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家那天,是个阴天。
不是那种暴雨将至的浓黑,就是灰蒙蒙的,像一块用了太久的脏抹布,把整个天空都擦得失去了光泽。
搬家公司的师傅嗓门很大,在楼道里喊着号子,汗味混着老旧居民楼里特有的、潮湿的霉味,一股脑儿地往我鼻子里钻。
我没请朋友帮忙。
一个都没。
包括肖雨,我最好的闺蜜,也被我一句“小事,搞得定”给搪塞了过去。
我只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完成这个仪式。
是的,仪式。
从那个我和陈凯一起设计、一起装修、一起住了五年的“家”里,搬出来。
搬进这个位于城市另一端,老破小,但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地方。
最后一件行李是那个我们一起从景德镇淘回来的青花瓷花瓶。
师傅小心翼翼地捧着它,问我:“这老贵的吧?放哪儿?”
我看着那个花瓶,瓶身上是我们俩当时亲手画的,一棵歪歪扭扭的树,和两个火柴人。
曾经我觉得,那是全世界最美的艺术品。
现在只觉得,那两个火柴人,傻得可笑。
“扔了吧。”我说。
师傅愣住了,一脸“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
“扔了?”他确认了一遍。
“嗯,”我点点头,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红票子递给他,“辛苦了师傅,就在楼下垃圾桶旁边就行。”
他没再说什么,拿着钱和花瓶下去了。
我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响声。
像是什么东西,终于碎了。
我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铁门,缓缓滑坐到地上。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几个纸箱子。
空气里,是新刷墙壁的乳胶漆味儿。
我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终于。
结束了。
新的生活,从扔掉一个花瓶开始。
听起来,还挺有哲理的。
我自嘲地笑了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肖雨。
我划开接听,开了免提,人还坐在地上,懒得动。
“林大小姐,安顿好了没?用不用本宫过去给你暖房?”肖雨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免了,新家太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切,”她在那头嗤笑一声,“说真的,你一个人行不行啊?别半夜躲在被窝里哭,我可飞不过去。”
我抬头环顾这个不到六十平米的小两居,阳光透过没挂窗帘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明晃晃的光斑。
有灰尘在光斑里跳舞。
“挺好的,”我说,声音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好。”
安静。
真的太安静了。
没有人在我耳边念叨“你那个项目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天天加班像什么样子”。
也没有人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头也不抬地问我“今天晚饭吃什么”。
更没有人,用那种我最熟悉的、带着一丝不耐烦和敷衍的语气说:“我妈也是为我们好,你就不能多担待一点吗?”
我的世界,终于只剩下我自己的呼吸声。
“那就好,”肖雨的语气软了下来,“缺什么跟我说,别硬撑着。钱够不够?我上个月奖金发了,给你转点?”
“够了,富婆。”我心里一暖,“我那点积蓄,一个人省着点花,够我当几年咸鱼了。”
“你啊,”她叹了口气,“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知道啦,啰嗦鬼。”
挂了电话,我又在地上坐了一会儿。
直到腿麻了,才扶着墙站起来。
开始拆箱。
衣服,书,一些简单的厨具,还有我那台用了好几年的笔记本电脑。
我的全部家当,也就这么几个箱子。
我把那张我和陈凯的结婚照,连同相框,一起塞进了纸箱的最底层。
没有扔。
不是还念着什么。
就是单纯觉得,扔垃圾还要分类,有点麻烦。
就这样吧。
让它在黑暗里,和我那些死去的爱情一起,慢慢腐烂、发霉。
我住的这栋楼,很老。
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要用尽全身力气跺一脚,或者大喊一声,才能换来几秒钟昏黄的光。
邻居们好像都是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的老人。
每天清晨,我都能听到楼下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还有拉二胡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子,在慢悠悠地锯着木头。
我开始了一种极其规律,甚至可以说是“退休干部式”的生活。
早上七点自然醒,不开闹钟。
去楼下那个据说开了三十年的早点摊,吃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配两根刚出锅的油条。
摊主是对老夫妻,总是不苟言笑,但给的份量特别足。
然后去附近的菜市场。
那里的菜,比精品超市便宜一半,还带着泥土的芬芳。
我学会了跟小贩讨价还价,为了一毛钱的差价,能跟他们掰扯半天。
以前我觉得这种行为,特掉价。
现在我觉得,这才是生活。
充满了烟火气,和实实在在的斤斤计较。
下午的时间,我看书,或者看电影。
把以前想看没时间看的,一部一部补回来。
有时候看着看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时,夕阳正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把整个屋子染成温暖的橘色。
我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是谁?
