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秋意渐浓,漫山的枫叶红得似火,将青石小径染成了暖色。沈砚秋扛着一捆刚砍好的柴火,缓步走在山间小路上,腰间的青锋剑依旧挂着,剑鞘上蒙了层薄薄的尘霜——自归隐以来,这柄剑便再未出鞘,连缠丝都换了柔软的棉线,生怕惊扰了山中的宁静。
竹屋前,苏婉清正弯腰收拾晾晒的草药,乌发用一根木簪绾起,鬓边别着一朵刚摘的野菊。看到沈砚秋归来,她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回来了?今日怎么比往常晚了些?”
“后山的老松更耐烧,多砍了几枝。”沈砚秋放下柴火,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竹篮,鼻尖萦绕着草药的清香与妻子发间的菊香,心中满是安宁,“晚饭想吃什么?我去溪边钓两条鱼。”
“不用啦,昨日张大叔送了些红薯,我蒸了红薯,还炖了鸡汤。”苏婉清挽着他的手走进竹屋,屋内陈设依旧简单,却处处透着温馨——墙上挂着两人亲手绣的鸳鸯帕,桌上摆着苏婉清画的山水图,角落里堆着沈砚秋编的竹筐,每一件都刻着日子的痕迹。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两年。沈砚秋早已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砍柴、钓鱼、种庄稼,跟着苏婉清辨识草药、为山民看病,昔日江湖中的刀光剑影,仿佛都成了遥远的梦。他以为,这样的平静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晚饭刚过,天色渐暗,山间的风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吹得竹屋的窗棂吱呀作响。沈砚秋正坐在灯下帮苏婉清整理草药,忽然眉头一皱——他听到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正朝着竹屋的方向而来。这脚步声沉稳而急促,带着江湖人的戾气,绝不是附近的山民。
“怎么了?”苏婉清察觉到他的异样,轻声问道。
“没事,你先回内屋休息。”沈砚秋按住她的手,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警惕,“我去看看是谁来了。”
他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月光下,竹屋前站着五个黑衣蒙面人,个个手持利刃,眼神阴鸷,气息沉凝,显然都是身怀绝技的江湖高手。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手中握着一把狭长的弯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寒光,一看便淬了剧毒。
“沈砚秋,别来无恙?”为首的黑衣人开口,声音沙哑,带着刻意压制的恨意。
沈砚秋心中一沉,这声音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他挡在门口,将竹屋护在身后,神色平静:“诸位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见教?我与诸位素不相识,还请移步,不要惊扰了山中的宁静。”
“素不相识?”黑衣人冷笑一声,猛地扯下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他的左眼是个空洞的窟窿,正是当年被沈砚秋一剑废去的西夏第一剑客,赫连铁树!
“赫连铁树?”沈砚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了然。当年仁宗病重,西夏勾结朝中逆党发动宫变,赫连铁树便是西夏派来的杀手,负责刺杀当时还是太子的赵曙。正是沈砚秋出手阻拦,不仅挫败了宫变,还废了赫连铁树的左眼,将他打落悬崖。沈砚秋以为他早已葬身谷底,没想到他竟然活了下来。
“没想到吧?你沈剑侠斩尽杀绝,却偏偏让我活了下来!”赫连铁树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光芒,死死盯着沈砚秋,“这两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想着将你碎尸万段!今日,我便要取你的狗命,报我瞎眼之仇!”
他身后的四名黑衣人也纷纷扯下面罩,沈砚秋一看,心中更是警惕——这四人都是当年逆党的残余势力,个个都是作恶多端的亡命之徒,当年宫变失败后便销声匿迹,没想到竟然投靠了赫连铁树。
“沈砚秋,你当年破坏了我们的大事,杀了我们的兄弟,今日我们便要新仇旧恨一起算!”其中一名瘦脸黑衣人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是当年逆党的首领之一,被沈砚秋打断了一条腿,逃亡了两年才养好伤。
沈砚秋心中叹了口气。他早已厌倦了江湖纷争,只想与妻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这些旧日仇敌,却始终不肯放过他。他看向赫连铁树等人,语气依旧平静:“当年之事,皆是你们作恶在先。西夏勾结逆党,意图谋反,残害百姓,我只是替天行道。如今我已归隐山林,不再涉足江湖,往日恩怨,我不想再提。你们若就此离去,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赫连铁树狂笑起来,笑声凄厉,“我瞎了一只眼,我的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这笔账,岂能就这么算了?沈砚秋,你以为归隐山林就能逃避吗?今日,要么你死,要么我们亡!”
