹腾吧?
看他吃得香,一脸满足,我忽然明白:这煮饺子的火候,不就是我俩各自的“小森林”?他迷恋极致鲜嫩,我执着熟透安心,本无对错。
一顿饺子吃得波澜起伏,却咂摸出婚姻真味。人老了,性子像老树盘根,哪能轻易改变?非要拧着劲儿拔对方的根,不如学汪曾祺说的“平中显奇,淡中有味”。在最普通的饭食里,欣赏对方的“奇”和“味”。他那碗“鲜嫩”有道理,我这碗“熟透”也安心,各得其乐,日子才自在。
几十年风雨,就在这锅碗瓢盆里磨出来。年轻时争对错,老了才懂:家和万事兴,靠的不是说服,而是学会“各煮各的饺子,各享各的滋味”。
往后啊,他煮“开锅鲜”求舌尖跳跃,我守“三分钟”享肠胃踏实。只要锅里咕嘟着热气,桌对面那人吃得心满意足,漾着笑,这日子,就是最熨帖的烟火人间。
说到底,红尘最难修的一课,就是学会对生活、对身边人道一声:“行吧,允许一切如其所是。”然后,安然享受这碗独属我俩、吵吵闹闹却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这烟火气里,混着他的“鲜嫩”和我的“熟透”,便是踏实日子的真味。服了,彻底服了这碗浸润包容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