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那是个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人间炼狱。
国贼董卓的铁蹄踏碎了长安的安宁,而司徒王允的义女貂蝉,是这片焦土上唯一不染尘埃的绝色。
凤仪亭的惊鸿一瞥,让她对英雄吕布暗许了少女芳心,那本该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憧憬,可乱世,从不容许英雄美人拥有寻常的幸福。
当义父王允跪倒在她面前,老泪纵横地嘶喊出:“蝉儿,如今能救大汉苍生的,只有你了!”
她亲手埋葬了自己,带着对心上人的愧疚,走进了董卓的寝殿,准备迎接最不堪的命运。
红烛帐暖,杀气与酒气交织。
所有人都以为一场暴虐的欺辱在所难免,可董卓却做了一件怪事,竟让满屋见惯了风浪的侍女瞬间羞红了脸。
01
建安元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冷一些。
腊月才刚冒头,一场鹅毛大雪就不请自来,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天,将整座长安城裹进了一片苍茫的洁白之中。寻常百姓家的屋檐下,早就挂上了厚厚的冰凌子,街面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偶尔有一两个缩着脖子赶路的,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很快又被风雪声吞没。
这鬼天气,冷得像是能把人的骨头缝都冻住。据说城门楼子底下,昨天夜里又拖走了好几个冻死的流民。兵荒马乱的年月,人命比草还贱,一场大雪,就能悄无声息地收走许多。
然而,位于城西永平坊的司徒府,却像是这冰天雪地里的一个异数。
府邸外墙高大,将风雪和街市间的萧索尽数隔绝在外。府内亭台楼阁,被白雪覆盖,檐角下挂着一串串精致的红灯笼,暖黄色的光晕透过薄薄的灯壁,映在雪地上,竟有几分暖意。尤其是正中的宴客厅,更是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厅内四角都摆着上好的银丝炭盆,烧得正旺,炭火偶尔爆开一点火星,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更添了几分安逸。
今儿是司徒王允王大人的寿辰,虽说乱世里不好大操大办,但他还是请了几个朝中素来交好的同僚,办了一场小规模的家宴。
此刻,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厅内的气氛也活络了起来。
“司徒公,您瞧瞧这雪,瑞雪兆丰年啊!”说话的是太仆赵谦,他喝得脸颊微红,说话也敞亮了些,“明年定是个好年景!”
坐在主位上的王允,须发已有些花白,但精神矍铄。他端起酒杯,笑着应和:“赵大人说的是,借你吉言,但愿来年,我大汉江山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位同僚。大家脸上都挂着笑,可那笑意却不怎么能达到眼底。国泰民安?谈何容易。
谁都知道,如今这长安城,这大汉天下,真正说了算的人,是那个睡在皇宫里、却不姓刘的董太师。
自打董卓废了少帝,另立献帝,又一把火烧了洛阳,强迁国都到长安,这天下,就没一天安生过。董卓生性残暴,麾下的西凉兵更是如同豺狼虎豹,在城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前些日子,他出城迎接天子车驾,嫌仪仗队的百姓排列得不整齐,竟当场下令士兵砍下了数百颗脑袋,悬在车辕上,一路招摇回城。那血腥味,仿佛至今还飘在长安城的上空,散不去。
在座的都是汉室老臣,哪个不是食汉禄,忠汉室?可面对董卓的滔天权势和赫赫凶名,大家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平日里在朝堂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也只有在王允这等德高望重的老臣府上,借着几分酒意,才敢稍微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情绪。
“说起来,”司农张温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听说太师最近又在郿坞那边大兴土木,修建‘万岁坞’,城墙规格,堪比京城。这……这心思,真是……”
他没敢把话说完,但所有人都懂。
王允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像是在吞咽什么苦涩的东西。他重重地放下酒杯,发出一声轻响,打断了张温的话头。
“诸位,今日是老夫的寿宴,只谈风月,莫谈国事。”他强笑着说,“来,喝酒,喝酒!”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众人都知道王司徒心里苦,可这苦,谁又能替他分担呢?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乐声从屏风后传来,如清泉流石,叮咚作响,瞬间就将这满室的沉闷冲淡了不少。
几个侍女端着果盘点心,鱼贯而入。她们走路的姿态都格外轻盈,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府里的管家是个老人了,他走到王允身边,附耳说了几句。王允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诸位,”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说道,“酒喝得差不多了,光喝酒也无趣。老夫的劣女最近新学了一支舞,让她出来,为大家跳上一曲,权当是助助酒兴,如何?”
