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丹徒山的猎场,草浪刚好齐腰,风很硬,箭更硬!那一枚生斑的箭簇后来被人从灌木里掏出来,压在摊主家的木箱里,像一颗冷钉。他骑得太快,随从被甩开,脸上的伤口没当场要命,却把江东的呼吸打断了?
摊主的孙子一直说,那箭簇不是他们家的传家物,他也不信真能认得出谁射的!不过他把老人讲过的话都录了音,转成文字再改成稿子,碎得很,像那年的光。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记错,但他愿意从往前走。
小时候的他,家里安稳,父亲在徐州当官,母亲怀他时梦见月亮进了肚子,这事说过很多遍也没变。吴郡的水清,富春的树密,奶娘抱他站在院口看新靴子,笑得短。安稳是好东西,可它从不久留,谁能抓住?
黄巾一起,朱儁招人,孙坚去打仗,家里就空了。他当长子,把家从徐州送回寿春,安抚亲族,替父亲收拾人心,也结交少年公子。一个叫周瑜的来拜访,两人说几句就认了彼此,升堂拜母,端茶都不抖,气味像。那时他还不懂江东的复杂,先把朋友装进心里。
父亲后来死在黄祖手下,初平三年,消息冷得像夜水。十七岁的他跟孙权守孝,曲阿新坟排在松树背风一侧,堂兄孙贲把遗体送到的那夜,廊下灯油不足。有人说他从此只想复仇,有人说他其实只是怕再也听不到父亲的脚步。
他去找袁术要旧部,得到的只有一千人,其余的被装进别人的帐簿里。袁术说丹阳出精兵,你去找舅舅吧,他就去了。丹阳给了他几百人,他试刀去打山贼,很快就把山路清了,这事让我在市集听见时不太信,后来越听越像真的。
袁术爱画饼,庐江太守的位置被写在信里,陆康在郡中端坐,眼神高。他去拜见被挡回门外,衣襟拂过石阶灰,心里记了这账。打了两年,陆康被困病亡,战报捧到袁术案上,许诺却转了弯,刘勋成了太守。有人说他从此心冷,其实不对,他只是把冷收起来。
南下的时候,他很清楚手里兵少,先到历阳,再渡江,一路拉人。到吴景营地时六千人,周瑜从丹阳带来三千,站在河岸边看他笑,风把战旗打斜。周瑜又回去照看家眷,他没挽留太久,江东的地名后来在他手里逐个变色。
刘繇被赶走,会稽的王朗被压退,许贡、严白虎、太史慈各有段落,有的人硬,有的人躲。吴郡、会稽、丹阳、豫章、皖城跟着换主,朱治在旁看他调度,士人们有的冷脸,有的温言。这里他不是只会打,他懂得让旧吏留下班簿,免得账烂了。
袁术拿着玉玺起了称帝的心,他写信去劝,说这事不行,会把所有人的名都弄脏。信送出去了,风向没变,袁术还是称了。他与旧主就此决裂,往朝廷上贡,旗号里放进“护汉”的字样,曹操看懂了,派使者来给他封骑都尉。
骑都尉太小,他的地盘不小,心里不舒服。使者是个懂人心的,转口就宣他为代理明汉将军,手里那道诏书压得住场。据《三国志·吴书》和通鉴的记载,这些封授的时序并不复杂,建安二三年间成形,他的笔在地方奏牍上按下去,墨迹不稳。
周瑜、鲁肃都到了他这边,旧日的居巢长和东郡长把官印搁下就来。曹操为了稳局面,做了两桩亲,孙匡娶了曹操弟弟的女儿,曹彰娶了孙贲的女儿,婚书写得干净。他接受这些不是心里甘愿,他只是知道当时要把绳结系紧一点。
官渡开打前,他起了一个心思,要去许都把皇帝带走。这个念头粗却准,他懂得“挟天子以令不臣”才是正路,不是袁术那样。郭嘉看了他的走势,说他轻率,不设防,路上遇刺就会断。他并不承认自己轻率,他说自己出猎不过是放松。
建安四年破黄祖的沙羡,十一日拿了刘虎与韩晞的人头,这些日期在通鉴里很直。建安五年四月四日,他在丹徒山上骑马,三名许贡旧客从林里钻出,自称是他军中的人,他脸生,没信。箭从侧面来,射在脸上,血像被风搬走了。
他托孤给张昭和周瑜,把印绶交给孙权,说你不如我在横行天下上,但你在举贤任能上比我强。还说若孙权不任事,君便自取之,这话硬,像石。房里暗,案上的烛泪拉成两条,声音不高,这些细节在市集的耆老口里被说了太多次。
很多人说他不擅治理,这话听起来顺,但也不那么准。他走江东时留下当地士族的面子,朱治、张昭站在前排,地方旧吏没被全撤。他要的是快合龙,不是把河床重挖。税粮并不猛增,军屯也不是全新,他只是把原有的齿轮转快了。
也有人说他其实很擅防备,他把要害都封了,这一段又好像不对。他出猎时散了队形,换了轻马,丹徒的风把草压低,露出地面隐坑,他没有下令拉远角力。这一点,他的朋友们后来提过,嗓子发紧,像在辩解,语句不通顺,他就不。
我站在市口问人,谁还记得陆康门前的那次扫灰,有个老人说他见过,那日天干,灰扬得高。有另一个人摇头,说那是后来的想象。我也不知道哪一个准,我只知道故事要在人的手心里走一遍,才有热度。
如果把他放进我们今天的写作里,线索不能只压在大战,要用器物和关系做入口。箭簇、婚书、旧吏名册、士族的家庙碑,它们都是抓手。写到画饼时别骂一句就走,要给出人心的转换,谁在忍,谁在赌。这样读者能看见活的层次。
他是那种会在市集里停一下的人,也可能不是。有人见过他和周瑜在岸边笑,有人说那笑只是传说。前后矛盾也没关系,江东的水里本来就有两个波纹,顺与逆,一起在流。
那年的箭簇还在摊主家木箱里,小孩把它拿出来当玩具,后来又被塞回去,缺口磨得更钝。故事到这就停一下,空气里有余味,他的名字在江东上空也不散。把一段乱世写成一张人的脸,这件事够了,能让人靠近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