我在哪?
哦,对了。
我叫林薇,三十岁,刚刚离婚,目前无业。
住在一个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活人的房子里。
真好。
我开始学着做饭。
从最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开始。
第一次,盐放多了,齁得我直喝水。
第二次,火开大了,炒出了一股焦味。
第三次,终于像点样子了。
我拍了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没有配任何文字。
很快,肖雨的评论就来了:“哟,这是谁家的小厨娘?终于肯食人间烟火了?”
下面一堆共同好友的点赞。
陈凯的名字,夹在那些头像中间,格外刺眼。
他也点了个赞。
我盯着那个赞,看了足足一分钟。
然后,我点开他的头像,进入他的朋友圈。
背景图还是那张我们在海边的合影。
他把我P得很瘦,很白,像个假人。
最新一条朋友圈,是三天前发的。
“新的开始。”
配图是一张办公室的照片,落地窗,视野开阔,能看到城市的CBD。
我认得出来,那是他新跳槽的公司。
职位,应该是升了。
我面无表情地,按下了那个“删除联系人”的按钮。
弹出一个对话框。
“将联系人‘阿凯’删除,同时将该联系人从对方的联系人列表中删除。”
下面是“确定”和“取消”。
我的手指悬在“确定”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闷得慌。
我想起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他也是这样,叫我“薇薇”。
他说,林薇,你就是我这辈子要找的人。
他说,以后我挣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他说,我妈那边你放心,我会搞定,绝对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他说,我们买个大房子,要有落地窗,要有个大大的阳台,种满你喜欢的花。
他说,我们会有一个孩子,像你,也像我。
他说……
他说过的太多了。
多到后来,我都分不清哪些是真话,哪些是谎言。
或许,在说出口的那一刻,他自己都觉得是真的吧。
人,总是擅长自己骗自己。
我用力地,按下了“确定”。
世界清静了。
我关掉手机,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走了一丝烦躁。
就这样吧,陈凯。
从此以后,你升你的职,发你的财。
我过我的桥,喝我的酒。
我们,两不相干。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天一天,平静如水地过下去。
直到那天下午,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请问是林薇女士吗?”一个客气又疏离的女声。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XX律师事务所的,我姓张。是关于您和陈凯先生离婚协议里,财产分割的部分,有点问题需要跟您当面确认一下。”
我的心,咯噔一下。
财产分割。
我和陈凯之间,还有什么财产可分?
我们婚后唯一的共同财产,就是那套房子。
离婚的时候,协议写得很清楚,房子归他,他一次性补偿我一百万。
钱,他已经在办完手续的第二天,就打到了我的卡上。
也就是我现在赖以生存的“积蓄”。
“有什么问题?”我的语气冷了下来。
“电话里不太方便说,您看您明天上午有时间吗?来我们律所一趟?”
我沉默了几秒。
“好。”
我倒要看看,他陈凯,又想耍什么花样。
第二天,我特意换上了一套以前上班时穿的职业套装。
白衬衫,黑色包臀裙,七公分的高跟鞋。
化了个精致的妆,口红是正红色。
我要让他,和他的律师看到,我过得很好。
非常好。
就算离开了你,我依然是那个在职场上杀伐果断的林薇,不是那个天天围着你转的黄脸婆。
这是一种很可笑的虚荣心,我知道。
但我需要这层盔甲。
律师事务所位于市中心最高级的写字楼里。
前台小姐把我引到一间小会议室。
张律师已经在等我了,三十多岁的样子,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很精明。
她对面,坐着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
陈凯的妈妈。
我的前婆婆。
她一看到我,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立刻堆满了刻薄和鄙夷。
“哟,这不是我们家的大忙人吗?怎么,离婚了,倒是有时间了?”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张律师旁边坐下,把包放在桌上。
“张律师,可以开始了吗?我下午还有事。”
张律师推了推眼镜,干咳了一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林女士,是这样的。关于您和陈凯先生名下那套位于‘香榭丽舍’的房产……”
“那套房子,根据离婚协议,已经归陈凯所有了。”我打断她。
“是的,法律上是这样没错。”张律师点点头,“但是,陈阿姨,也就是陈凯先生的母亲,对这个分割方案有异议。”
我转向我的前婆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哦?您有什么异议?”
