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就是 67 年那个飘着雪的黄昏，把手里最后半个窝头塞给了饿得直打晃的老陈！
01
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我裹紧了身上打满补丁的旧棉袄，还是觉得寒气顺着领口袖口往骨头缝里钻。院里的榆树叶子早就被捋光了，连树皮都被人削得干干净净，露出惨白的木头茬子，看着就揪心。
屋里传来小石头的哭闹声，断断续续的，带着气无力的沙哑。我推开门进去，一股混杂着霉味和饥饿的气息扑面而来。丈夫建国正蹲在炕边，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娘，我饿。” 小石头睁开眼，小脸蜡黄，嘴唇干裂，伸手就想抓我空荡荡的手。
我鼻子一酸，赶紧别过脸。灶台上放着一个豁口的粗瓷碗，里面盛着小半碗黑乎乎的东西，是掺了观音土的玉米糊糊，黏在碗壁上，刮都刮不下来。这是我们全家今天的口粮。
“再忍忍，小石头乖，喝了糊糊就不饿了。” 建国拿起勺子，舀了一点糊糊，放在嘴边吹了吹，才往孩子嘴里送。
小石头皱着眉头咽下去，嘴巴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出声，只是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我走到灶边，拿起那个比石头还硬的窝头，这是昨天大队里分的，一家人才两个，掺了不少糠皮，咬一口剌嗓子。我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慢慢嚼着，嘴里发苦，心里更苦。
67 年的冬天，饥荒来得格外凶。地里的庄稼早就绝收了，能吃的野菜挖光了，树皮剥光了，就连观音土都成了稀罕物。村里已经饿倒了好几个人，每天都能听到谁家哭丧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慌。
“秀莲，你也吃点。” 建国看我愣着，把碗往我这边推了推。
我摇摇头，把手里的窝头又掰了一小块，递给他：“你吃吧，你还得去地里干活，有力气才能多挣点工分。”
建国没接，又推回来：“你带着孩子，更得吃点。我扛得住。”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很轻，像是怕惊着谁。我和建国对视一眼，都愣住了。这年月，谁家不是关着门顾自己，谁还会上门串门。
建国放下碗，起身去开门。门栓吱呀一声响，外面站着的是邻居老陈，陈守义。
老陈比建国大两岁，以前是村里的小学老师，识文断字的，待人也和气。可前两年，不知道咋回事，被打成了右派，学校不让他教书了，还被赶到生产队里干最苦最累的活，工分挣得少，家里日子比我们还难。
此刻的老陈，穿着一件单薄的旧褂子，外面套着一件破棉袄，扣子都掉光了，用绳子系着。他的脸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颧骨高高凸起，眼睛却显得格外大，里面布满了红血丝，嘴唇干裂得渗着血珠。
“建国哥，秀莲妹子。” 老陈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说话都有些费劲，身子还微微晃着，像是随时会倒下来。
“老陈，你咋来了？快进来。” 建国赶紧往旁边让了让，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忍。
老陈踉跄着走进来，目光落在灶台上的碗和我手里的窝头上，喉咙动了动，眼神里满是渴望，却又很快移开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老陈搓着手，手指冻得通红，上面裂着好几道血口子，“家里的观音土都吃完了，孩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刚才晕过去了，赵氏让我来…… 来问问你们，能不能…… 能不能匀点吃的？”
他说到最后，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头也垂了下去，像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
我心里一揪。老陈家有两个孩子，大的叫陈阳，小的叫陈月，都比小石头小。赵氏身体不好，常年咳嗽，这饥荒年月，他们家的日子可想而知。
“老陈，你咋不早说。” 我赶紧上前一步，想把手里的窝头递给他，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我看了看炕上的小石头，又看了看灶台上那小半碗糊糊，心里犯了难。
我们家也快揭不开锅了，这半个窝头，是我和建国省下来，打算留着夜里给小石头当宵夜的。要是给了老陈，小石头夜里饿了咋办？
建国也皱着眉，没说话。他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看得出来也在为难。
“我知道你们家也难。” 老陈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我不该来麻烦你们的，可…… 可孩子实在是撑不住了。” 他转身就要走，“你们当我没来过，我再去别处问问。”
“别！” 我赶紧拉住他，“老陈，你等会儿。”
我咬了咬牙，把手里的窝头掰成了两半，那窝头硬得很，我用了好大的劲才掰开，糠皮簌簌往下掉。我把大的那一半递给他：“拿着，给孩子吃。”
“秀莲妹子！” 老陈愣住了，不敢接，“这…… 这是你们家的口粮，我不能要。”
“拿着吧！” 我把窝头塞进他手里，“孩子要紧，你家两个娃，比我们家小石头还小，可不能饿坏了。”
老陈拿着那半个窝头，手不停地抖着，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窝头上。“秀莲妹子，建国哥，这份情我陈守义记一辈子！” 他哽咽着，深深鞠了一躬，“等以后日子好了，我一定加倍报答你们！”
“说啥报答不报答的。” 建国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邻居，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快回去给孩子吃吧，别让孩子等急了。”
老陈点点头，紧紧攥着那半个窝头，像是攥着什么稀世珍宝，转身就往外走。他走得很快，脚步却有些踉跄，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里满是感激，然后才消失在风雪里。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酸酸的。转身看向炕上的小石头，孩子已经睡着了，眉头还皱着，大概是在梦里还觉得饿。