一听这话,在座的客人们眼睛都亮了。
谁不知道,王司徒府中,藏着一颗冠绝长安的明珠。
这明珠,便是他的义女,貂蝉。
说起这貂蝉的来历,府里的老人们都说不清。只知道是十几年前,王允从外面抱回来的一个孤女。当时瘦瘦小小的,跟个猫崽子似的,没想到这十几年过去,竟出落得如此水灵。尤其是她那身段,那舞姿,请来的教习师傅都说,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料,老天爷赏饭。
府里的下人们,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不喜欢貂蝉的。这位小姐,人美,心更善。她从不像别的大家闺秀那样,对下人颐指气使。见到谁,都是温温柔柔地笑。冬天里,她会把自己积攒的月钱拿出来,让厨房做些热汤,分给院里洒扫的婆子和守门的护卫。看到廊檐下有冻僵的麻雀,她会小心翼翼地捧回屋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着,直到小鸟缓过来。
她就像这污浊乱世里,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
“好啊!早闻司徒公有位千金,舞姿绝世,我等只闻其名,未曾得见,今日正好一饱眼福!”赵谦抚掌大笑,把刚才的压抑忘了个一干二净。
众人纷纷附和。
王允笑着摆摆手,对屏风后轻轻唤了一声:“蝉儿。”
乐声一停。
片刻后,一个窈窕的身影,缓缓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那一瞬间,整个宴客厅都安静了,连炭火爆裂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
只见那女子,身着一袭淡粉色的罗裙,长发如瀑,只用一根简单的碧玉簪子挽住。她未施粉黛,一张脸却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在灯火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如晨星,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愁绪,仿佛藏着说不尽的故事。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美得像一幅画,让人不敢高声,生怕惊扰了画中仙。
她盈盈下拜,声音如黄莺出谷:“小女子貂蝉,见过各位大人。”
客人们都看痴了。他们活了半辈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可眼前的貂蝉,却给了他们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她的美,不是那种妖艳的,也不是那种张扬的,而是一种沁人心脾的、干净到极致的美。
“好,好一个蝉儿……”张温喃喃自语,连酒杯从手里滑落了都没发觉。
王允的脸上满是骄傲,他慈爱地看着貂蝉,说:“去吧,让你各位叔伯,看看你的本事。”
“是,义父。”
貂蝉应了一声,走到大厅中央。乐声再次响起,这次的曲调,带着几分凄婉和苍凉。
她动了。
她的水袖,轻轻一扬,像是雪地里惊起的一只白鹤。她的腰身,柔软得像春日里的柳枝。她的每一个旋转,每一个跳跃,都精准地踩在了乐点上,又仿佛完全挣脱了乐声的束缚,有了自己的灵魂。
她跳的,仿佛不是舞,而是这个时代。
时而如北风呼啸,带着肃杀之气,让人想起战场上的金戈铁马,流血漂橹。
时而又如春水东流,充满了无可奈何的哀愁,让人想起故都洛阳的断壁残垣,百姓流离。
雪还在下,透过窗户的缝隙,能看到外面庭院里的红梅,在风雪中颤抖。而大厅中央的貂蝉,就如同那株最艳的红梅,在漫天风雪中,倔强地,凄美地,绽放着自己。
一曲舞罢,貂蝉收势而立,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
整个大厅,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赵谦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他站起身,对着王允,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司徒公,此舞,非凡间所有。有此仙女在侧,您……您真是好福气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由衷的赞叹。
其余众人也纷纷起身,对着王允赞不绝口。王允满面红光,连连摆手,嘴上谦虚着,眼里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他看着自己的义女,这个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最完美的作品,眼神中除了骄傲,还悄然滑过一丝谁也没有察觉的、冰冷的决绝。
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在欣赏自己最锋利的诱饵。
宴会散去的时候,雪已经小了很多。
王允亲自将客人们送到门口,寒暄着,道别着。等最后一辆马车消失在街角,他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失了。
他转过身,看着府门口那两个巨大的石狮子,它们身上落满了雪,在夜色中像两头沉默的巨兽。
他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之中。雪花落在他的发髻上,肩头上,很快融化,浸湿了衣袍,带来刺骨的寒意。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只是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看着那些被风雪打落在地、碾入泥泞的梅花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国贼不除,何以为家……”他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吹散。
心腹老管家撑着伞,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低声道:“老爷,夜深了,该回屋了。”
王允没有动,他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近乎冰冷的声音吩咐道:“去,把给温侯的帖子备好,就说明日,老夫请他过府一叙,有珍宝相赠。”
管家身子一僵,但什么也没问,只是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吩咐完,王允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座还亮着灯的绣楼,那是貂蝉的住处。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不舍,有疼惜,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他迈开步子,朝着那座绣楼走去。雪地里,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吱呀——”
貂蝉的房门被推开。她正在对着镜子卸妆,听到声音,连忙回头。
“义父?”她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义父怎么会过来。
王允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貂蝉。烛火下,他那张平日里还算和善的脸,此刻却显得异常凝重,眼眶深陷,布满了血丝。
“义父,您怎么了?”貂蝉站起身,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她从未见过义父露出这样的表情。
王允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脸上,那张美得令人心碎的脸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貂蝉的头发,然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到近乎冷酷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蝉儿,随我到书房来。为父……有要事与你商议。”
说完,他便转过身,背对着她,仿佛不忍心再看她的眼睛。
貂蝉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她看着义父那有些佝偻的背影,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一点点爬了上来,比屋外那漫天的风雪,还要冷。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今晚开始,要彻底改变了。
02
王允的书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哔剥”声。
厚重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将外面的风雪和月光全部隔绝。房内没有点太多灯,只有书案上的一豆烛火,光线昏黄,将父女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背后的书架上,摇曳不定,如同鬼魅。
貂蝉垂手站在书案前,心中那份不安,在这样压抑的沉默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她不敢看王允,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绣鞋的鞋尖。
王允坐在太师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许久没有说话。他似乎在做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份量。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
“蝉儿,你可知,如今这天下,已经烂到了何种地步?”
貂蝉身子一颤,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王允没有等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愤和痛楚,像是在控诉,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董卓老贼,祸乱朝纲,残害忠良!天子在他手中,不过是个玩偶;朝中百官,皆是待宰的羔羊!他焚烧洛阳,迁都长安,一路上,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那累累白骨,堆积如山,皆是拜他所赐!我大汉四百年的江山,就要断送在这个国贼手里了!”
说到激动处,王允猛地一拍桌子,那声巨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貂蝉吓得一哆嗦,脸色愈发苍白。
王允喘着粗气,眼睛赤红。他看着貂蝉,那眼神,不再是平日里慈父的温和,而是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时的疯狂。
“朝中并非没有忠义之士,我等日夜思虑,想除此国贼,却都无计可施。董贼身边,有吕布为爪牙。那吕布,骁勇无敌,万人难挡,有他在,无人能近董贼之身!”
话说到这里,貂蝉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她隐约感觉到,义父接下来说的话,将会与她有关。
果然,王允的语气一转,变得哀伤而恳切。
“蝉儿,为父……为父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如今,能救大汉天下,能救这满城百姓的,或许……只有你了。”
“我?”貂蝉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义父,您在说什么?蝉儿只是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能救天下?”
王允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她面前。他那双曾经无比疼爱地看着她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算计和恳求。
“因为你有这世上最锋利的武器。”他指了指貂蝉的脸,“你的美貌。董卓生性好色,吕布更是年少轻狂。若是能用你,离间这二人……让他们父子反目,自相残杀,则国贼可除,汉室可兴!”
轰!
貂蝉只觉得一道天雷在脑中炸开。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扶住了身后的椅子才没有摔倒。她惊恐地看着王允,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不!义父,您……您是要蝉儿去……去伺候那个恶魔?”她的声音都在发抖,“您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他的吗?他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您让我去接近他?那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她哭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义父,求求您,不要这样……蝉儿怕……我真的怕……”她跪倒在地,拉着王允的衣角,苦苦哀求,“您不是一直说,我是您的掌上明珠吗?您怎么能……怎么能忍心……”
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义女,王允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揪了一下。他闭上眼睛,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
可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丝不忍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决绝的冷酷。
他没有去扶貂蝉,反而“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
一个年过半百、须发皆白、官居司徒的老人,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面前。
“蝉儿!”王允老泪纵横,声音凄厉,“若非别无他法,为父何尝愿意让你行此险着?你以为为父的心里就好受吗?那董卓,是豺狼,是虎豹!让你去,为父的心,比刀割还要疼!可你看看这天下!你听听城外那些流民的哭嚎!若不除董贼,死的,将是千千万万个无辜的百姓!”