她把一个爱马仕的包往桌子上一放,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什么异议?林薇,你还有脸问我什么异议?那套房子的首付,是我和你叔叔出的!我们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凭什么你离个婚,就能分走一百万?”
来了。
我就知道。
这才是她今天来的目的。
“阿姨,”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我握着包的手,指节已经泛白,“首付是您出的,没错。但是,这五年来的房贷,是我们俩一起还的。我的工资,一分没留,全都投进了这个家。现在离婚,我拿回属于我的那一部分,有什么问题吗?”
“你的那一部分?”她尖声笑了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花了我们家阿凯多少钱,你心里没数吗?你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哪一样不是我们阿凯给你买的?现在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了,还要卷走一百万!林薇,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这么黑呢?”
我看着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累。
真的,很累。
这些话,这些指责,在过去那几年里,我听了无数遍。
每一次,我都会试图去争辩,去解释。
每一次,陈凯都会在旁边和稀泥。
“妈,你少说两句。”
“薇薇,我妈也是心疼钱,你别往心里去。”
然后,等他妈走了,他会抱着我,轻声细语地哄。
“宝贝,委屈你了。下次我一定好好跟我妈说。别生气了,好不好?”
一次又一次。
我像个傻子一样,相信他会“搞定”。
结果,就是搞定到民政局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张律师。
“张律师,我想请问,从法律上来说,我拿这一百万,有问题吗?”
张律师的表情有些为难,但还是专业地:“林女士,根据婚姻法,婚后共同还贷的部分以及其对应的增值部分,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你们的协议,是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签订的,具有法律效力。所以,您拿这一百万,是合法的。”
我点点头。
“您听到了吗?阿姨。”我看着前婆婆,一字一句地说,“合法的。”
“合法?!”她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告诉你林薇,别跟我扯什么法律!我只认一个理,那就是你占了我们家的便宜!这一百万,你必须给我吐出来!否则,我跟你没完!”
“你想怎么没完?”我冷笑。
“我去你单位闹!我去你新家闹!我让你身败名裂,让你在哪都待不下去!”她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我看着她这副撒泼打滚的嘴脸,过去五年里所受的委屈,像潮水一样,瞬间涌上了心头。
我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猛,椅子被带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你闹啊!”我冲她吼了回去,声音比她还大,“你去闹啊!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任你拿捏的林薇吗?我告诉你,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工作,我辞了!家,我不要了!我烂命一条,我怕你什么?!”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张律师目瞪口呆。
前婆婆也被我的反应吓到了,愣在原地,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死死地瞪着她。
“你不是想要那一百万吗?好啊!你去告我啊!让法院来判!我告诉你,就算我把那一百万全捐了,也绝不会让你这种人,再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
说完,我抓起我的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会议室。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又急促的响声,像是在为我奏响的战歌。
我一路冲进电梯,按下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门上映出我狼狈的样子。
妆花了,头发也乱了。
那层精心打造的盔甲,碎了一地。
电梯开始下行。
在那个密闭的、急速下降的空间里,我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为什么?