建国叹了口气：“秀莲，你这性子就是太软。咱们家也快没粮了，这半个窝头给了他们，咱们夜里咋过？”
“我知道。” 我拿起剩下的那半个窝头，掰了一点点塞进嘴里，“可你看老陈那样，孩子都晕过去了，咱们能眼睁睁看着吗？都是当爹当妈的，哪能忍心。”
建国没说话，只是拿起灶台上的碗，把那小半碗糊糊分成了三份，递了一碗给我：“吃点吧，不然夜里扛不住。”
我接过碗，慢慢喝着。糊糊又苦又涩，还带着一股土腥味，可我却觉得，比什么山珍海味都香。窗外的风雪还在刮着，可我心里却莫名地暖了一点。也许，在这难熬的饥荒年月，一点善意，就能让人多撑一会儿。
02
那半个窝头送出去后，家里的日子更紧巴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建国就背着锄头去地里了。队里组织大家去挖野菜，说是城郊的河沟边可能还有些没被挖光的荠菜，去得早才能挖到。
我起来烧了点热水，给小石头喝了两口，孩子还是没精神，蔫蔫地靠在炕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饿”。我看着心疼，却没啥办法，只能把剩下的那小半块窝头掰成碎末，拌在热水里，一点点喂给他。
“娘，窝头好吃。” 小石头舔了舔嘴唇，眼里有了点光。
“好吃以后娘再给你找。” 我摸了摸他枯黄的头发，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这年月，想吃个窝头都成了奢望。
正收拾着，院门外又传来敲门声。我以为是建国回来了，赶紧跑去开门，没想到门口站着的是赵氏，老陈的媳妇。
赵氏比我大几岁，身子骨一直不好，常年咳嗽。此刻她穿着一件更破旧的棉袄，脸上冻得通红，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布包，看到我，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秀莲妹子，没打扰你吧？” 赵氏的声音也很沙哑，还带着咳嗽声。
“嫂子，快进来，外面冷。” 我赶紧让她进屋，给她找了个凳子坐下。
赵氏坐下后，把手里的布包递过来：“妹子，这是我攒的一点野菜干，不值啥钱，你收下。”
我打开布包一看，里面是一些黑乎乎的野菜干，看着像是马齿苋，大概是秋天晒的，现在已经干得发硬。“嫂子，你这是干啥？” 我赶紧把布包推回去，“我们不能要，你们家更需要这个。”
“妹子，你听我说。” 赵氏按住我的手，咳嗽了两声，“昨天老陈拿回那半个窝头，孩子们吃了，缓过来了。我知道你们家也难，这野菜干虽然不好吃，但好歹能填填肚子。你们不收，我心里不安稳。”
“就是一点野菜干，值不了啥。” 赵氏又说，“我昨天夜里起来，去河沟边摸了点水草，也晒成干了，掺在糊糊里能顶饿。你们就收下吧。”
我看着赵氏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包野菜干，心里暖暖的。这年月，一点野菜干都是宝贝，赵氏能舍得给我们，可见是真心记着我们的好。
“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嫂子。” 我把布包收起来，“以后有啥难处，你尽管说，咱们互相帮衬着。”
赵氏笑了笑，又咳嗽了几声：“好，好。我就是来送点东西，不耽误你干活了，我还得回去看看孩子。”
送走赵氏，我把野菜干拿进厨房，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中午的时候，我把野菜干泡软了，掺在玉米糊糊里煮了煮，没想到还挺香。小石头吃了小半碗，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两家就这么互相帮衬着。老陈要是挖到点野菜，总会分我们一点；建国要是在地里捡到个红薯或者土豆，也会给老陈家送过去。有时候，赵氏会偷偷给小石头缝件小衣服，我也会帮她照看一下小女儿陈月。
虽然日子还是苦，但因为有了互相的扶持，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小石头和陈阳、陈月也成了好朋友，有时候会一起在院里玩，虽然没什么玩具，但几个孩子凑在一起，也能找到乐子。
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就出了事。
那天下午，队里的队长突然带着几个人来到老陈家，说是上面有指示，要把老陈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
我和建国正在院里收拾柴火，听到老陈家传来的吵闹声，赶紧跑过去看。只见老陈被两个穿制服的人架着，赵氏抱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你们凭啥抓老陈！” 赵氏扑过去想拦住他们，却被人推开了。
“他是右派，就该去农场改造！” 队长板着脸说，“这是上面的规定，谁也不能违抗。”
老陈挣扎着，脸上满是愤怒和不甘：“我没做错啥！我不是右派！”
“是不是右派，不是你说了算的。” 队长挥了挥手，“赶紧收拾东西，马上走。”
我和建国都愣住了，不知道该咋办。建国想上前说句话，被我拉住了。这年月，沾上右派的事，谁也不敢多管，弄不好还会连累自己。
老陈看到我们，眼神里闪过一丝绝望，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对着我们喊：“建国哥，秀莲妹子，我走了以后，麻烦你们多照看一下赵氏和孩子！”
“老陈！” 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嫂子和孩子的。”
建国也点点头：“你在农场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等着回来。”
赵氏哭得更厉害了，她把两个孩子推到老陈面前：“守义，你看看孩子，你走了，我们娘仨可咋活啊！”
老陈看着两个孩子，眼圈也红了。他蹲下来，摸了摸陈阳的头，又抱起陈月，在她脸上亲了亲：“阳阳，以后要听娘的话，照顾好妹妹。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陈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泪也掉了下来：“爹，你早点回来。”
老陈站起身，又看了看我们，深深鞠了一躬：“建国哥，秀莲妹子，这份情，我陈守义这辈子都忘不了。等我回来，一定报答你们！”
说完，他被那两个人架着，头也不回地走了。赵氏抱着孩子，瘫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我赶紧走过去，把她扶起来：“嫂子，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咋整。还有孩子呢。”