他抬起头,用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貂蝉。
“为父不求你,是这大汉江山在求你!是这天下苍生在求你!蝉儿,算为父求你了,救救大家,救救这即将倾覆的社稷吧!”
说完,他竟对着貂蝉,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那一声闷响,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貂蝉的心上。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呆呆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磕头不止,老泪纵T流的义父。那个从小将她抚养长大,教她读书写字,将她视如己出的义父。
他的话,像一把把刀子,割开了她所有求生的欲望。
家国大义,养育之恩……一座座大山,就这么压了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能说不吗?
她若说了不,她就是自私自利,就是忘恩负义,就是眼看着大汉倾颓而不顾的罪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流干了眼泪。她缓缓地站起身,用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到可怕的声音说:
“义父,您起来吧。”
王允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她。
貂蝉扶起了王允,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水。她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惊恐哀求,变得空洞而麻木,最后,化为了一种凄凉的、认命般的决绝。
“义父,若能除了国贼,光复汉室……”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蝉儿……万死不辞。”
这句话,是她少女时代纯真自我的葬礼。
也是她,作为一件“武器”,走向命运祭坛的开始。
是夜,貂蝉回到自己的绣楼。她遣走了所有侍女,一个人坐在铜镜前。
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仔细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张何等美丽的脸,眉如远山,眼若秋水,肤若凝脂。可她看着,却觉得无比陌生。
这张脸,曾经是她的骄傲,如今,却成了她无法挣脱的枷锁,成了要被送上屠宰场的祭品。
她从首饰盒里,拿起一支尖锐的金钗。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举起金钗,慢慢地,移向自己的脸颊。那锋利的钗尖,离她光滑的皮肤越来越近。
只要轻轻一划……
只要毁了这张脸,是不是,就什么都不用去面对了?
金钗的尖端,已经触到了她的皮肤,带来一丝冰冷的刺痛。
她犹豫了。
她想起了义父跪地磕头的背影,想起了他说起天下苍生时那悲愤的眼神。
最终,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金钗“当啷”一声,掉落在梳妆台上。
她趴在桌上,将脸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知道,从今往后,这张脸,这具身体,都不再属于她自己了。
03
过了几日,长安城的天气难得放晴。
司徒府的后花园里,梅花开得正盛,积雪消融,空气里弥漫着清冷的香气。
今日的司徒府,比前几日王允寿宴时,还要紧张几分。下人们走路都提着脚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因为今天府里来的贵客,是当今太师董卓的义子,官拜中郎将,都亭侯,吕布。
吕布此人,名头太响了。虎牢关前,三英战吕布,让他“天下第一猛将”的名号传遍了九州。他手持方天画戟,胯下赤兔宝马,是董卓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刀,也是最坚固的一面盾。
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气场十足。
他被下人领进府的时候,身后只跟了两个随从,却仿佛带着千军万马的煞气。他身材魁梧,面容英俊,只是那双眼睛,总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傲慢和不羁。王允亲自在门口迎接,满脸堆笑,他却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王允也不介意,依旧是热情地将他迎进了后花园的凤仪亭。
亭子里早就备好了酒菜,都是些精致的点心和上好的美酒,旁边还有乐师奏着雅乐。
吕布大马金刀地坐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便有些不耐烦。他对这些文人雅士的东西,向来没什么兴趣。在他看来,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校场练一套戟法来得痛快。他肯来,不过是看在王允是朝中元老,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司徒公,”吕布放下酒杯,开门见山地问,“您今日请布前来,说是有珍宝相赠,不知是何珍宝?”
王允哈哈一笑,给他斟满酒:“温侯莫急,那珍宝,非金玉可比,须得有缘才能得见。来,你我先喝上几杯。”
吕布眉头微皱,但也不好再催。他耐着性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王允喝着酒。
酒过三巡,王允忽然一拍脑袋,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哎呀,看我这记性!前日圣上赏赐了一对玉如意,我还未曾入库。温侯您在此稍坐片刻,老夫去去就回。”
说完,也不等吕布,便起身匆匆离去,只留下吕布一人,在亭中对着一桌酒菜。
吕布更觉得无聊了。他站起身,在亭子周围踱着步。这司徒府的园子修得倒是雅致,假山流水,曲径通幽,只是在他这等武人眼里,总觉得小家子气,伸展不开手脚。
就在他百无聊赖,准备回亭子坐下的时候,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忽然顺着风,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那歌声,清脆、甜美,带着几分少女的烂漫,像山间清泉,叮咚作响,瞬间就勾住了他的心神。
他不由自主地,循着歌声走了过去。
绕过一丛盛放的红梅,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只见不远处的牡丹花圃边,一个身着素雅衣裙的少女,正背对着他,轻快地追逐着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丫,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她身姿轻盈,笑声如银铃,那天真烂漫的模样,美好得不似凡间应有之物,倒像是九天之上,不慎跌落凡尘的仙子。
吕布感觉自己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他自问阅女无数,军中的烈女,都城的歌姬,什么样的没见过?可那些庸脂俗粉,跟眼前这少女比起来,简直就是泥尘与皓月的差别。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直击灵魂的美。
他看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追逐蝴蝶的倩影。
貂蝉仿佛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她停下脚步,有些受惊地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吕布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怎样倾国倾城的脸啊!美到让人心颤,美到让人窒息!
尤其是她那受惊回眸的瞬间,双颊绯红,眼神如同受惊的小鹿,带着几分惶恐,几分羞怯,还有几分不解。这副模样,瞬间就击中了吕布内心最柔软,也是最霸道的地方。
这不是普通的情欲,而是一种独属于霸主的,对绝世珍宝的强烈占有欲。
他要她!
这个念头,疯狂地在他心里滋长。
貂蝉似乎被他那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吓到了,她低呼一声,提着裙角,转身就往小径深处跑去。那惊鸿一瞥,如同一根羽毛,在他心头最痒的地方,狠狠地挠了一下。
吕布魂不守舍地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假山之后,他才如梦初醒。他刚想追上去,王允的声音,就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温侯,温侯?您怎么在此?”