话音未落,赫连铁树猛地挥了挥手,四名黑衣人立刻抽出利刃,朝着沈砚秋扑了过来。他们的招式狠辣,招招直指要害,显然是想速战速决。
沈砚秋不敢怠慢,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一刀,抬手一掌拍在那名瘦脸黑衣人的胸口。瘦脸黑衣人闷哼一声,口吐鲜血,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沈砚秋虽然两年未曾习武,但一身内力丝毫未减,身手也依旧敏捷。
“找死!”赫连铁树怒吼一声,挥舞着弯刀,朝着沈砚秋砍来。弯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刀身的剧毒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显然是想一招致命。
沈砚秋不敢硬接,纵身一跃,跳到了竹屋前的空地上。他知道,竹屋空间狭小,不利于施展,而且他不能让战斗波及到屋内的苏婉清。
“砚秋!”苏婉清从内屋跑了出来,眼中满是担忧。
“快回去!关好门窗,不要出来!”沈砚秋回头大喊一声,随即转身迎向赫连铁树。
赫连铁树的弯刀招式狠辣,变幻莫测,每一刀都带着浓烈的杀气。沈砚秋凭借着灵活的身手,在刀光剑影中穿梭自如,时不时还能反击几招。四名黑衣人也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形成了合围之势。
沈砚秋以一敌五,渐渐感到有些吃力。他虽然内力深厚,但两年未曾与人交手,招式难免有些生疏,而且对方都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配合默契,招招致命。没过多久,他的手臂便被一名黑衣人的长剑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砚秋!”苏婉清看得心惊胆战,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沈砚秋喝止:“别过来!照顾好自己!”
赫连铁树看到沈砚秋受伤,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沈砚秋,你也有今天!当年你废我左眼,今日我便要废你双手,让你生不如死!”他加大了攻势,弯刀挥舞得越来越快,刀风凌厉,刮得沈砚秋脸颊生疼。
沈砚秋咬紧牙关,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保护好苏婉清,保护好这个家。他的目光落在腰间的青锋剑上,这柄剑已经两年未曾出鞘,如今,为了守护自己珍视的一切,他不得不再次拿起它。
“锵!”
青锋剑终于出鞘,一道清亮的剑光划破夜空,如同流星坠地。剑身上的尘霜瞬间被剑气震散,露出了冷冽的锋芒。沈砚秋手持青锋剑,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往日的凌厉与霸气再次浮现,与山间的宁静格格不入,却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
“这才对嘛!拿出你的全部实力,让我看看你这个大宋第一剑侠,究竟有何能耐!”赫连铁树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挥舞着弯刀,朝着沈砚秋再次冲来。
沈砚秋深吸一口气,体内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涌入青锋剑中。他的剑法依旧灵动飘逸,却比当年多了几分沉稳与厚重,每一剑都蕴含着守护的信念。剑光闪烁,如行云流水,瞬间便化解了赫连铁树的攻势,还反手一剑,刺向一名黑衣人的咽喉。
那名黑衣人猝不及防,被一剑刺穿咽喉,当场气绝身亡。
其他三名黑衣人见状,心中大惊,攻势也慢了下来。他们没想到,沈砚秋归隐两年,剑法竟然还如此厉害,甚至比当年更加精进。
“慌什么!他已经受伤了,坚持不了多久!”赫连铁树怒吼一声,挥舞着弯刀,再次发起猛攻。他知道,沈砚秋的内力虽然深厚,但受伤之后,内力必然会有所损耗,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将他拿下。
沈砚秋确实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手臂上的伤口不断流血,让他的动作渐渐变得迟缓。但他不能退缩,他的身后是竹屋,是苏婉清,是他视若生命的家园。他咬紧牙关,忍着剧痛,挥舞着青锋剑,与赫连铁树等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月光下,剑光与刀光交织在一起,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沈砚秋的身影在黑衣人中穿梭,每一剑都带着凌厉的杀气,每一剑都在守护着自己的信念。苏婉清站在竹屋门口,眼中满是泪水,却没有再上前打扰,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相信沈砚秋,为他祈祷。
激战了半个时辰,沈砚秋已经浑身是血,伤口不计其数,体力也消耗到了极限。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手中的青锋剑依旧挥舞得虎虎生风。赫连铁树等人也不好受,又有两名黑衣人死在了沈砚秋的剑下,剩下的一人也身受重伤,只有赫连铁树还保持着全盛状态。
“沈砚秋,你真的以为你能赢吗?”赫连铁树喘着粗气,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毒,“你已经油尽灯枯了,再坚持下去,也只是徒劳!不如乖乖受死,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沈砚秋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举起青锋剑,剑尖指向赫连铁树。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了脊梁,如同山间的青松,宁折不弯。
“冥顽不灵!”赫连铁树怒吼一声,挥舞着弯刀,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断魂七式”。这是他最厉害的招式,招招致命,当年死在这招之下的江湖高手不计其数。
弯刀带着浓烈的杀气,朝着沈砚秋的胸口砍来。沈砚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内力,将青锋剑挥舞到极致,使出了当年领悟的“清风剑法”的最后一式——“剑定乾坤”。
剑光如练,直刺赫连铁树的眉心。这一剑,凝聚了沈砚秋所有的信念与力量,带着守护的决心,带着对和平的渴望,势不可挡。
赫连铁树脸色大变,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锋剑刺向自己的眉心,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甘。
“噗嗤!”