赵氏靠在我怀里，哽咽着：“秀莲妹子，守义走了，我们娘仨可咋活啊。这饥荒年月，我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连口饭都吃不上。”
“嫂子，你别担心。” 我拍着她的背，“有我们呢，我们会帮你的。建国哥会多挣点工分，咱们两家一起过，总能熬过去的。”
建国也说：“是啊，嫂子，以后有啥难处，你尽管说。孩子要是饿了，就来我们家吃。”
那天晚上，赵氏带着孩子在我们家吃的饭。我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玉米粉拿出来，煮了一锅糊糊，还放了点赵氏送的野菜干。两个孩子吃得很香，赵氏却没怎么动筷子，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我知道，她心里难受。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老陈这一去农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建国果然兑现了承诺，经常帮衬赵氏母女。建国每次从地里回来，要是挖到点野菜或者分到点粮食，总会先给赵氏家送过去。我也会帮赵氏照看孩子，给她们缝补衣服。
赵氏也很要强，她没有一直依赖我们。每天天不亮，她就会带着孩子去地里挖野菜，或者去河沟边摸水草，尽量自己养活自己。有时候，她还会帮队里做点针线活，换点工分。
小石头也很懂事，经常带着陈阳和陈月一起玩，还会把自己的零食（其实就是一点炒糠皮）分给他们吃。三个孩子在一起，总能给沉闷的日子带来一点欢乐。
可饥荒还在继续，日子依然难熬。有一次，小石头得了风寒，发烧不退。家里没钱请医生，也没药，我急得团团转。赵氏知道后，把自己攒了很久的一点鸡蛋拿了出来，让我给小石头煮着吃，还帮我找了些草药，熬水给小石头喝。
“妹子，孩子要紧。” 赵氏说，“这点鸡蛋不算啥，等孩子好了，比啥都强。”
在赵氏的帮助下，小石头慢慢好了起来。我心里充满了感激，觉得在这难熬的年月里，能有这样的邻居，是多么幸运的事。
我常常想起老陈走时的样子，想起他说的那些话。我不知道他在农场过得好不好，能不能平安回来。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能挺过这一关，希望我们都能挺过这一关。
03
老陈走后的第三年，饥荒终于过去了。
队里的庄稼有了收成，虽然产量不高，但至少能吃饱饭了。大家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日子也慢慢有了起色。
赵氏的日子也好多了，她不再需要天天去挖野菜，队里分的粮食足够她们娘仨吃了。陈阳和陈月也长大了一些，能帮着家里干点活了。
可老陈还是没有消息。我们托人打听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有人说，他在农场表现不好，被转到别的地方去了；也有人说，他可能已经不在了。赵氏每次听到这些话，都会偷偷抹眼泪，但她从来不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
“嫂子，你别担心。” 我经常安慰她，“老陈是个好人，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回来的。”
赵氏总是点点头：“我知道，他答应过我，会回来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 78 年。这一年，村里发生了很多变化，听说国家开始给右派平反了。
那天，队长拿着一个通知，兴冲冲地跑到赵氏家：“赵氏，好消息！老陈平反了！上面来人说了，老陈是被冤枉的，现在恢复名誉了，还要回来呢！”
赵氏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守义！守义要回来了！” 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激动得浑身发抖。
我和建国也替她高兴，赶紧跑去她家帮忙。村里的人也都围了过来，纷纷向赵氏道喜。陈阳和陈月虽然不太懂平反是什么意思，但看到娘那么高兴，也跟着欢呼起来。
“嫂子，这下好了，老陈终于要回来了。” 我拉着赵氏的手，也忍不住流泪，“你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赵氏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是啊，终于可以团聚了。秀莲妹子，建国哥，这些年，多亏了你们照顾我们娘仨。等守义回来了，我们一定好好报答你们。”
“说啥报答呢，都是应该的。” 建国笑着说，“老陈能平安回来，比啥都强。”
接下来的日子，赵氏天天盼着老陈回来。她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给老陈做了新衣服，准备了他爱吃的东西。陈阳和陈月也天天念叨着爹，盼着能早点见到他。
我和建国也很期待，想看看老陈这些年变化大不大，想听听他在农场的经历。
半个月后的一天，村里来了一辆吉普车。这在当时的村里可是稀罕物，大家都围过来看热闹。
吉普车停在赵氏家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他头发有些花白，但精神很好，眼神明亮，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赵氏看到他，一下子就冲了过去：“守义！”
那个男人也看到了她，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快步走过来，抱住了她：“赵氏，我回来了。”
是老陈！真的是老陈！
我和建国都激动得不行，赶紧走过去。老陈也看到了我们，他松开赵氏，快步走到我们面前，紧紧握住建国的手：“建国哥！” 又转向我，“秀莲妹子！”
“老陈！你可算回来了！” 建国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是啊，我回来了。” 老陈的眼睛里满是感激，“这些年，辛苦你们了，多亏了你们照顾赵氏和孩子。”
“都是邻居，说这些干啥。” 我笑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阳和陈月躲在赵氏身后，怯生生地看着老陈。老陈蹲下来，张开双臂：“阳阳，月月，爹回来了。”
陈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扑进了老陈怀里：“爹！” 陈月也跟着扑了过去，一家人紧紧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村里的人都为他们高兴，纷纷鼓掌。老陈站起身，对着大家拱了拱手：“谢谢大家这些年照顾我们家，以后有啥难处，尽管说。”