王允快步走了过来,看到吕布失魂落魄的样子,明知故问。
“司徒公……”吕布回过神,有些语无伦次,“刚才……刚才那位女子是……”
王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惊怒”的表情,呵斥道:“蝉儿!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怎敢在此惊扰贵客!还不快快退下!”
他嘴上呵斥着,心里却乐开了花。看吕布这副丢了魂的模样,他知道,鱼儿已经死死地咬住了钩。
“哦,让温侯见笑了。”王允转过头,换上一副歉意的笑容,“那是老夫的小女,名叫貂蝉,平日里娇惯坏了,不懂礼数。”
“貂蝉……”吕布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觉得这名字都带着一股子香甜味。“令嫒……当真是国色天香。”
“哪里哪里。”王允摆摆手,眼睛却一直盯着吕布的反应,“小女虽然顽劣,倒也到了待嫁的年纪。只是老夫眼界高,寻常的公子哥儿,都看不上眼。唉,愁啊!”
吕布一听这话,心里顿时火热起来。他急切地说道:“司徒公!布……布至今未有正妻。若司徒公不嫌弃布是一介武夫,布愿以正妻之礼,迎娶令嫒!”
王允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故作惊讶,上下打量了吕布一番,然后“为难”地说道:“温侯乃当世英雄,人中龙凤,小女若能嫁给温侯,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只是……温侯如今尚未封侯拜将,若是此时将小女许配给您,怕是有些委屈了她。”
这话说得,更是搔到了吕布的痒处。
吕布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司徒公放心!封侯拜将,指日可待!只要您肯将令嫒许配给我,布定当为太师立下不世之功!”
王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拉起吕布的手,亲切地说道:“好!有温侯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此事就这么说定了!等温侯功成名就,老夫便选个良辰吉日,将小女送到您的府中!”
吕布大喜过望,他觉得王允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长辈。他完全没去想,这“偶遇”是不是太过巧合。在他看来,以自己的英雄气概和盖世武勇,配得上天下任何美人,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从这一刻起,貂蝉,这件他眼中最完美的“珍宝”,已经被他打上了自己的烙印。
送走了心花怒放的吕布,王允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了起来。
他回到后堂,看到貂蝉正在卸妆。她换回了平日常穿的衣服,面无表情地,一下一下地擦拭着脸颊,动作有些机械。
王允走过去,负手而立,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蝉儿,委"q"你了。第一步,很顺利。”
貂蝉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温侯,是个英雄。”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王允沉默片刻,说道:“是。可惜,有勇无谋,性情暴躁,终究只是匹夫之勇。”
貂蝉放下了手里的布巾,透过铜镜,看着身后义父的影子。
“义父,”她淡淡地问,“接下来,是董贼了么?”
她的声音里,听不到恐惧,也听不到悲伤,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王允听着,心里没来由地一颤。
04
没过多久,王允便以答谢太师多年提携为名,在司徒府大摆筵席,宴请董卓。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整个司徒府上下,都笼罩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之中。
这次的宴席,和上次招待吕布时那种精心设计的“巧合”与“雅致”完全不同。为了迎合董卓的喜好,王允几乎是不计成本地铺张。府内所有最值钱的古董字画都摆了出来,餐具全换成了金的,连地毯都新换了从西域运来的、厚得能陷进脚脖子的波斯地毯。
整个府邸,从几天前就开始洒扫,下人们走路都像猫一样,踮着脚尖,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惊扰了哪位管事,招来一顿责骂。大家都知道,这次来的,是能决定一大家子,甚至满城人生死的活阎王。
宴请当日,天还没黑,董卓的仪仗队就到了。
那排场,真是威风到了极点。长长的车队,前面是手持长戟的铁甲卫士开路,后面跟着一队队的西凉兵,个个凶神恶煞,眼神像狼一样,扫视着街道两旁。百姓们早就吓得躲进了屋里,连窗户都不敢开,整个永平坊,安静得像一座鬼城。
王允带着一众家仆,在府门口恭迎。
董卓从他那辆堪比龙辇的巨大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王允的腰,弯得更低了。
董卓生得肥胖粗壮,一脸横肉,走起路来,地都仿佛在颤。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朝服,上面用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猛兽,腰间挂着一把镶满宝石的宝剑,整个人,就像一座移动的肉山,散发着权势和暴戾的气息。
他大马金刀地走进宴客厅,在主位上坐下,那把可怜的太师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王司徒,你这府上,不错嘛!”董卓扫视着四周奢华的陈设,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比老夫那相府,多了几分……嗯……书卷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金樽,像牛饮一样,一口就灌下去了半杯酒,酒水顺着他杂乱的胡须滴落,沾湿了前襟。
王允陪着笑,谦卑地说:“太师过奖了。太师乃国之栋梁,下官这点微末家当,怎敢与相府相提并论。”
宴席开始,气氛诡异。
董卓的粗鄙、蛮横,与司徒府这精心营造的雅致氛围,形成了强烈的冲突。他吃东西吧唧嘴,说话声如洪钟,高兴了就拍着桌子大笑,不高兴了就随口呵斥侍奉的下人。那些平日里在司徒府受尽尊敬的侍女,此刻个个噤若寒蝉,端盘子的手都在发抖。
王允始终保持着恭敬的微笑,不断地给董卓敬酒,说着奉承的话。
董卓对这些恭维照单全收,眼神里却充满了不屑和猜疑。他心里清楚,这些所谓的汉室忠臣,背地里不知怎么骂他呢。不过无所谓,只要他们怕自己,就够了。
酒酣耳热之际,董卓的眼睛开始不老实起来,在那些低眉顺眼的侍女身上瞟来瞟去。
“王司徒,”他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说道,“你这宴席,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就是……缺了点意思。怎么不叫些歌姬舞女来,给老夫助助兴?”
王允似乎面露“难色”,迟疑道:“太师,府上并无专业的歌姬,只有……只有小女略通舞艺,只是怕她笨手笨脚,污了太师的眼。”
“哦?”董卓的兴趣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就是我儿奉先提过的那个……叫什么……貂蝉的?”
王允心中一凛,暗道吕布这个大嘴巴,这么快就跟董卓说了。他脸上愈发“惶恐”:“正是小女。太师,小女早已许配给了温侯,今日……不便出来相见吧?”
