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落无声,龙醒有时
大宋哲宗元符二年,腊月二十三,昆仑雪夜。
叶青玄睁开眼,看见的第一样东西,是雪;第二样,是女人。
女人浑身是血,却仍如月宫仙子,跌在他怀里,指尖颤抖,抚过他眉心那一点朱砂痣,笑中带泪:
“借你龙元一用,他日……必还。”
龙元者,眠龙本命真气,一万年方凝一滴。叶青玄尚未开口,唇已被封。雪窟深处,龙吟与喘息交织,一夜风雪竟化作桃花雨。
天明,女子不见,雪地上只留一方素帕,绣着“阿朱”二字,旁添一行小字:
“六年后,汴梁听雨楼,携女认父。”
叶青玄怔立良久,忽仰天长笑,震得万雪崩落。
“好一个阿朱!好一个六年后!我叶青玄一梦万年,竟也有被人借种之日?”
他本可再睡六年,待满一万年,真龙大成,举世无敌。然而那一夜风流,龙元已失,再睡无益。
“罢了,便提前六年下山,瞧瞧这江湖,把我女儿养成了何等模样!”
青衫振雪,一步十丈,眠龙窟轰然闭合,自此江湖少了一段传说,多了一场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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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稚女姓叶,名知雪
六年后,汴梁,听雨楼。
听雨楼非楼,乃是一座破庙,庙外雨丝如帘,庙内童声清脆:
“娘,今天爹会来吗?”
阿朱抚过女儿鬓角,眸光复杂。六年前,她借种而逃,实有难言之隐:她本西夏一品堂死士,奉命盗取“龙元”,却阴差阳错,与眠龙共度春宵。回西夏后,她私藏龙元,诞下女儿,被堂主视为叛奴,追杀至今。
“会来的。”阿朱轻声答,却握紧了袖中匕首。她不信男人,却信那一夜龙吟——倘若叶青玄真如传说般无敌,今日必能保她们母女无恙。
雨幕忽裂,一道青衫人影踏瓦而来,足尖不湿,手里拎着一串糖葫芦,笑眯眯望向庙内:
“哪位是叶知雪?你爹给你带零嘴来了。”
小女孩瞪大眼,阿朱却瞳孔骤缩:来者气息如常,分明不会半点武功!
“你……真是叶青玄?”
青衫人咬下一颗山楂,含糊点头:“如假包换。不过——”
话音未落,庙外杀声四起,西夏一品堂、大理段氏、丐帮、甚至辽国鹰卫,四方高手同时现身,目标直指阿朱母女。
“妖女盗我西夏镇国之宝,交出龙元!”
“杀我丐帮长老,血债血偿!”
“辽国悬赏万两,取母女首级!”
阿朱面色苍白,抱紧女儿。叶青玄却叹了口气,把糖葫芦塞给小姑娘,摸摸她发髻:
“乖,闭眼数到十,爹给你变戏法。”
叶知雪奶声奶气:“一、二、三……”
“十”字出口,破庙四周,雨丝骤停,时间仿佛凝固。青衫人仍立原地,手里多了一柄剑——剑无鞘,由雪凝成,通透如冰。
“我睡了一万年,剑法只创三招,诸位有幸,得见此世第一剑。”
剑招无名,只是轻轻一划。
下一瞬,雨复落,人皆倒。四方高手百余人,喉间同一位置,一点红线,缓缓渗血。
叶青玄收剑,雪剑化水,顺着指尖滴落。他回头,冲女儿眨眼:
“戏法好看吗?”
叶知雪鼓掌:“爹爹再来一次!”
阿朱却浑身发冷:这就是……眠龙之威?一念之间,百人皆灭,而他却似只是拂去肩上尘埃。
叶青玄走近,俯身与她平视,语气温柔:
“阿朱姑娘,六年前的债,该还了——我不要龙元,只要你一句话。”
“什么话?”
“知雪跟我姓叶,你——跟我回家。”
阿朱泪如雨下,却忽地拔匕首,反手架在他颈侧,颤声道:
“叶青玄,你可知我是谁?我杀过宋人、辽人、大理人,我满身血债,连女儿都差点死在我怀里!你无敌天下,何必惹我这种祸水?”