那天晚上，赵氏家杀了鸡，炖了肉，我和建国去吃饭。饭桌上，老陈给我们讲了他这些年的经历。
原来，他被下放到农场后，日子过得很苦，每天要干很重的活，还经常受欺负。但他一直没放弃，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平反。他也一直记着我们的好，记着那半个窝头，记着我们对他家人的照顾。
“当年那半个窝头，救了我们全家的命。” 老陈举起酒杯，对着我和建国说，“建国哥，秀莲妹子，我敬你们一杯。这份情，我陈守义一辈子都不会忘。”
“老陈，别说这些了。” 建国也举起酒杯，“回来就好，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我们四个人碰了碰杯，把酒喝了下去。酒是粮食酿的，很香，可我觉得，比酒更香浓的，是这份跨越了十几年的邻里情。
老陈回来后，并没有留在村里。他平反后，被安排到了县里工作，担任教育局副局长。没过多久，他就把赵氏和孩子接到了县里。
临走那天，老陈特意来我家告别。他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礼物，有布料、有糕点，还有一些钱。
“建国哥，秀莲妹子，这些东西你们收下。” 老陈说，“我知道你们日子过得不容易，这点东西不算啥，是我的一点心意。”
“老陈，我们不能要。” 我赶紧把东西推回去，“你能平安回来，我们就很高兴了，咋还能要你的东西。”
“嫂子，你就收下吧。” 赵氏说，“这些年，你们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们一直没机会报答。这些东西，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老陈也说：“是啊，你们要是不收，我心里不安稳。以后，你们要是去县里，一定要来找我们。我们家就在教育局家属院，好找得很。”
盛情难却，我和建国只好收下了礼物。建国说：“老陈，到了县里，好好工作，照顾好家人。有空了，常回村里看看。”
“一定，一定。” 老陈点点头，又握住我们的手，“建国哥，秀莲妹子，你们多保重。以后有啥难处，一定要给我写信，或者去县里找我，我一定帮忙。”
车子开动了，赵氏和孩子们从车窗里探出头，对着我们挥手。我和建国也挥着手，看着车子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村口。
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但更多的是高兴。老陈一家终于苦尽甘来，过上了好日子。我想，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接下来的几年，我们和老陈一家一直保持着联系。他们经常给我们寄东西，有县里的特产，有孩子们穿的衣服。我们也会给他们寄一些村里的土特产，比如花生、红薯之类的。
小石头也长大了，考上了县里的高中，经常去老陈家吃饭。老陈和赵氏对他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很是照顾。小石头也很懂事，经常帮他们干些活。
有时候，老陈会回村里看看，每次回来，都会来看我们。他和建国坐在院里，喝着茶，聊着天，聊着这些年的变化，聊着村里的事，就像当年一样。
我常常想起 67 年那个飘着雪的黄昏，想起那半个窝头。谁能想到，当年那么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能结下这么深厚的情谊。我更没想到，老陈会一直记着这份情，记了这么多年。
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我们家也盖了新房子，小石头也考上了大学，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建国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每天都乐呵呵的。
可我心里总觉得，还有一件事没了。我知道，老陈一直想报答我们，可我们一直没让他如愿。我总觉得，邻里之间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不需要什么报答。可老陈不这么想，他总说，当年要是没有那半个窝头，他们全家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04
小石头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城里工作。他很孝顺，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还经常打电话，让我们去城里住。
我和建国一辈子待在村里，习惯了农村的生活，不想去城里。我们觉得，村里空气好，邻里之间互相熟悉，住着舒心。
可没想到，建国突然得了重病。
那天，建国正在地里干活，突然晕倒了。村里的医生来看了看，说是情况不好，让我们赶紧送县里的医院。
我一下子就慌了，不知道该咋办。小石头在外地，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我想到了老陈，赶紧让村里的年轻人帮我给老陈打了个电话。
老陈接到电话后，二话不说，马上派了车来接我们。车子很快就到了村里，把建国送到了县里最好的医院。
老陈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看到我们，赶紧迎上来：“建国哥咋样了？”
“还不知道，医生说情况不好。” 我急得直哭。
“嫂子，你别着急。” 老陈安慰我，“我已经联系了最好的医生，一定会治好建国哥的。”
接下来的日子，老陈一直忙前忙后。他帮我们办理住院手续，联系医生，还经常来医院看望建国。赵氏也每天来医院给我们送饭菜，照顾建国的饮食起居。
医生说，建国得的是胃癌，需要做手术，手术费用很高。我一下子就懵了，家里的积蓄根本不够。小石头虽然寄了些钱回来，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嫂子，你别担心钱的事。” 老陈看出了我的难处，“手术费我来出，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把建国哥治好。”
“老陈，这可不行。” 我赶紧说，“这么多钱，我们不能让你出。”
“嫂子，你跟我还客气啥。” 老陈说，“当年那半个窝头，比啥都贵重。现在建国哥生病了，我怎么能不管。钱的事你别操心，我来想办法。”
不管我怎么说，老陈都坚持要出钱。他很快就交齐了手术费，还请了最好的专家来给建国做手术。