他越是这么说,董卓的好奇心和好胜心就越重。
“什么许配不许配的!”董卓把酒杯重重一摔,“奉先是我儿子,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老夫替他看看未来的儿媳妇,有什么不便的?快!叫出来!让老夫瞧瞧,是何等样的绝色,能把我那傻儿子迷得神魂颠倒!”
他的语气,已经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王允“长叹”一声,脸上写满了“无奈”和“屈辱”,对着屏风后,挥了挥手。
乐声响起。
这一次的音乐,与上次那清冷的风格截然不同,充满了西域风情的靡靡之音,节奏急促,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一个身影,如同火焰一般,从屏风后旋了出来。
董卓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只见貂蝉换上了一身火红的舞裙,裙摆极长,随着她的旋转,如同绽放的罂粟花。她的脸上,化着精致而妩媚的浓妆,眉梢上挑,眼角含春,红唇如血,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她的舞蹈,也不再是上次那般清冷的哀愁。
她的腰肢,如同美女蛇一般扭动,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野性、奔放的生命力。她的眼神,不再是纯洁无辜,而是大胆地、赤裸裸地,迎向了董卓的目光,带着钩子,一下下地,撩拨着这个老色鬼心底最原始的欲望。
董卓看呆了。
他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宫里的妃子,官宦家的小姐,抢来的民女……什么样的没有?但那些女人,在他面前,要么是恐惧,要么是谄媚,眼神都不敢与他对视。
他从未见过像貂蝉这样的。
她的美,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让他无比着迷的“高级感”。她的舞姿,又精准地搔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痒处。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个女人,而是在欣赏一件活色生香、会呼吸的艺术品。
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征服欲,从他心底升腾起来。
他不仅要得到这个女人,他还要让她心甘情愿地臣服于自己!他要向世人证明,他董卓,不仅能拥有天下,也能拥有这世上最高贵、最美丽的女人!
一舞作罢,殿中余香袅袅。
董卓还没从那股子销魂蚀骨的劲儿里缓过来。
他喘着粗气,指着香汗淋漓、媚眼如丝的貂蝉,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王允说:“王司徒,此女,老夫要了!”
王允大惊失色,连忙跪下:“太师!万万不可!小女已许配给温侯,若是您……您让温侯如何自处?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您啊?”
他故意提起吕布,提起天下人的看法。
这反而彻底激怒了董卓。
“放屁!”董卓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金樽玉盘碎了一地,“奉先我儿,何愁无妻?天下都是老夫的,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老夫就是要告诉天下人,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该是老夫的!”
他恶狠狠地盯着王允,眼神里的杀气,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老夫再问你一遍,给,还是不给?若是不给,你这司徒府,明天就可以换个主人了!”
赤裸裸的威胁。
王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悲痛万分”地趴在地上,老泪纵横。
“太师……下官……遵命……”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董卓这才满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当晚,他甚至等不及第二天,一乘八抬大轿,就停在了司徒府的门口,轿子周围,围满了手持兵刃的西凉甲士。
临行前,王允拉着貂蝉的手,泪流满面,反复叮嘱她要“保重自身”。
貂蝉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她挣脱了王允的手,转过身,一步步,走向了那顶决定她命运的轿子。
轿帘落下,隔绝了府内众人复杂的目光。
貂蝉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虎穴,我来了。
05
相府的奢华,是一种充满了血腥味的铺张。
貂蝉的轿子,从侧门被抬了进去,一路上,她能透过轿帘的缝隙,看到外面的一切。院子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膀大腰圆、盔明甲亮的西凉卫士,他们看人的眼神,没有丝毫敬畏,只有狼一般的贪婪和凶狠。
府里的侍女们,个个低眉顺眼,走路都贴着墙根,脸上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麻木。
貂蝉被直接领到了一座极为奢华的寝殿。
这座殿宇,比她在司徒府的绣楼大了数倍不止。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殿内到处都点着昂贵的龙涎香,香气浓郁得有些呛人。巨大的象牙床上,挂着金丝绣成的纱帐,被褥是上好的天鹅绒。
一切都极尽奢华,却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压抑。仿佛这浓郁的香气,是为了掩盖某种常年不散的血腥味。
“美人,您先在此歇息,太师稍后就到。”领路的侍女,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嬷嬷,她说话的语气很恭敬,但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说完,她便带着其他侍女退了出去,殿门被轻轻关上。
整个大殿,瞬间只剩下貂蝉一人。
她走到床边坐下,柔软的床垫让她感觉有些不真实。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着,越收越紧。
她预想了无数种可能。董卓会如何对待她?会像传说中那样,粗暴、野蛮?还是会有什么更不堪的,闻所未闻的手段?
她的手,下意识地伸进了袖子里,紧紧地攥住了那把小巧的、锋利的匕首。那是义父偷偷塞给她的,是她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如果真的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她宁可用这把匕首了结自己,也绝不受辱。
她在等。
等待那个决定她命运,也可能决定天下命运的男人。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殿内的红烛,被一一掌上,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孤独而瘦小。
董卓却迟迟没有出现。
就在貂蝉的神经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感到一丝疲惫,警惕性稍微有些放松的时候,“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了。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猛地站起身,手已经按在了袖中的匕首上。
进来的,却不是董卓。
是刚才那个领路的嬷嬷,她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侍女,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巨大的朱漆托盘,上面用红布盖着。
她们在貂蝉面前跪成一排,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美人,”那嬷嬷声音干涩地开口,“太师有令,请您……沐浴更衣。”
说着,她挥了挥手,旁边的侍女便将托盘上的红布一一掀开。
貂蝉的目光扫过去,心头又是一紧。
那托盘上,放的不是美酒佳肴,也不是什么情趣助兴之物。
第一个托盘上,是一套崭新的,由上好的鲛绡制成的白色素衣,那料子薄如蝉翼,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第二个托盘上,是各种名贵的香膏、香露。
第三个托盘上,则是一盆热气腾腾的清水,水面上,还撒着玫瑰花瓣。
“太师说,”嬷嬷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颤抖,“请美人洗去一路的风尘,以及……司徒府的所有气息。”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无声地打在了貂蝉的脸上。
这哪里是沐浴更衣?这分明是一种充满了强烈占有欲的仪式!他要的,不仅仅是她的人,他还要抹去她的过去,抹去她身上所有不属于他的印记!
这是一种极致的羞辱!
