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狮驼岭上一任守山土地,那八百里的尸骨堆里,有我三个儿子的骸骨。
那年我跪在灵山脚下,额头磕出血:“佛祖,狮驼岭已成炼狱,大鹏一日吞五百人,求您睁开眼看看吧!”
金殿上的佛祖宝相庄严,却只说了一句:“劫数未到。”
我踉跄着走下灵山,在经过藏经阁时,一位扫地老僧悄悄塞给我一张字条:“速辞神职,可保一命。”
回到狮驼岭的第一天,我就闻到了冲天的血腥味。
山涧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暗红的血河。树上挂满人皮,岩石上粘着碎肉。大鹏鸟展翅蔽日,投下的阴影能覆盖整个村庄。
我的小儿子,就是在巡山时被妖怪抓走的。三天后,我在骷髅堆里找到了他腰间的玉佩。
为什么?为什么佛祖不管?
直到五百年后,我在天庭偶遇当年那位扫地僧,他已晋升为罗汉。我们在蟠桃园对饮,他终于道出真相:
“你以为佛祖不知道?他比谁都清楚。但你可知道,那大鹏鸟是他的亲娘舅?”
我手中的酒杯差点掉落。
“这就像你们人间的大家族,”他继续说,“有个仗着亲戚关系胡作非为的舅老爷,家主能不知道?但时机未到,动了他,整个家族都要动荡。”
原来,佛祖在下一盘大棋。
大鹏鸟占山为王,表面是放纵,实则是让他不断累积罪业,等到取经人路过时一并清算。这就像纪检部门收集证据,不是不办,而是要办成铁案。
更重要的是——有些劫难,必须让取经团队亲身经历。
“你知道为什么偏偏是狮驼岭吗?”罗汉问我,“因为这里离灵山最近。佛祖要让金蝉子亲眼看看,即便是佛门脚下,也有照不到的黑暗。”
这让我想起在人间为官时,明知某个恶霸欺行霸市,却要等到他犯下命案才能收网。不是官府无能,而是法律需要确凿的证据。
“那八百里尸骸呢?就白死了吗?”我红着眼问。
罗汉沉默良久,指向远处的轮回盘:“他们的魂魄,都被地藏菩萨超度,来世都将往生富贵人家。而那些作恶的妖怪……”
他没有说完。但后来我们都看到了——青狮白象成了文殊普贤的坐骑,大鹏鸟反而得了佛祖身后的供奉之位。
这看似不公的结局,其实藏着更深的智慧:
彻底消灭他们?那会有新的妖怪占据狮驼岭。不如给他们一个编制,用佛法慢慢教化。这就像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如今我退休在家,常对着狮驼岭方向发呆。
我渐渐明白了:世间有些黑暗,不是看不见,而是需要在最合适的时机照亮;有些罪恶,不是不惩罚,而是要用更大的善来化解。
就像园丁不会在幼苗时期就剪掉所有旁枝,而是要等到合适的时机,让树木按照既定的形状生长。
只是苦了那八百里冤魂,苦了我的三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