手术很成功，建国慢慢恢复了过来。在医院的那些日子，老陈和赵氏天天来看我们，给我们送吃的喝的，帮我们照顾建国。有时候，他们还会带着陈阳和陈月来，让孩子们陪建国说说话，逗建国开心。
小石头赶回来后，看到老陈一家对我们这么好，心里充满了感激。他特意请老陈一家吃了顿饭，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陈叔叔，赵阿姨，谢谢你们这么照顾我爹娘。” 小石头说，“以后你们有啥难处，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帮忙。”
“傻孩子，跟我们还客气啥。” 老陈笑着说，“你爹娘是我们的恩人，照顾他们是应该的。你好好工作，不用惦记我们。”
建国出院后，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养。老陈让我们搬到县里去住，方便照顾。他在教育局家属院给我们找了一套房子，装修得干干净净，还买了很多生活用品。
“建国哥，秀莲妹子，你们就安心在这儿住下。” 老陈说，“这里离医院近，有啥不舒服，随时能去看医生。赵氏也能经常过来照顾你们。”
我和建国都很感动，可还是有些犹豫。我们觉得，太麻烦老陈了。
“老陈，我们还是回村里吧。” 建国说，“村里空气好，也清静，适合养病。”
“建国哥，你现在身体不好，回村里不方便。” 老陈说，“在这里，有我和赵氏照顾你，我们也放心。你们就别推辞了，这房子我已经给你们收拾好了，你们直接住进来就行。”
赵氏也说：“是啊，建国哥，秀莲妹子，你们就住下吧。我们两家住得近，互相也有个照应。”
盛情难却，我和建国只好搬到了县里。老陈和赵氏对我们真的很好，每天都会来看看我们，给我们送好吃的，帮我们做家务。有时候，老陈还会陪建国下棋、聊天，让建国保持心情舒畅。
在他们的照顾下，建国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我心里充满了感激，觉得这辈子能遇到这样的邻居，真的是太幸运了。
有一天，老陈请我们全家吃饭。饭桌上，老陈举起酒杯，对着我和建国说：“建国哥，秀莲妹子，我知道，你们一直不想让我报答你们。可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当年那半个窝头的情分。现在，建国哥身体好了，我也了却了一桩心愿。”
“老陈，别说这些了。” 建国也举起酒杯，“我们是邻居，更是兄弟。当年的事，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互相照应。”
“好！” 老陈点点头，和建国碰了碰杯，“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小石头也举起酒杯：“陈叔叔，赵阿姨，谢谢你们。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好，好。” 老陈笑着说，“我们等着你来。”
那天的饭，吃得很开心。我们聊了很多，聊当年的饥荒，聊老陈在农场的日子，聊这些年的变化。我看着老陈和建国，看着小石头和陈阳、陈月，心里觉得暖暖的。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 90 年代。我和建国都老了，头发也白了。老陈和赵氏也退休了，在家安享晚年。
小石头结婚了，娶了个城里姑娘，生了个大胖小子。老陈和赵氏也当了爷爷奶奶，陈阳和陈月也都成家立业了。
我们两家人经常来往，就像亲戚一样。逢年过节，都会聚在一起吃饭、聊天。有时候，我们还会一起回村里看看，看看村里的变化，看看当年住过的老房子。
每次回到村里，看到当年的老榆树，我都会想起 67 年那个飘着雪的黄昏。想起那半个窝头，想起老陈当时饥饿的样子，想起我们互相扶持的日子。
我常常想，如果当年我没有把那半个窝头送给老陈，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也许，老陈一家早就不在了；也许，我们两家也不会有这么深厚的情谊。
可人生没有如果。当年那个小小的善举，就像一颗种子，在我们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它让我们在最困难的日子里，感受到了温暖和希望；它让我们在漫长的岁月里，收获了最珍贵的情谊。
老陈经常说，当年那半个窝头，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我说，当年帮助他，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
现在，我们都老了，可那份情谊却越来越深厚。我知道，这份情谊会一直延续下去，传给我们的孩子，传给我们的孙子。
05
岁月不饶人，我和建国都已经七十多岁了。建国的身体虽然恢复得不错，但毕竟年纪大了，行动也不太方便。我也有了老花眼，耳朵也有点背，但精神头还不错。
老陈和赵氏也和我们差不多，头发都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但身体还算硬朗。我们两家人还是经常来往，每个月都会聚一次。
有一天，老陈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有件重要的事要跟我们商量。我和建国不知道是什么事，赶紧坐车去了老陈家。
到老陈家的时候，陈阳和陈月也在。看到我们，老陈笑着说：“建国哥，秀莲妹子，你们来了。”
“老陈，你说有重要的事，啥事儿啊？” 建国坐下后，迫不及待地问。
老陈喝了口茶，慢慢说：“建国哥，秀莲妹子，我和赵氏商量好了，想把我们现在住的房子，给小石头一套。”
我和建国都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老陈，你说啥？” 建国问。
“我说，我想给小石头一套房子。” 老陈重复道，“我和赵氏现在住的是一套三居室，陈阳和陈月都有自己的房子了，我们俩住这么大的房子也浪费。小石头现在在城里工作，虽然有房子，但面积不大，孩子也大了，住着也不方便。我想把其中一间卧室改成书房，剩下的两间，给小石头一家住。”
“老陈，这可不行。” 我赶紧说，“这房子是你们的，我们不能要。小石头有房子住，不用麻烦你们。”
“嫂子，你听我说。” 老陈说，“当年那半个窝头，救了我们全家的命。这些年，我一直想报答你们，可你们一直不让我如愿。现在，小石头有困难，我帮他一把，也是应该的。”
“是啊，秀莲妹子。” 赵氏说，“这房子我们住不着，给小石头一家住，我们也放心。以后，我们两家人住在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
陈阳也说：“王叔叔，李阿姨，我爸妈说得对。你们当年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们一直想报答你们。现在，给小石头一套房子，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们就收下吧。”