殿内所有的侍女,都将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耸动,似乎连看貂蝉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们虽然也是被迫,但此刻,也为这位新来的绝色美人,感到一种难言的屈辱和同情。
貂蝉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
她看着那套薄如蝉翼的白衣,脸上血色尽褪。
她知道,反抗,是毫无意义的。只会招来更可怕的后果。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化为一片冰冷的死寂。
“有劳了。”她平静地说道。
沐浴的过程,漫长而屈辱。几个侍女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仿佛在擦拭一件名贵的瓷器。
当她换上那身素白的鲛绡衣,重新回到大殿之中时,寝殿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这一次,是董卓。
他屏退了所有的卫士,只留下那几个贴身的侍女。他已经换下了一身累赘的朝服,只穿着一件宽大的丝绸袍子,敞着怀,露出胸口浓密的黑毛。他身上带着一股酒气和汗味,混合着龙涎香,形成一种古怪又呛人的味道。
他没有像貂蝉想象中那样,如饿狼一般扑上来。
他只是背着手,围着貂蝉,慢悠悠地走了一圈。
他那双浑浊而贪婪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逡巡,从她乌黑的秀发,到她精致的锁骨,再到那身白衣下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他的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刚到手的、独一无二的战利品。
那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欲望,有发自内心的赞叹,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笨拙和不知所措。
貂蝉的心,跳得像擂鼓一般。她垂着眼帘,一动不动,任由他审视,像一尊任人摆布的玉像。
她袖中的手,再次握紧了匕首。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董卓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咧开嘴笑了一下,然后,对着殿门外,用他那粗哑的嗓门,大声喊道:
“来人!把老夫的‘宝贝’,给抬进来!”
门外立刻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两个身材壮硕的西凉大汉,嘿咻嘿咻地,抬着一个用厚厚的黑布罩着的巨大物件,走了进来。那东西看起来方方正正,分量极沉,两个壮汉都抬得满头大汗。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放在了大殿的正中央。
殿内的侍女们,个个面面相觑,满脸都是困惑和不解。谁都不知道,太师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貂蝉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那黑布下面,会是什么?
是专门用来折磨人的刑具?还是他从皇宫里抢来的,更为不堪入目的东西?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了她的心脏。
董卓得意地看了一眼众人惊疑不定的表情,他一步步走到那个巨大的物件前,脸上带着一种孩童炫耀自己心爱玩具般的、神秘又自得的表情。
他伸出那只粗壮的、布满老茧的手,抓住了黑布的一角。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猛地一下,掀开了罩布!
“啊!”
一个胆小的侍女,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貂蝉和所有侍女,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那黑布之下,既不是什么可怕的刑具,也不是什么金银珠宝。
那是一张古朴、典雅的……古琴。
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琴身上布满了细微划痕和灰尘的七弦古琴。
这……这是什么意思?
董卓粗壮的手指,带着一丝与他形象格格不入的温柔,小心翼翼地抚过那落满灰尘的琴身。然后,他转过头,看着面前目瞪口呆,完全搞不清状况的貂蝉,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用一种带着炫耀和别扭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足以让整个长安城,甚至整个历史都拐个弯的话。
他说:
“他们都说,你是长安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老夫不信……除非,你弹得比我好。”
他顿了顿,挺起胸膛,用他那粗大的手指,指了指琴,又指了指自己,中气十足地宣布道:
“你坐那儿,看好了!老夫今天,弹给你听!”
06
整个寝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长达数秒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貂蝉呆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恐惧,而出现了幻听。
弹琴?
董卓?要弹琴给她听?
这……这怎么可能?
这比他说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给她,还要荒诞一百倍。
不仅是她,殿内所有的侍女,也都傻了。她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困惑。她们伺候董卓有些时日了,只见过他杀人,见过他喝酒,见过他玩女人,却从未听说过,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太师,还有“弹琴”这种雅兴。
董卓似乎对众人的反应非常满意。他觉得自己的出场方式,一定充满了高深莫测的“名士风范”。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同样一脸懵圈的壮汉退下。然后,他走到那张小小的琴凳前,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宽大的袍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那画面,充满了强烈的、难以言喻的冲击感和滑稽感。
董卓的身躯实在太庞大了,那张为文人雅士准备的精致琴凳,在他身下,就像小孩子玩的玩具,发出了痛苦的“吱呀”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他那双习惯了握刀、握剑、捏碎人喉咙的,布满了厚茧和伤疤的大手,此刻,正极其笨拙地,带着一丝朝圣般的虔诚,放在了那七根纤细的琴弦之上。
一切准备就绪。
董卓闭上眼睛,酝酿了一下情绪。他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陶醉”的神情。
然后,他开始了。
“铮——!!!”
一声巨响,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那声音,根本不能称之为琴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暴戾之气,像是一把生锈的铁锯,在奋力地切割一块坚硬的木头。
貂蝉的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狠狠地撞了一下。
这还只是开始。
董卓的“演奏”,正式拉开了序幕。
他的手指,在琴弦上胡乱地拨弄、扫动,时而重,时而轻。重的时候,像是要把琴弦直接扯断;轻的时候,又像是用指甲在刮一块铁板。完全没有音准,没有节奏,没有半点美感可言。
那声音,一会儿像半夜野猫凄厉的嚎叫,一会儿像两块顽石在互相摩擦,一会儿又像有人在用指甲奋力地抓挠着门板。
这哪里是弹琴?这分明是一种酷刑!是一种对听觉的残忍虐待!