叶青玄两指拈起匕首,轻轻一掰,精钢寸断,微笑:
“我睡了一万年,醒来看见的第一个活人是你,第二个是我女儿。你们若祸水,我便把江湖搅成苦海,再给你们划一片清波。”
阿朱怔住,怀中女儿已伸手搂住叶青玄脖子,软糯喊了一声:
“爹,我们回家吧,知雪饿了。”
青衫大笑,抱起女儿,牵起阿朱,一步踏入雨幕。身后破庙,轰然倒塌,尘灰里,百具尸首转瞬被雨水冲净,仿佛从未存在。
江湖史册记曰:是日,眠龙出世,一剑压汴梁,自此宋、辽、西夏、大理,皆不敢言“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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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少室山风云动
叶青玄本以为,带妻女回昆仑,便可继续睡完剩余六年。然而江湖从不肯让人安睡。
少室山,少林。千年古刹,钟声忽乱。
方丈玄慈亲率罗汉堂、达摩院,齐迎一位青衫施主。叶青玄携女而来,笑意盈盈:
“大师,借贵寺《易筋经》一观,三日后归还。”
玄慈合十:“施主剑压汴梁,老衲佩服。然《易筋经》乃镇寺之宝,恕不外借。”
叶青玄叹气:“我本不想动手,可惜女儿想学少林七十二绝技,当爹的,总得弄本教材。”
话音未落,知雪已蹦到玄慈面前,掏出一把糖炒栗子:
“方丈爷爷,我用这个换,好不好?”
玄慈莞尔,俯身欲接,忽觉丹田一热,竟有两股真气自涌泉穴倒冲而上,一路破关,直透百会!
“你——”
叶青玄袖袍轻拂,将女儿抱回,笑道:“小女顽皮,以龙元真气混进栗子,替方丈冲开死穴,三日内若不解,功力尽废。解法则在我手中,借书三日,换方丈百年修为,如何?”
玄慈面色涨红,众僧怒目。叶青玄却忽然收笑,正色一礼:
“大师勿怪,叶某并非嗜杀之人。只因此经关乎我女儿性命——她体内龙元未稳,需《易筋经》调和。三日后,叶某亲送经卷回山,并替少林做一件事,以报大恩。”
玄慈长叹:“阿弥陀佛,老衲若借,愧对祖师;若不借,愧对武林。施主既以女儿性命相托,少林……借了!”
叶青玄再拜,携女下山。山门外,阿朱悄声问:
“你真有办法三日内还经?江湖传言,你杀人不眨眼。”
叶青玄眨眨眼:“我不过睡了一万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是有的。”
三日后,少林众僧严阵以待,却见一只木鸢自天而降,鸢背载着经卷,附一纸:
“《易筋经》完璧归赵。另赠‘少林大还丹’秘方一张,可增三十年功力,以报借书之谊。——叶青玄敬上。”
玄慈抚经长叹:“眠龙虽狂,却自守信,江湖或可无恙?”
然而玄慈不知,叶青玄借经之夜,亦顺手把少林木人巷拆了个干净,只留一行朱漆大字:
“机关太旧,改日我送新的。”
——自此,少林闭门三月,重修木人巷,江湖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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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西夏风雪,旧恨新愁
阿朱最怕的,是回西夏。
一品堂总坛,冰宫深锁。堂主“雪狼王”赫连铁树,昔年对她有养育之恩,亦是她梦魇之源。
“龙元必须夺回,母女必须处死,否则一品堂威信何存?”
赫连铁树一声令下,一品堂三千死士倾巢而出,雪夜追至贺兰山。
山巅,叶青玄支起帐篷,煮雪煎茶,女儿堆雪人,阿朱倚栏而立,满目愁云。
“赫连铁树待我如父,却逼我手刃亲子,以血祭刀。我逃了六年,终究要面对。”
叶青玄递给她一杯茶,淡声问:“你想杀他,还是救他?”
阿朱愕然:“救?”
“他养你,却用你祭刀,是恶;你盗龙元,却生下我女儿,是缘。恶与缘,皆由心生。我陪你走一趟,若他肯放下屠刀,我便给他一条生路;若不肯——”
青衫人抬眼,望向风雪深处,轻声补完:
“我便让一品堂,从此除名。”
当夜,冰宫之前,赫连铁树独坐雪狼皮椅,膝横长刀,目光如炬。
“阿朱,回来,杀你女儿,我仍当你是女儿。”
阿朱一步步上前,忽然跪地,叩首三声,抬头泪已结冰:
“义父,我欠你命,今日还你。”
她反手一刀,刺入自己胸口,血溅雪狼皮。
“阿朱!”
