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洞国:名垂抗日史,魂唱大风歌
说起来,人生有时候真没一个道理可讲。你按部就班熬到高位,转眼风向变了,苦劳和坚守,竟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你说抗日英雄理应家喻户晓,可有的人一辈子清清白白,最终落得个曲曲折折的名声。郑洞国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大起眼,身上却是沉甸甸的故事。一辈子老实,但是世事绕来绕去,连老实人都得硬着头皮走些弯路。
我前阵子和朋友们唠过沈醉的冤屈,留言区里难免有人看法不一。那是沈醉,可郑洞国这人,跟那些聪明人完全是两路。说他寸步不让吧,一点没错。你看,别人早就琢磨着怎样全身而退,他明明知道局势没救了,还死守长春两个月,愣是没往回走半步。饿死了多少百姓,自己挨饿也不松口,枪抵着下巴要自杀,副官一把推开他,那场面,说是忠肝义胆也罢,轴也罢,总之不是一般心肠的人。
其实吧,一开始没人觉得他会什么“起义”。都说到镜头前来的将军有苦衷,他却是被自己的兵带出来的,脑袋里那根筋还想着成仁,哪里跟“主动投降”搭得上边?可人很奇怪——你拼死拼活,最后还是被历史涂改了一笔:郑洞国不是被俘,不是逃兵,更不是单纯的起义将军,他就是郑洞国,任谁定性也很难说清楚。
他离开那堵指挥所的土墙,外面等着的是彻底天翻地覆的新世界。您说,他自己心里怎么想?恐怕一时半会还真的转不过弯——这位老黄埔学员,向来活得规规矩矩,跌宕半生,突然照着新标准被善待起来。这落差,比死守长春还要大。
从头说起的话,郑洞国的出身其实不差。湖南石门的农家子弟,他们家和别人不太一样——农闲还能做个裁缝,算得上小康人家。郑家大院有老屋,十来口人热热闹闹。老爹郑书房有点文化底子,对孩子教育一点都不马虎。洞国七岁就进了私塾,受足了几分书香气,十四岁还被父母安排了婚事,娶了邻村的覃腊娥,比他大八岁,倒也恩爱。
学业是坎坷的,时代大势一迭连一迭。洞国念中学赶上五四运动,血气方刚,隔三差五跟同学在街上拉横幅喊口号,那种“报国”的劲儿,怕是早已植进了骨子里。不过,从军路却不顺利。年轻气盛时赶上军阀兴兵,准备去长沙学兵法,结果人家军校还没办起来,战火一烧全成了泡影。郑洞国只好硬着头皮回家读书,再混口饭吃,当了几年教员,撑家养口。
商业学校拿了全优,可人家心思压根没在账本上。那年听说黄埔招生,立马拍屁股找老乡准备南下。他的那位朋友王尔琢呢,比他还机灵早,自己偷着人走了。郑洞国一路折腾,好不容易找关系进了黄埔一期,才算圆了点大志。要说那时候,风华正茂的少年有几个不是心里搁着一团火的?
黄埔校队出身,是块厚实的基石。他那批同学,可都是风雷激荡的角色。郑洞国进了党、混了军,始终没和共产党那边沾较紧——同乡王尔琢、黄鳌、贺声洋都去了井冈山,后来都没活到老。老郑嘴上不显山露水,心底也多少明白彼此信仰的分歧,性子里就多了几分谨慎。
他在校时并不起眼,比起胡宗南、杜聿明那样的人,升得慢。没法,身背点“嫌疑犯”的影子,想快也快不起来。他记人情,顾同僚,嘴上不落人事,靠着那点“老实”和厚道,生生一点点熬出头。真碰上危难——南京被英舰轰炸那次,大多数部队都蒙了,唯独郑洞国手起炮响,连英国人的炮都敢回敬。他有一股不懈的劲,是硬骨头。
说到抗日,郑洞国够资格登场。西线北伐,南征政变,哪场恶仗没打过?日本兵杀进华北,他带兵守长城,在古北口跟小鬼子硬碰硬。那些年月,所谓大军阀换了几拨,能不倒下的才真配叫将军。
缅北远征那回,郑洞国挽着新一军上了最难打的仗。你要说战绩,他其实比后来名声大的孙立人还硬气——只是没孙立人“洋气”,风头亦不及。可懂行的人都明白,郑洞国那种懂礼数、会沟通的脾气,在中美军队里吃得住人。跟美军谈判,拢不了这将军和士兵,缅甸华侨还专门送了锦旗给他。
这一生荣辱,他始终既不像沈醉那样让人疑忌,也没谁真放下心里的警惕。远征军得胜,他的风头一时盖不过,蒋介石重用他,各路同僚敬服他,甚至毛主席见到他都特地递烟、亲自点火,那份体面,连不少自家人都艳羡。
可要说他是幸运人么?也未必。东北战局丢了主动后,他就被晾成闲差。长春一围,蒋介石死活让守,他自己清楚——这局面已不可为。可骨气这玩意儿,老郑有,认死理,不往后退。困得滴水难求、弹尽粮绝,他心里打定主意“黄埔人无投降二字”。结果,部下抢下了他的枪,搀着他出来,他那句“来生再见”成了最后的不甘。
奇怪的是,历史就是爱作弄死磕到底的老实人。死忠和逃兵,有时候在历史笔下只差一页纸。郑洞国,这个被拖出来的人,享受了顶级的礼遇——身后北京安葬、八宝山作别、两岸“官”场都有人记挂他。台湾那边也不嫌丢人,帮他设了灵堂。这姿态,配得上“抗日名将”四个字,也带着点浪漫英雄的色彩。
说远了,落脚还得回到那些生活里的细细碎碎。郑洞国一生,感情有坎坷——第一位发妻覃腊娥是个有点旧社会意味的女人,早逝后连带家人也遭了土匪毒手。这一劫让老郑半生噩梦。再后来遇到陈碧莲,才子佳人,一个是黄埔将军,一个是法学教授的女儿,美得如话本里的配对。可偏碰上乱世,一南一北,聚少离多。等战事停了,生活没了下去的理由,陈碧莲终究离开了他——谁能怪谁?
说透了,人各有命。陈碧莲离了郑洞国,日子也没想得潇洒。后来再找新夫,赶上运动风暴,钟家败了,富贵烟消云散,一个独守寂寞。老郑过得也不比谁风光太多——后妻顾贤娟去世后,身边只落得清冷。陈碧莲晚景凄清,两次提出复合,都被老郑拒了。有人说这是冷淡,其实哪是,郑洞国的字典里,“一别两宽,各自安好”。死心眼又自律,是性格使然。
他一辈子少言寡语,对感情含蓄,对往事讳莫如深。临终时念叨的,还是去世的第一任妻子,嘴里却按着固执,不肯多提半点往日风月。这种人,说没情也不真,说多情吧,也从不肯逾越一步。
郑洞国在1991年的北京静静走完一生,八十八载勋业如烟。骨灰送回湖南老家,松柏下埋骨息影,不张扬、不热闹,倒有几分与他老实性子相衬的味道。
人说,老实人不见得有好运,不过像郑洞国这样,走了大半辈子弯路,终归没有负了那份家国忠义。至于荣誉和误解,是非成败,总归是交给后人评说。谁又能讲得明白,一生到底该怎样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