然而,制造这场“听觉灾难”的罪魁祸首,却对此毫无察觉。
董卓弹得无比投入,无比深情。
他时而摇头晃脑,时而闭目沉思,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嘴角上扬。他肥胖的身体,随着那毫无章法的“旋律”前后摇摆,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副模样,仿佛他弹奏的不是噪音,而是能让高山流水为之倾倒的绝世妙音。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幻想出的“艺术世界”里,不可自拔。
大殿里的侍女们,一开始是震惊,接着是想笑,但又死死地憋住,不敢笑出声来。
她们一个个低下头,双肩剧烈地耸动着,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紫。那是一种极其痛苦的煎熬。
终于,一个年轻的小侍女,实在是憋不住了,她用手死死地捂住嘴,可一声压抑不住的“噗嗤”声,还是从指缝里漏了出来。
她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诡异的是,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董卓,竟然没有听见。
于是,仿佛是打开了某个开关。
殿内的侍女们,一个接一个地,都憋不住了。她们不敢笑出声,只能拼命地低着头,任由那憋屈的笑意,把她们的脸,一张张地染成了熟透的番茄。
她们羞红了脸。
这种“羞”,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香艳情色的场面。
而是一种强烈的、令人窒息的尴尬。是一种看到一个位高权重、凶名赫赫的大人物,做出与他身份地位完全不符的、幼稚又可笑的举动时,所产生的那种“替他难为情”的羞耻感。
她们为这个权倾朝野、杀人如麻的太师,感到“脸红”,感到“没眼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貂蝉,则彻底愣在了原地。
她袖中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松开了。
她预想了一万种今晚可能发生的惨烈景象,却唯独没有想过眼前这一幕。
眼前的这个董卓,这个正沉浸在自己制造的噪音中,并且引以为傲的男人,和那个传说中,动辄烹杀大臣,在酒宴上割人舌头的暴君,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在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国贼董卓。
他更像是一个……一个费尽心机,想在自己心仪的姑娘面前,炫耀自己那蹩脚到可笑的才艺的、笨拙的、虚荣的……胖大叔。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她心中那凝固的恐惧。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五味杂陈的、无比荒诞的感觉。
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绝不愿承认的……怜悯。
这个发现,让她感到了另一种更深层次的恐惧。她害怕的,不再是董卓的暴虐,而是他身上流露出的,那份可悲又可笑的“人性”。
这会让她,忘记自己的使命。
终于,这场漫长而可怕的“演奏会”,在一声足以震碎人耳膜的“哐当”乱响中,画上了休止符。
董卓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抬起头,用一种充满了期待和求表扬的眼神,看向了貂令。
“如何?”他喘着粗气,得意地问,“老夫这手琴艺,比起朝中那些只会摇头晃脑的酸儒,如何?”
空气,再次凝固。
所有的侍女,都屏住了呼吸,偷偷地抬眼,看向貂蝉。
她们知道,这个问题,若是得不好,刚刚那荒诞喜剧的下一秒,可能就是血溅五步的惨剧。
这是一个生死考验。
貂蝉的心,在这一刻,转了千百个念头。
她不能说好听,那太假了,以董卓的疑心,他不会信。
她更不能说不好听,那纯粹是找死。
她看着董卓那张写满了“快夸我”的脸,看着他眼神深处,那丝不易察uc的、渴望被认可的自卑。
她福至心灵。
她没有直接,而是缓缓地,走上前去。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张古琴的琴身,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她的眼中,泛起了粼粼的波光,带着一丝崇拜,一丝震撼,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幽怨。
她抬起头,用一种如梦似幻的语气,幽幽地说道:
“太师……蝉儿只恨,为何今日,才得以听闻此等绝世之音。”
她没有评价琴艺的好坏,而是直接把这次演奏,定义成了“绝世之音”。
接着,她话锋一转,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委屈”。
“寻常人的琴声,或雅或俗,总在规矩之内,听多了,只觉得乏味。而太师您的琴声……”她顿了顿,找到了一个绝妙的词,“……雄浑霸道,充满了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这哪里是琴声,这分明是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奔腾驰骋!听得蝉儿心神激荡,热血沸腾!”
“蝉儿以前听的那些,都只是靡靡之音罢了。今日听了太师的琴,方知何为真正的大气魄!大格局!”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她巧妙地避开了技巧,转而赞扬“意境”和“气魄”。这正中董卓的下怀!他最得意的,不就是自己的“武功”和“霸业”吗?
果然,董卓听完,先是一愣,随即,整张脸都笑成了一朵巨大的菊花。
“哈哈哈哈!好!说得好!”他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吓得那琴凳往后一倒,摔在地上。
“知音啊!老夫寻觅半生,今日,终于寻得知音了!”他激动地搓着手,看貂蝉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占有和欲望。
那眼神里,多了一样东西。
是找到同类的欣赏,是被人理解的狂喜。
他一把拉起貂蝉的手,那只手粗糙而滚烫。
“蝉儿!你……你真是老夫的解语花!”
看着董卓那张笑得毫无防备的脸,貂蝉顺从地低下头,露出了羞涩的微笑。
只是,在她低头的瞬间,没有人看到,她眼底那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悲凉。
她成功了。
她用谎言,俘获了这头猛虎的第一丝信任。
但她也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将要说的谎,只会越来越多。
07
那一夜之后,貂蝉在相府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董卓对她的宠爱,几乎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他不再将她仅仅视为一个发泄欲望的玩物,而是真的把她当成了“知音”和“解语花”。他每日下朝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寝殿,把朝堂上遇到的烦心事,一股脑地讲给貂蝉听。有时候,他还会兴致勃勃地,再次为她“演奏”一曲,然后期待地看着她,等着她的赞美。
而貂蝉,也展现出了惊人的“演技”。
她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说出最让他舒心的话。她将他的残暴,解读为“杀伐果断”;将他的贪婪,解读为“雄才大略”。她用最温柔的语言,为他所有的恶行,都披上了一层英雄主义的外衣。
董卓对此深信不疑。他觉得自己那颗被天下人误解的、孤独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他开始走到哪里,都把貂蝉带在身边。甚至连上朝,都让她坐在自己身后的屏风里。他向所有人炫耀这朵只为他一人绽放的“解语花”,那份得意和炫耀,溢于言表。
相府上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那些曾经对貂蝉抱有同情和不屑的侍女,如今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她们想不通,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把那头喜怒无常的猛虎,驯得如此服服帖帖。
然而,这世上,有一个人,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妒火中烧。
这个人,就是吕布。
自从那日王允将貂蝉“献”给董卓后,吕布感觉自己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他名义上是董卓的义子,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他只能安慰自己,义父只是一时新鲜,玩几天就会腻了,到那时,貂蝉还是自己的。
可是,他等来的,却是董卓对貂蝉日复一日,变本加厉的宠爱。
长安城里,到处都在流传,太师新得一美人,宠冠后宫,如珠如宝。
这些话,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吕布的心里。那个他已经认定是自己禁脔的绝世美人,那个在凤仪亭边惊鸿一瞥就让他失魂落魄的仙子,此刻,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承欢。而那个男人,还是他最敬重的义父!
