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那个微冷的傍晚,文件被送进办公室。翻开纸页,里面几行字让空气都像凝成了冰。王范的名字窜进众人眼里,接着一串严厉处分,一笔笔落下。这样的惩治来得突然,仿佛棋盘上一记妙杀。可他做了什么?手上有哪些错,竟然被连降十级?往日里那个精明的老王,何时变成了众矢之的?有些事,没那么容易推敲明白。
再回头看,三十年代的上海英租界,警棍敲打出的节奏和嘈杂的市井,永远交织着温吞的夜色。不只是异国的巡捕在徘徊,他们腰间挂着皮带,雪白手套,神情严肃中带着点外来的冷淡。王范混迹其中,外人看他就是混个饭碗,实际上,这一身制服罩不住他心里的不安与抗拒。想想看,谁愿意在自家门口当外人的眼线?可偏有不少人,笑脸迎着洋面孔,回身又骂同乡。
王范原本不过是码头的脚夫,因为读过些书,身上有点武艺,稀里糊涂就入了巡捕房。彼时心里滋味百转千回——为了活命,自然得低头干活。但夜色下,有些人生来就不安分。比如那夜,烟酒铺里的灯还没完全熄灭,他留意到那位男子鬼鬼祟祟地溜过巷口。王范嗅到一丝不对劲儿,便扔了硬币给伙计,吩咐他离开铺子去盯梢。伙计乐得跑断了气,回来却只说见到有人钻进一处灯火迷离的小楼。张嘴还想卖弄几句,被王范挥手撵走。
事实上,王范做的早已超出一名巡捕该管的份。烟酒铺里的普通对话里藏着他递出的线索。那晚,他拨了个没人能听懂的电话,一番模糊低语。第二天上海的报纸上爆出一桩血案,死者身份扑朔迷离。但在王范心里,这种“偶然”不过是棋局里的暗子。叛徒白某倒下,街头巷尾静悄悄,谁都说不准这桩莫名的巧合背后是否藏着更深的故事。
王范的故事也走到转折。自小出身贫苦,几度辗转闯荡,最终投身革命。他在地下党中的身份不断更迭,要不是机缘巧合,谁也想不到外表油滑的巡捕暗地里竟是“包打听”,那些风声鹤唳的信件桩桩都有他的影子。
彼时的上海,敌我双方博弈深入骨髓。巡捕房外时常有人紧锁眉头往来匆匆。王范那一批地下交通员里,胆子最大,手段也最怪。他有本事把信塞进角落,让人诧异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有人看得一清二楚。对方开始疑神疑鬼,他却似乎游刃有余。或许,这种感觉近乎于恶作剧,暗里有点得意。
这股子老到灵活让他屡屡脱身。可风平浪静的日子没多久。某个倒霉的同行被逮,压力下泄了密。王范的名字终于还是被指了出来。监狱的铁门关上那刻,他才发现总有些事情无法躲闪。酷刑下,他什么都没说出来。十年刑期压在脑门上,旁人以为他挺不过。偏偏过了几年,抗战爆发,局势突变,有人递来橄榄枝,一切归零重来。
从监狱里出来,临时成了个特殊的人。北方的风灰蒙蒙,去延安继续深造,又换了一种身份。保卫中央机关,这差事不轻松,每一步都要踩准。敌人交错星罗棋布,谁也说不清下一个混进来的人是老实百姓还是戴笠手下。王范索性脱掉军衣,跟村民住一堆,有时候他连自己都觉得好笑,堂堂副部长竟然在院子里啃地瓜,看人洗衣。偏偏这样,他找出了真间谍,一次带出五十多个。
那阵子,全国都在比谁眼尖。王范招式特别,设套、装傻、追踪、贴身打听,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出奇的是,这种办法连毛主席都好奇。上次两人对话,主席问“你怎么做到的?”王范挠挠头,就是不正面说。他向来不爱摆功劳摊子,这倒是和后面的人不同。
北平解放那会儿,京城的情报混杂,说不定哪个胡同里就藏着武装。王范接到命令提前进城,没过几个月,一些大案要案都被他摸了个清清楚楚。毛主席最后安全进城,当然也算他的功劳。但私下,王范自己都觉得有点侥幸味道:“万一那次没看出来呢?会不会就得换人了?”这情绪反反复复,没人能懂。
接着南下上海,局面更凌乱。那边的特务在地道里钻来钻去,隐蔽得比老鼠还滑。王范进驻,三天两头出奇招,有时候一早盯梢,有时候夜半翻墙。他认定目标后,一个接一个地拿下,甚至有些案子一查到底。那年,新政府成立,王范成了地方纪委头头,一时间风光无两。
权力的边界在变化。王范后来却不太合群,总是在会议上咬住“案子要精准”,反复讲别乱扣帽子,别随便抓人。那些年上面推“清案二十八条”,他照章做,结果反倒被看做跳梁小丑。没多久,职位直转到底层。有人心里暗自松口气,“老王,搞得太认真,活该。”
然而,好景不长。主席得知王范连降十级,当场发火,那些掌握权柄的人自顾不暇,王范被抢救回来,又补了新活。可他身上的伤,谁也治不好。
晚年,王范调回江苏。身心俱疲,最终熬不到岁月的回暖。1967年冬,他走了。那阵子,谁还记得他曾在上海、北京为多少人撑过刀山火海?有的人一辈子都像浮萍,风吹哪边算哪边。王范则不一样——他的选择让他走了一条更难的路。不是伟大,不是传奇,只是坚持过、挣扎过。
他的命运兜兜转转终于归于平静。至于那十级的沉重,后人评说不一,有人觉得可惜,有人暗叹无可奈何。有些答案,或许永远只凝固在档案里的某一页。
世上没有绝对圆满的落幕。归根结底,人只是命运棋盘上的一子,该下到哪,永远没人能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