为什么我都已经躲得这么远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和陈凯是大学同学。
他追的我。
那时候的他,阳光,上进,学生会主席,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而我,只是个戴着厚厚的眼镜,整天泡在图书馆里的书呆子。
所有人都觉得,是我高攀了他。
连我自己,都曾经这么觉得。
所以我拼了命地对他好。
他打球,我送水。
他竞选,我帮他写稿子,拉选票。
他生病,我逃课去照顾他。
毕业后,他进了国企,我进了互联网大厂。
我的工资,是他的三倍。
他说,薇薇,等我,我很快就能赶上你。
我说,没关系,我们之间,不用分得那么清。
我们开始谈婚论嫁。
第一次去他家,他妈妈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她拉着我的手,笑眯眯地问:“小林啊,你家是哪的呀?父母是做什么的呀?”
我说我是农村的,父母是农民。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淡了。
“哦,农村的啊。”她松开我的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那也挺好的,能从农村考出来,说明你这孩子,聪明。”
那句话里的优越感,像根针一样,扎得我生疼。
后来,她又明里暗里地表示,我们家阿凯这么优秀,以后是要做大事的,娶的媳D妇,家境不能太差,至少要在事业上能帮衬他。
言下之意,就是我配不上她儿子。
那时候,是陈凯,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他对我说:“薇薇,你别听我妈的,她就是个老太太,思想陈旧。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我信了。
我以为,只要我们俩的感情够坚定,就能克服一切。
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婚姻,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
结婚后,他妈妈以“方便照顾我们”为由,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从此,我的噩梦就开始了。
我早上起晚了,她说我不够勤快。
我做的菜咸了淡了,她说我连个饭都做不好。
我买件新衣服,她说我败家,不知道心疼她儿子挣钱辛苦。
我工作忙,加班晚了,她说我不顾家,没有一点做妻子的样子。
而陈凯呢?
他永远只有那几句话。
“我妈年纪大了,你让着她点。”
“她也是为我们好。”
“她说话是直了点,但心是好的。”
我所有的委屈,在他那里,都变成了我的“不懂事”和“斤斤计-较”。
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关于孩子。
我们结婚第三年,他妈妈开始催生。
各种明示暗示,说谁谁家的儿媳妇,肚子真争气,一进门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说我们家阿凯,是三代单传,可不能在他这里断了香火。
我那时候,正好处在项目的关键期,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精力考虑要孩子的事。
我跟陈凯商量,能不能再等两年。
他答应了。
可他妈妈那边,却变本加厉。
她开始到处找偏方,每天逼我喝那些闻起来就想吐的、黑乎乎的中药。
我不喝,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说我不孝,说我不想给他们陈家生孩子,是存心想让他们家绝后。
陈凯被她闹得没办法,也开始劝我。
“薇薇,不就是喝碗药吗?你就当是为了我,喝了吧。”
我看着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
那天晚上,我们大吵了一架。
我问他:“陈凯,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会搞定你妈,不会让我受一点委"屈!现在呢?你就是这么搞定的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最后烦躁地吼了一句:“那你到底想怎么样?那是我妈,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为了你,跟她断绝关系吧?”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原来,在他心里,我和他妈之间,永远是他妈更重要。
所谓的“搞定”,不过是一句空头支票。
而我,就是那个拿着支票,却永远兑换不了现的傻子。
第二天,我提出了离婚。
他愣住了。
他大概以为,我也就是闹闹脾气。
他像往常一样,想过来抱我,哄我。
我躲开了。
“陈凯,我们离婚吧。”我平静地又说了一遍,“我累了。”
他终于意识到,我是认真的。
他开始慌了,开始挽留,开始说各种好话。
但没用了。
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我们协议离婚,过程意外地顺利。
他大概也觉得,这段被他妈搅得一地鸡毛的婚姻,让他疲惫不堪。
房子,是他婚前他爸妈付的首付,名字写的是他。
我没想过要去争。
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是他主动提出,给我一百万的补偿。
他说:“薇薇,这几年,委屈你了。这点钱,你拿着,开始新的生活吧。”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感动,只有无尽的悲凉。
如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我拿着那一百万,逃离了那座城市。
我以为,我可以把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埋葬在过去。
可我忘了,有的人,就像附骨之疽,就算你刮掉了肉,那毒素,也已经渗进了你的骨头里。
从律所出来,我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高跟鞋磨得我脚后跟生疼。
我索性脱了鞋,拎在手里,光着脚走在冰冷的人行道上。
路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我不在乎。
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
手机响了,是肖雨。
我没接。
我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它就那么一直响,一直响,固执地,像肖雨本人。
我终于不耐烦地接起来。
“喂!”我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你怎么了?哭了?”肖雨敏锐地察觉到了,“你在哪?!”