陈月也点点头：“是啊，王叔叔，李阿姨，你们别推辞了。”
我和建国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咋办。我们知道，老陈一家是真心想帮我们，可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们实在不能收。
“老陈，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建国说，“可这房子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小石头的房子虽然不大，但也能住。以后，他要是有能力了，自己会换大房子的。”
“建国哥，你这话说得就见外了。” 老陈说，“我们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当年，你们能把最后半个窝头送给我们，现在，我给小石头一套房子，又算得了什么。”
“就是啊，建国哥。” 赵氏说，“你要是不收，我和老陈心里都不安稳。”
我们僵持了很久，最后，在老陈一家的再三坚持下，我们只好收下了。小石头知道后，心里也很感动，特意给老陈一家买了很多礼物，还经常带着孩子来看他们。
就这样，我们两家人住在了一起。每天早上，我和赵氏一起去买菜、做饭；建国和老陈一起下棋、聊天、散步；小石头和他媳妇上班，孩子由我们帮忙照看。日子过得其乐融融，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有一天，孩子问我：“奶奶，你和陈爷爷、赵奶奶为什么这么好啊？”
我摸了摸孩子的头，笑着说：“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陈爷爷一家遇到了困难，奶奶和爷爷帮了他们一把。后来，陈爷爷一家一直记着这份情，也帮了我们很多。所以，我们就成了最好的朋友，成了一家人。”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那以后，我也要帮助别人，做个好人。”
我笑着说：“好，我的乖孙子，以后一定要做个好人。”
看着孩子天真的笑脸，我心里觉得暖暖的。我想，这就是传承吧。当年的一个善举，不仅让我们两家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还让我们的下一代也学会了善良和感恩。
日子过得很平静，也很幸福。我和建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看着孩子长大，看着老陈一家幸福，心里觉得很满足。
可没想到，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就出了一件事。
那天，小石头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公司出了问题，需要一大笔钱。如果凑不到钱，公司就会倒闭。
我一下子就慌了，不知道该咋办。小石头这些年辛辛苦苦打拼，才有了自己的公司，要是倒闭了，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我和建国赶紧给老陈打电话，把事情告诉了他。老陈接到电话后，马上就赶了过来。
“小石头现在咋样了？” 老陈着急地问。
“他还在公司处理事情，电话里说，要是凑不到钱，公司就完了。” 我急得直哭。
“嫂子，你别着急。” 老陈说，“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和赵氏这些年攒了一些钱，还有陈阳和陈月，他们也能帮上忙。一定能凑够钱，帮小石头渡过难关。”
“老陈，这可不行。” 建国说，“这么多钱，我们不能让你和孩子们出。小石头的事，让他自己想办法吧。”
“建国哥，你说啥呢。” 老陈说，“小石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就像我们自己的孩子一样。他现在有困难，我们怎么能不管。钱的事你别操心，我来联系陈阳和陈月，让他们赶紧凑钱。”
老陈说完，就给陈阳和陈月打电话。陈阳和陈月接到电话后，二话不说，马上就开始凑钱。陈阳把自己准备买房的钱拿了出来，陈月把自己的积蓄也都拿了出来。老陈和赵氏也把自己的养老钱都拿了出来。
没过多久，他们就凑够了钱，给小石头送了过去。小石头拿到钱后，很是感动，对着老陈一家深深鞠了一躬：“陈叔叔，赵阿姨，哥，姐，谢谢你们。这份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傻孩子，跟我们还客气啥。” 老陈笑着说，“赶紧去处理公司的事，别让我们担心。”
在老陈一家的帮助下，小石头的公司终于渡过了难关。小石头更加努力地工作，公司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
这件事之后，我们两家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了。小石头经常说，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有陈叔叔这样的好邻居，有这样的一家人。
我也常常想，当年那个小小的善举，竟然能带来这么多的温暖和感动。它让我们在困难的时候，有人帮助；在孤独的时候，有人陪伴；在幸福的时候，有人分享。
岁月流逝，我们都老了。可那份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情谊，却像陈年的老酒一样，越来越香浓。我知道，这份情谊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06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 2017 年。我和建国都已经八十多岁了，老陈和赵氏也差不多。我们的身体都不如以前了，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但我们还是经常聚在一起。
小石头的公司越做越大，他也成了城里有名的企业家。他很孝顺，经常带着家人来看我们，给我们买很多好吃的、好用的。他还在郊区买了一套别墅，让我们两家人一起去住，说那里环境好，适合养老。
我和建国，还有老陈和赵氏，都搬到了别墅里。别墅很大，环境也很好，有花园，有草坪，还有池塘。每天早上，我们都会在花园里散步、打太极；中午，一起吃饭、聊天；晚上，坐在院子里看星星、乘凉。日子过得悠闲而幸福。
有一天，老陈突然提议，想回村里看看。他说，很多年没回村里了，想念村里的老邻居，想念当年住过的老房子。
