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广阔的澳大利亚保护区里,一场现代战争的全部装备都已就位。超过一万个陷阱,三千多个诱饵,红外摄像机和无人机织成一张天罗地网。一群身经百战的退伍军人、顶尖猎手和陷阱专家严阵以待。他们的目标不是某个通缉犯,而是一只狐狸,一只耳朵有缺口,名叫“兰博”的狐狸。
这只狐狸把人类顶尖的围剿团队耍得团团转。猎人们为了消除气味,用特制的肥皂洗澡,像对待炸弹一样小心翼翼地布置陷阱。但兰博对这一切嗤之以鼻,它从不碰任何诱饵,不管是昂贵的牛肉还是新鲜的袋鼠肉。它只相信自己捕获的猎物,而且口味独特,偏爱吃昆虫,这个习惯让所有毒饵计划都成了白费功夫。
它甚至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回应猎人的努力。有时,它会在精心布置的陷阱旁拉一泡屎,仿佛在嘲笑这群自作聪明的人类。一名猎人通宵蹲守,第二天早上却在自己的藏身之处旁边,发现一坨兰博留下的新鲜粪便。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躲避,而是一种赤裸裸的蔑视,这让整个团队的士气跌到谷底,这些硬汉甚至被逼得开始搞祈祷仪式。
兰博的传奇并非天生,而是被人类亲手塑造的。它出生在2018年,恰好是这场大围剿开始的时候。它的童年没有奔跑和嬉戏,只有陷阱的金属气味和家人的惨叫。它亲眼目睹同伴一个个死去,这段血腥的记忆让它对人类的一切都抱有极度的警惕和怀疑。它没有母亲教它捕猎,只能靠自己在死亡边缘摸索求生。
这场本意是清除入侵物种的行动,无意中变成了一个筛选超级狐狸的残酷训练营。只有最聪明、最警惕的个体才能活下来,而兰博就是那个最终的“毕业生”。它学会了分辨无人机发出的非自然电磁声,从不走重复的路线,甚至进化出一种近乎第六感的本能,能提前感知到陷阱的存在,一旦靠近就会立刻避开,并且在接下来一个多月里都不会再踏足那片区域。
这一切的根源,要追溯到一个半世纪前。当时那群欧洲殖民者为了重温家乡“高贵”的猎狐运动,在1870年把欧洲赤狐带到了澳大利亚。他们可能觉得这就像今天我们出国带点土特产一样平常,却没人想到,这个为了取乐的轻率举动,开启了一场至今未能结束的生态灾难。
在澳大利亚这片新大陆上,狐狸简直是进了天堂。这里的本土动物演化了几万年,从未见过如此狡猾高效的捕食者,毫无防备能力。更致命的是,狐狸在欧洲老家的天敌,比如熊和狼,这里一个都没有。于是,它们开始了病毒式的扩张,只用了六十年时间,就几乎占领了整个澳大利亚大陆。
如今,大约一百七十万只赤狐和同样是入侵物种的野猫联手,每年会杀死近三亿只本土动物。自殖民时代以来,澳大利亚灭绝的哺乳动物中,有近四成都和狐狸有直接关系。人类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于是才有了Pilliga保护区这场声势浩大的清剿行动,他们试图亡羊补牢,却没想到创造出了兰博这样一个怪物。
行动负责人斯派洛,起初对这次行动信心满满。在他看来,凭借现代科技和顶尖专家,这不过是一场降维打击。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一记耳光。他和团队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第一次真正追踪到兰博的踪迹,但那只是一次短暂的遭遇,兰博像闪电一样消失在丛林里,快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幻觉。
“我们试图消灭一个问题,结果却无意中用最高的压力和最残酷的手段,筛选并训练出了一个我们根本无法战胜的完美对手。”
斯派洛后来承认,兰博那些交叉折返、迷惑追踪的战术,很多都是在和追捕者的周旋中学到的。它就像一个幽灵,一个存在于传说和监控画面里的对手,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人类自大的一种讽刺。
兰博的名声越来越大,人们用电影《第一滴血》里那个打不死的英雄“Rambo”来称呼它,这个名字本身就充满了敬畏。斯派洛对它的看法,也从一开始的“害虫”,彻底转变为“一只了不起的狐狸”。在猎人们眼中,兰博早已不是一个需要清除的目标,而是一个旗鼓相当,甚至更胜一筹的传奇。
这场持续了近五年的追逐战,结局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2022年10月9日,兰博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然后就彻底消失了。它没有被抓住,没有中毒,也没有被射杀。官方给出的结论是,它可能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它战胜了人类精心设计的圈套,最后却输给了大自然本身。
这个结局让所有人都感到五味杂陈。团队举行了庆祝活动,为了这个耗费了他们无数心血的目标终于消失而欢呼。但狂欢过后,是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虚。他们赢了吗?好像赢了,但对手并不是被他们击败的。这让他们的所有努力和智慧,瞬间变得有些滑稽。
对手的存在,赋予了他们行动的意义。而对手以这种方式退场,反而让他们失去了方向。团队里甚至有人宁愿相信一个更浪漫的结局,兰博没有死,它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成功逃出了这片天罗地网,去了一个没人能找到它的地方,继续它的传奇。
兰博的故事落幕了,但它只是澳大利亚那一百七十万分之一。在这场由人类导演的混乱剧本中,狐狸上演了一出我们从未预料到的进化大戏。回过头看,在一个被我们亲手打乱的生态系统里,究竟何为胜利?我们又算是赢家,还是那个制造了所有问题的始作俑者?这个答案,或许永远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