青锋剑准确无误地刺中了赫连铁树的眉心,剑尖从他的后脑穿出,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赫连铁树的身体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随着赫连铁树的倒下,最后一名受伤的黑衣人吓得魂飞魄散,再也无心恋战,转身就想逃跑。沈砚秋岂能容他逃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青锋剑掷了出去。
青锋剑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刺穿了那名黑衣人的后心。黑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当场气绝身亡。
战斗终于结束了。
沈砚秋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倒在地上。青锋剑掉落在一旁,剑身染满了鲜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他浑身是伤,鲜血浸透了衣衫,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
“砚秋!”苏婉清大喊一声,疯了似的跑到他身边,跪倒在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砚秋,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沈砚秋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妻子,露出了一丝微笑:“婉清,我没事……别怕……”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苏婉清哽咽着,连忙从怀中掏出金疮药,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伤口,“都怪我,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卷入这些纷争……”
“不怪你……”沈砚秋轻轻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是我自己的选择……能守护你,守护这个家,我无怨无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婉清心中一紧,以为还有其他仇敌赶来。抬头望去,却看到张大叔带着几名山民,提着灯笼,匆匆赶来。
“沈公子,苏姑娘,刚才听到这边有打斗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张大叔问道,看到地上的尸体和浑身是伤的沈砚秋,顿时大惊失色,“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沈公子,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张大叔,快,帮我把他抬进屋里!”苏婉清急切地说道。
山民们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沈砚秋抬进竹屋,放在床上。苏婉清立刻开始为他诊治,清洗伤口、敷药、包扎,动作熟练而轻柔。山民们则帮忙清理了屋外的尸体,又烧了热水,为沈砚秋擦拭身体。
忙活了一夜,沈砚秋的伤势终于稳定了下来。他陷入了沉睡,眉头依旧微微皱着,似乎在梦中也在经历着激烈的战斗。苏婉清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眼中满是担忧与心疼。
第二天清晨,沈砚秋缓缓醒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他看到苏婉清趴在床边,睡得正香,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沈砚秋心中一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苏婉清被惊醒,看到他醒来,眼中立刻泛起喜悦的光芒:“砚秋,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了,让你担心了。”沈砚秋微微一笑,声音依旧有些虚弱。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婉清哽咽着,紧紧抱住他,“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我好害怕失去你。”
“对不起,婉清。”沈砚秋轻轻拍着她的背,“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再也不让你担心了。”
然而,沈砚秋心中清楚,这次的事件绝不会是结束。赫连铁树虽然死了,但逆党的残余势力可能还有很多,西夏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归隐山林,想要远离纷争,可纷争却主动找上门来。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恩怨,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接下来的几日,沈砚秋在苏婉清的悉心照料下,伤势渐渐好转。山民们也时常来看望他,送来了不少补品和新鲜的蔬菜水果。沈砚秋心中满是感激,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融入了这片山林,这里的人,都是他想要守护的亲人。
这一日,沈砚秋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枫叶,陷入了沉思。苏婉清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该离开这里了。”沈砚秋说道。
苏婉清一愣:“离开这里?为什么?我们在这里不是过得很好吗?”
“这里是很好,可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了。”沈砚秋叹了口气,“赫连铁树虽然死了,但他的同伙可能还有很多,西夏也不会放过我。我不想因为我,让你和山民们陷入危险之中。”
苏婉清沉默了片刻,轻声道:“砚秋,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沈砚秋心中一暖,握住她的手:“谢谢你,婉清。但我不想再让你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了。或许,我们可以去一个更远、更偏僻的地方,找一处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山林,继续过我们的日子。”
“好。”苏婉清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坚定,“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去哪里,我都愿意。”
沈砚秋看着妻子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他一定要彻底摆脱旧日的恩怨,守护好自己的妻子,守护好自己的家。他知道,前路必然充满坎坷与危险,但只要有苏婉清在身边,他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他起身走到墙边,取下那柄青锋剑。剑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依旧冷冽锋利。他轻轻抚摸着剑鞘,心中感慨万千。这柄剑,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有江湖的快意恩仇,有守护的责任与担当。如今,他不得不再次拿起它,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守护。
“青锋,从今往后,你我再次并肩,只为守护。”沈砚秋轻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竹屋上,洒在沈砚秋和苏婉清相依的身影上。他们知道,平静的生活已经被打破,新的征程即将开始。但他们无所畏惧,因为他们心中有爱,有守护的信念,有彼此的陪伴。
树欲静而风不止,但只要心有所向,行有所守,就一定能在风雨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安宁。沈砚秋和苏婉清收拾好简单的行囊,牵着踏雪白马,朝着深山更深处走去。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枫叶林中,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竹屋,和一段关于爱与守护的传说,在山间久久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