我和建国，还有赵氏，都同意了。小石头也很支持，说要开车送我们回去。
回到村里，我们都惊呆了。村里的变化太大了，以前的土路变成了柏油路，以前的土坯房变成了砖瓦房，家家户户都盖了新房子，买了汽车。村里还建了广场、公园，还有超市、医院，跟城里一样方便。
我们找到了当年住过的老房子，虽然已经破旧不堪，但还在。老陈走到老房子门口，抚摸着墙上的砖，眼里满是感慨：“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房子还在。”
“是啊，当年我们就是在这院里，把那半个窝头送给你的。” 我也感慨道。
村里的老邻居看到我们，都很热情地打招呼。他们还记得我们，还记得当年的事。大家围在一起，聊当年的饥荒，聊这些年的变化，聊各自的生活，气氛很热烈。
有个老邻居说：“秀莲，建国，老陈，你们当年可是我们村的榜样啊。那么难的日子，你们还互相帮衬，现在都过上好日子了，真是好人有好报。”
老陈笑着说：“是啊，当年多亏了秀莲妹子和建国哥，不然，我们一家早就不在了。这份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天，我们在村里待了很久，拜访了很多老邻居，吃了村里的农家菜。大家都很开心，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日子。
回到城里后，老陈的身体突然不太好，住进了医院。医生说，他年纪大了，器官都有些衰竭，需要好好休养。
我和建国，还有赵氏，每天都去医院看望他。小石头也放下了工作，天天在医院照顾他。
老陈躺在病床上，虽然身体很虚弱，但精神还不错。他拉着我的手说：“秀莲妹子，这辈子，能遇到你和建国哥，是我最大的幸运。当年那半个窝头，我记了一辈子，也感激了一辈子。”
“老陈，别说这些了。” 我握着他的手，眼泪掉了下来，“你要好好养病，早点好起来。我们还等着跟你一起散步、聊天呢。”
“是啊，老陈。” 建国也说，“你一定要挺过来，我们还要一起回村里看看呢。”
赵氏坐在床边，不停地抹眼泪：“守义，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还想跟你一起安享晚年呢。”
老陈点点头，眼里也含着泪：“我会的，我还要陪你们一起过日子呢。”
在我们的照顾下，老陈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出院后，他更加珍惜和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我们每天都会一起散步、聊天，一起回忆当年的往事。
有一天，老陈把我们都叫到一起，说要给我们看一样东西。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小块已经发黑、发硬的窝头。
“这是……” 我愣住了。
“这就是当年秀莲妹子送给我的那半个窝头剩下的一小块。” 老陈说，“当年，我把那半个窝头带回家，给孩子们吃了大半，剩下这一小块，我一直舍不得吃，用油纸包着，藏了起来。这些年，我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它就像我的命一样，时刻提醒我，不能忘记当年的情分，不能忘记善良。”
看着那块发黑、发硬的窝头，我和建国，还有赵氏，都流下了眼泪。没想到，老陈竟然把这块窝头珍藏了这么多年。
“老陈，你真是……” 建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当年，要是没有这半个窝头，我和赵氏，还有孩子们，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老陈说，“这块窝头，是我们家的救命粮，也是我们两家情谊的见证。我想把它交给小石头，让他好好保管，让他记住，做人一定要善良，一定要懂得感恩。”
小石头接过木盒子，紧紧抱在怀里，眼里满是泪水：“陈叔叔，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我会记住您的话，做个善良、懂得感恩的人。”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聊当年的饥荒，聊当年的互相扶持，聊这些年的幸福生活。我看着老陈，看着建国，看着小石头和他的家人，心里觉得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我知道，当年那个小小的善举，已经变成了一份沉甸甸的情谊，一份永远不会忘记的感恩。它不仅改变了老陈一家的命运，也改变了我们一家的命运。它让我们在漫长的岁月里，收获了最珍贵的东西 —— 爱、善良和感恩。
岁月无情，我们都会老去，都会离开这个世界。但这份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情谊，这份永远不会忘记的善良和感恩，会一直延续下去，传给我们的下一代，传给我们的子孙后代。
07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建国，老陈和赵氏，都已经九十多岁了。我们的身体越来越差，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或者坐在轮椅上。但我们还是每天都想见见对方，哪怕只是说几句话，心里也觉得踏实。
小石头和他的家人，还有陈阳和陈月一家，都很孝顺。他们轮流照顾我们，给我们喂饭、穿衣、洗澡，陪我们聊天、散步。他们还经常带着孩子们来看我们，让孩子们给我们表演节目，逗我们开心。
有一天，我突然想吃村里的野菜。建国知道后，就让小石头开车，带着我们回村里看看，顺便挖点野菜。
回到村里，我们看到村里又变了很多。村里建了养老院、幼儿园，还有文化活动中心。以前的老邻居大多都不在了，只剩下几个年纪相仿的老人。
我们找到了当年挖野菜的河沟边，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公园。公园里有很多人在散步、聊天、锻炼身体。我们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满是感慨。
“当年，我们就是在这里挖野菜，勉强糊口。” 建国说。
“是啊，那时候，能挖到一把野菜，就像捡到宝贝一样。” 老陈说。
“现在好了，日子过得这么好，想吃啥有啥。” 赵氏说。
我点点头：“是啊，没想到，我们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这都要感谢国家，感谢党，也要感谢我们当年的互相帮衬。”
小石头带着孩子们在公园里玩耍，孩子们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看着孩子们开心的样子，我们都笑了。
