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怀落难的那几年,谁敢挺身而出?谁愿意陪着走到黑暗尽头?这些问题,没到真刀真枪的时候,谁都说得漂亮。可真一天到晚跟彭总过日子的,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个。景希珍,是最倔的一个。
说起来,这张看似寻常的黑白照片,其实是命运某个拐弯处的纪念——上世纪六十年代,四川,山风硬,天高。照片的左边,彭德怀目光如炬,却比年轻时多了几分沉静。再往右望,那身板挺直、嘴角还带着点棱角的年轻人,就是景希珍。那会儿,谁也不知道这一幕快要散场了,但历史的绳子已经绷得紧紧的。
十六年光阴,两个人跟粘豆包儿似的,哪里都有对方的影子。1950年,炮火还没落尽,彭总一声令下要进朝鲜,景希珍收拾完背包,跟着走,不带一点犹豫。兵荒马乱中,成千上万个小警卫在他眼里都是一样:都是红旗下的后生,可没几年工夫,只有景希珍一直扛到最后。你说这是忠诚?或者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反正他自己也不作声。
快到庐山会议那一年了,风声渐紧。1959,山雨欲来,不属于军人的那些政治漩涡一层比一层更混。彭总下来开会,声音还是厚重:“各位,我们的日子啊,怕是要变了。为了不连累大家,还是各谋出路吧。”头发还是黑的,眉毛倒是白了不少。
屋子里静得出奇。景希珍脱口就是一句:“首长,我不走,一辈子都是跟着您。” 那感觉,就像是北方冬天里灶台的火苗,倔强、热烈,却不刺眼。气氛被他搅得有点发傻。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彭德怀能落到这种田地,谁随手一推,景希珍这条命和前途就没了。但他连想都不想就赌了进去——甚至连工资都不管了,官帽子不是个事儿。
彭德怀又别扭又感动,骂了几句没好气的话,眼圈倒是先红了。年岁大了,骨头本该硬的,可那个时候,他怕是觉得心软得不像话。谁年少时没铁骨铮铮,可到头来,能陪你一块熬的人又有几个?
后来,调令是再小不过的小差使。1965年秋天,彭德怀名头很大,职务却跌进了小角落:西南三线建设委员会第三副主任。讲给曾经跟在他后面喊过口号的,都得愣一愣:昔日的内阁中流砥柱,堂堂国防部长,怎么说降就降了?
可说人心沉浮容易,说熬日子难。四川路遥,气压阴湿。出发之前,彭德怀又招呼大家开会,这声音里有点老了:“我一个人去吃这份苦,大家别跟来,等我回头能给你们点指望。”其实他自己心里最明白,这回头八成也是没有了。
偏有不省心的。景希珍拎着老婆孩子,灰头土脸一块儿上路。他可不像电视剧里那种“愣头青”式的英雄,倒像个老实又倔的家里男人。老婆皱眉头,孩子闹腾了哭,他只会说一句:“首长在哪儿,咱就去哪儿。”有时候是真不怕死吗?多半不是,他就不甘心扔下那个人,像扔下一口吃了十几年的锅。
到了四川,条件艰苦,前途暗淡。晴天的时候有点盼头,下雨那几天,院子里都是泥水,跟过年似的热闹,院子却空落落的。人都说景希珍“守死了一份忠心”,其实他也未必每天都很坚定。夜深人静,他也愣愣地躺着,想想往前二十年干仗、熬夜、北风呼呼地吹。如今呢,先是憋屈、再是发狠,最后也就是旧照片里一个忠心青年。
命运向来挑人不问理。1966年,运动汹涌,把局外的人都推上了台。彭总突然被押回北京,杂乱的脚步、冷冷的天。景希珍站在门口,想拦却拦不住,看着老首长被人带走了。他那时想说的话都哽住,心里恍惚只剩下一句:“我还在这儿,首长。”
谁都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永别。没有告别的机会,也没有最后的交代。景希珍在四川的小院子里,又守了好几年。信没有,消息也没有,只剩下墙角下跟孩子讲的老故事:过去有个人,和首长并肩十六年,打过仗、熬过苦,结果最后啥都没剩下。
有时候我会想,景希珍是不是后悔了?其实未必。他不是书上讲的“大忠大义”,就是那种不是你多伟大,只不过没人能让你放下你的那口气。人间至难的是,锦上添花人人会,雪中送炭却不是谁都能扛。有的人,在好日子里背后喊得响,等真出事了能不后退就不错了。这世界自有公道,不在嘴上,也不在奖状上——
只在一个人默默地留下来,哪怕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故事讲到这儿,不多说了。人总得有个执念,被风吹了又吹,就是不舍得丢下。有的人,从头到尾,都只认一条路。你说这算不算傻?又或者,这就是男人间最说不出口的软肋和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