这种屈辱和嫉妒,几乎要把他的理智烧光了。
终于,他忍不住了。
这一日,他趁着董卓上朝议事,偷偷地溜进了相府的后花园。他知道,这个时辰,貂蝉一般会在园中散步。
他要问个清楚!他要亲口听貂蝉告诉他,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果然,没走多远,他就在一座小小的凉亭里,看到了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那座亭子,竟也叫“凤仪亭”。
貂蝉正倚着亭子的栏杆,看着池中的残荷,神情哀伤,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愁绪。
“貂蝉!”
吕布压抑着声音,快步走了过去。
貂蝉听到声音,猛地回头,看到来人是吕布,她先是“一惊”,随即,眼中便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那副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终于见到了亲人。
“温侯!”她带着哭腔,扑了过来。
吕布一把扶住她,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娇容,心都碎了。
“你……你受苦了!”他咬着牙说道。
“温侯,你怎的才来!”貂蝉哭得更凶了,“蝉儿……蝉儿本以为,今生今世,已与将军无缘,正欲投此荷池,了此残生!没想到,还能再见将军一面!”
这番话,听得吕布是又心疼,又自责,又感动。
“都是我无能!”他捶着自己的胸口,“我竟保护不了你,让你落入此等境地!”
“不!不怪将军!”貂蝉抬起泪眼,深情地望着他,“蝉儿知道,将军乃当世英雄,只恨那董贼,倚仗权势,强夺人所爱!蝉儿身陷此地,日夜所思所想,都只有将军一人!每夜在董贼身边,都如同身处地狱!”
她一边说着,一边抓住了吕布的衣袖,哀求道:“将军,求求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只要能跟在将军身边,蝉儿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最烈的酒,瞬间就点燃了吕布胸中的万丈豪情和怒火。
一个如此绝色的美人,对自己如此情深义重,自己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仇人身边受苦。这还是他天下第一的吕奉先吗?
强烈的英雄主义和雄性的保护欲,让他失去了最后的一丝理智。
“你放心!”他紧紧地握住貂蝉的肩膀,眼神坚定,“我吕布在此发誓,定会将你从这火坑中救出!谁也拦不住!”
“将军……”
貂蝉感动地,将头靠在了吕布宽阔的胸膛上,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见的、冰冷的弧度。
然而,就在这两人拉拉扯扯,上演着一出“苦情英雄救美”的戏码时,一个充满暴怒的、雷鸣般的声音,在不远处炸响。
“你们……在做什么!!”
吕布和貂蝉闻声,同时回头。
只见董卓,正站在不远处的拱桥上。他不知何时已经下朝回府,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亭中相拥的二人。
他的脸,因为极度的愤怒,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肥胖的身体,气得浑身发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喷射出的,是能将人焚烧殆尽的嫉妒和杀意!
他看到的是什么?
是自己最勇猛的义子,和他最宠爱的女人,在他自己的后花园里,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那一瞬间,什么“知音”,什么“解语花”,都变成了天底下最恶毒的讽刺!
他感觉自己的头顶,绿得能长出一片草原!
“好啊……好啊!”董卓怒极反笑,他一步步走下拱桥,朝着凤仪亭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要将地面的石板踩碎。
吕布也慌了。他下意识地将貂蝉护在身后,色厉内荏地喊道:“义父!您听我解释!”
“解释?”董卓已经走到了亭前,他指着吕布,破口大骂,“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老夫待你不薄,给你高官厚禄,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看待!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夫的?你竟敢动老夫的女人!”
“不是的!貂蝉本就是司徒公许配给我的!”吕布争辩道。
“放屁!”董 a卓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吕布的脸上,“现在她是老夫的!是老夫的!!”
他那颗被嫉妒和占有欲撑爆了的心,已经听不进任何解释。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倚在亭柱边的,吕布的方天画戟。
那是他亲手赐给吕布的神兵利器。
此刻,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杀机。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抄起了那沉重的方天画戟,调转戟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吕布,狠狠地掷了过去!
“老夫杀了你这个逆子!!”
“嗡——”
画戟带着破空的厉啸,直奔吕布面门而来!
吕布大惊失色!他做梦也想不到,义父竟然真的会对-他下杀手!
他狼狈地一个侧身翻滚,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这致命一击。方天画戟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当”的一声,深深地插进了亭子后面的假山石里,戟尾兀自嗡嗡作响。
父子之情,在这一掷之下,彻底灰飞烟灭。
吕布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他看着喘着粗气、双眼赤红的董卓,心中最后一丝敬畏,也化为了无尽的怨恨和后怕。
他不再多言,转身就跑,狼狈地逃离了相府。
董卓看着他逃跑的背影,气得哇哇大叫。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亭子里那个吓得“花容失色”,正瑟瑟发抖的貂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拖进了寝殿。
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08
凤仪亭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像一粒火星,掉进了早已堆满干柴的火药桶里。
逃出相府的吕布,惊魂未定之余,心中更多的是无尽的怨毒和恨意。他为董卓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换来的,却是险些命丧其手。父子恩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夺妻之恨和杀身之仇。
就在他被仇恨和屈辱折磨得寝食难安的时候,王允,这位高明的棋手,再次出场了。
他深夜秘访吕布的府邸。
一见到吕布,王允便痛哭流涕,先是自责不已,说都是自己害了将军,不该将貂蝉献给董卓。接着,他又声泪俱下地哭诉貂蝉在相府所受的“非人折磨”,说她日夜啼哭,一心只念着将军,几次三番想要寻死。
这番话,句句都戳在吕布的痛处。
吕布听得是目眦欲裂,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王允看他已经怒火攻心,便话锋一转,开始为他分析利弊。
“将军,如今董贼已对您动了杀心,您若不先下手为强,只怕性命难保啊!”他压低声音,循循善诱,“您想,董贼失德,人神共愤。您若能替天行道,除了此贼,上,可报国安邦,为汉室立下不世之功;下,可夺回所爱,与蝉儿长相厮守。到那时,您就是天下百姓敬仰的大英雄!这,难道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吗?”
他巧妙地,将吕布的“夺妻私仇”,包装成了“匡扶汉室”的家国大义。
吕布本就不是个有主见的人,他勇武有余,谋略不足,一生行事,多凭一时意气。此刻,被王允这么一煽动,国仇家恨交织在一起,又有美人和功业作为诱惑,他那颗本就不甚清明的大脑,彻底被冲昏了。
“好!”他猛地一拍桌子,下定了决心,“司徒公,我听你的!只要能杀了董贼,夺回貂蝉,我吕布,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