那天，我们在村里待了很久，挖了一些野菜，拜访了几个还在世的老邻居。老邻居们看到我们，都很开心，说我们是有福之人，能活这么大年纪，还能这么幸福。
回到城里后，我让小石头把挖来的野菜做成了菜团子。虽然现在的生活好了，山珍海味都吃腻了，但我还是觉得，当年的野菜团子最香。
老陈和建国也吃得很香，他们说，这味道，跟当年的一模一样。
没过多久，建国的身体突然不行了。他躺在床上，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是眼睛还能微微睁开，看着我们。
我守在他的床边，拉着他的手，不停地流泪。老陈和赵氏也每天都来看他，坐在床边，跟他说话，虽然他不能回应，但我们知道，他能听到。
小石头和他的家人，还有陈阳和陈月一家，也都守在医院里，轮流照顾他。
几天后，建国在睡梦中安详地走了。他走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仿佛在做一个甜甜的梦。
我没有哭，因为我知道，建国是幸福的。他这辈子，虽然经历了饥荒，经历了病痛，但他也收获了满满的爱和情谊。他和老陈的兄弟情，和我的夫妻情，和小石头的父子情，还有和老陈一家的邻里情，都让他的人生充满了温暖和幸福。
建国的葬礼，老陈一家忙前忙后，帮了很多忙。老陈拉着我的手说：“秀莲妹子，你别太难过。建国哥是个好人，他会在天堂里保佑我们的。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就像建国哥当年照顾你一样。”
“老陈，谢谢你。” 我擦干眼泪，“有你们在，我就不孤单。”
建国走后，我的身体也越来越差。老陈和赵氏每天都来陪我，给我喂饭、聊天，让我不会觉得孤单。小石头也经常来看我，给我讲公司的事，讲孩子们的事。
我知道，我也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但我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我这辈子，活得很幸福，很满足。我有疼我爱我的丈夫，有孝顺的儿子，有善良的邻居，有永远不会忘记的情谊。
有一天，我把小石头叫到身边，把一个小小的布包交给了他。布包里是当年赵氏送给我的那包野菜干，虽然已经干得不成样子，但我一直珍藏着。
“小石头，这是当年你赵阿姨送给我的野菜干。” 我说，“当年，我们家小石头生病了，多亏了你赵阿姨的鸡蛋和草药，还有这包野菜干。你要好好保管它，就像保管陈叔叔的那块窝头一样。你要记住，做人一定要善良，一定要懂得感恩。不管以后日子过得有多好，都不能忘记当年的苦，不能忘记帮助过我们的人。”
小石头接过布包，紧紧抱在怀里，眼泪掉了下来：“娘，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一定会做个善良、懂得感恩的人。”
我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好，我的好孩子。”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 67 年那个飘着雪的黄昏，梦见了老陈饥饿的样子，梦见了我把那半个窝头塞给他的场景。梦见了建国，梦见了小石头，梦见了老陈一家。我们都很年轻，都很开心，一起在院里聊天、吃饭，一起在地里干活、挖野菜。
梦里的日子，虽然苦，但很温暖。
08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的脸上，暖暖的。
老陈和赵氏已经来了，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小石头和他的家人也来了，围在我的身边。
“娘，你醒了。” 小石头握着我的手，声音很温柔。
我点点头，笑了笑。我觉得身体很轻，很舒服，没有了以前的病痛。
“秀莲妹子，感觉咋样？” 老陈问。
“很好，我觉得很舒服。” 我说，声音虽然微弱，但很清晰。
“那就好，那就好。” 赵氏笑着说，眼里却含着泪。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跟他们说说话，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老陈，赵氏，” 我看着他们，“这辈子，能遇到你们，是我最大的幸运。当年那半个窝头，我从来没后悔送出去。因为它，我们两家人结下了这么深厚的情谊，这么多年，互相扶持，互相照顾，过得很幸福。”
“秀莲妹子，我们才是幸运的。” 老陈说，“要是没有你和建国哥，我们一家早就不在了。这份情，我们永远都不会忘。”
“是啊，秀莲妹子。” 赵氏说，“我们这辈子，能有你们这样的邻居，这样的家人，真的很满足。”
我看着小石头：“小石头，娘要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你的家人。要记住，做人一定要善良，一定要懂得感恩。要好好照顾陈叔叔和赵阿姨，就像照顾我和你爹一样。”
“娘，我记住了。” 小石头哽咽着，“我会的，我会好好照顾陈叔叔和赵阿姨的。”
我又看着陈阳和陈月：“阳阳，月月，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要好好孝顺你爹娘，也要好好对待小石头一家。我们两家人，永远都是一家人。”
“李阿姨，我们记住了。” 陈阳和陈月一起说，眼里满是泪水。
我笑了，觉得心里很踏实。我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老陈身上。
“老陈，那块窝头，还有我给小石头的那包野菜干，都是我们两家情谊的见证。你要让孩子们好好保管，让他们记住，善良和感恩，是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
“我会的，秀莲妹子。” 老陈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我会让孩子们记住的，让他们把这份情谊，把这份善良和感恩，一直传承下去。”
我慢慢闭上眼睛，脸上带着笑容。我仿佛又看到了建国，看到了他在地里干活的样子，看到了他对我笑的样子。我仿佛又看到了 67 年那个飘着雪的黄昏，看到了我把那半个窝头塞给老陈的样子。
我知道，我要去见建国了。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继续过着幸福的日子。而我们两家人的情谊，我们的善良和感恩，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善良从来不会被辜负，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温暖，终会在某一天开出最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