叶青玄破空而至,一指点在刀背,刀寸寸碎裂,抱起阿朱,真气狂涌。赫连铁树却趁机挥掌,直取知雪。
“找死!”
叶青玄怒极,首次动用第二剑——剑名“惊鸿”,一剑光寒十九州。
剑落,雪停,风止。
赫连铁树维持出掌姿势,眉心一道红线,缓缓倒地,眼中最后映出的,是阿朱染血的笑:
“义父,我……不欠你了。”
叶青玄抱着阿朱,跪在雪中,第一次感到无敌的无力。女儿扑过来,小手按住母亲伤口,哭喊:
“爹,你快睡!睡一觉,娘就好了!”
叶青玄苦笑:睡?他再睡,阿朱便真死了。
忽地,他并指如刀,划开自己胸口,取出仅剩半滴的龙元,按入阿朱心口。
“我欠你六年,还你一生。”
龙元入体,阿朱伤口以肉眼可见之势愈合,却鬓角飞霜,红颜白发。
叶青玄温柔抚过她银丝:“以后,换我护你白发。”
风雪更急,冰宫轰塌。一品堂三千死士,望见山巅那一剑之威,皆跪地投降。
自此,西夏再无“一品堂”,江湖却多了一位白发女侠,携稚女,伴青衫,浪迹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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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雁门关外,天龙终局
一年后,雁门关。
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洪基亲率十万铁骑,压境而来。宋廷震动,江湖群雄聚于雁门,却无人敢先启战端。
叶青玄牵着女儿,负手立于关楼,望向辽营,啧啧摇头:
“我不过睡了一觉,你们就把天下搞得乌烟瘴气。”
阿朱白发如雪,轻笑:“那你再睡一觉,醒来天下便太平了?”
“不,这次我不睡。”
叶青玄低头,对女儿道:“知雪,爹教你最后一剑,可好?”
“好!”
青衫人拔剑,剑仍由雪凝,却再非“惊鸿”,而是第三剑——无名。
“第一剑,灭敌;第二剑,护亲;第三剑——”
他抬手,一剑划向苍穹。
剑气直冲霄汉,化作万丈长虹,自雁门而南,贯穿宋、辽、西夏、大理,四国疆界,同时浮现一道深不见底的剑痕,如天堑,如龙脉。
“第三剑,分天下,止干戈。自此,宋辽以剑痕为界,互不侵犯,违者,我眠龙亲访之。”
耶律洪基远望剑痕,面色惨白,十万铁骑,竟齐退三十里。
宋廷封叶青玄为“平西王”,赐金万两,他却拒不受,携妻女飘然而去,只留一句:
“我非王侯,亦非侠客,只是一名父亲,一名丈夫。天下与我何干?我只要妻女无恙。”
雁门关外,青衫白发,稚女蹦跳,三人背影渐远,融入夕阳。
江湖史册,至此最后一笔:
“眠龙一怒,天下分;眠龙一笑,天下安。然龙终当归隐,江湖再无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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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昆仑雪落,万籁俱寂
多年后,昆仑绝顶,新雪初霁。
一座小小木屋,炊烟袅袅。白发妇人倚窗缝衣,稚女已成少女,正舞剑雪中,剑法灵动,却再无半分杀气。
青衫人躺于摇椅,眯眼晒太阳,脚边老狗打呼噜。
少女收剑,跑到椅边,好奇问:
“爹,你当年一剑分四国,为何不留名?”
青衫人懒洋洋答:
“留名作甚?万一后人把我写成大反派,你读了岂不生气?”
少女咯咯大笑,忽又想起什么:
“爹,你总说只创三剑,可我看你刚刚打蚊子那一招,也很厉害!”
青衫人睁眼,一本正经:
“那叫‘第四剑’,专打蚊子,不传外人。”
屋内,白发妇人摇头轻笑,窗外雪花飘落,一片静谧。
眠龙未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守护他的小小天下。
——天龙旧史,终。
【后记】
江湖传言,昆仑雪夜,若有人路过木屋,常能听见青衫人唱歌: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朝夕有你,足矣。”
歌声沙哑,却温柔得,像一场不肯醒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