“我没事。”
“你放屁!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林薇,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陈凯那家人又找你麻烦了?”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肖雨……”我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别动,在哪待着,我马上过去!”
半个小时后,肖雨开着她那辆骚包的红色mini cooper,在路边找到了我。
我正坐在一个公交站台的长椅上,像个被遗弃的小孩。
她二话不说,把我塞进车里。
“回家。”
回到我那个小小的,但温暖的出租屋。
肖雨把我按在沙发上,去厨房给我倒了杯热水。
“说吧,怎么回事?”
我把今天在律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她听完,气得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我操!这家人是阴魂不散吗?简直欺人太甚了!”
她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林薇,你听我说,咱们找律师,告他们!告他们敲诈勒索!”
我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算了,肖雨。我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牵扯了。”
“算了?”肖雨的声音拔高了,“凭什么算了?凭什么他们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欺负你?林薇,你能不能硬气一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看着她,苦笑了一下。
“我今天,已经很硬气了。我把他们都骂了一顿。”
“骂一顿就完了?你应该直接报警!”
“然后呢?警察来了,也就是调解。这种家庭纠纷,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我不想再把我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人身上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我的日子。”
肖雨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
“你就是太包子了!所以他们才敢这么得寸进尺!”
我没说话。
也许她说得对。
可是,我真的累了。
我只想关起门来,舔舐自己的伤口,不想再出去战斗了。
肖雨看我这副样子,也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
她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下,拍了拍我的背。
“行吧,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但是,如果他们再敢来找你,你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听见没?”
“嗯。”
那天晚上,肖雨没有走。
她从冰箱里翻出所有的啤酒,又点了烧烤外卖。
我们俩,就像大学时那样,坐在地毯上,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你说,陈凯知道他妈来找我的事吗?”我喝了口酒,问。
“废话,肯定知道!”肖雨想都没想就说,“他就是个妈宝男!没他默许,他妈敢这么嚣g-张?我跟你说,这一百万,八成就是他后悔了,又不好意思自己出面,就让他妈来当这个恶人!”
我心里一沉。
虽然我也不愿意相信陈凯会这么做,但肖雨的分析,却最符合逻辑。
是啊。
他一直都是这样。
永远躲在他妈妈的身后,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怎么能这样……”我喃喃自语。
“他怎么不能这样?林薇,你就是把他想得太好了。”肖雨又开了一罐啤酒,“你忘了?当初你们俩在一起,所有人都说你高攀了。他嘴上说不在乎,心里呢?他享受那种被你仰视,被你崇拜的感觉。后来你工作越来越好,挣得比他多,他心里早就失衡了。他需要通过打压你,来维持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他妈对你不好,正好满足了他这种变态的心理。他可以一边享受着你无微不至的照顾,一边又心安理得地看着你被他妈欺负,因为这能让他感觉,他依然是这个家里的‘王’。”
肖雨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我一直不愿面对的真相。
是啊。
我怎么忘了。
有一次,我升职加薪,晚上开心地跟他分享。
他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挺好的。以后我们家的房贷压力,就更小了。”
我当时觉得,他只是不善于表达。
现在想来,那句话里,藏着多少不甘和嫉妒。
还有一次,我们为了一件小事吵架。
我气急了,说了一句:“这个家,一大半都是靠我撑着的!”
他当时就炸了。
他指着我的鼻子说:“林薇,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吃软饭吗?你是不是觉得你挣得多,就了不起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失态的样子。
我被吓到了,连忙道歉,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现在想来,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就戳中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你,他会为你取得的成就而骄傲,而不是感到威胁。
我真是,太傻了。
“别想了,为这种渣男伤心,不值得。”肖雨把一串烤鸡翅塞到我手里,“吃!化悲愤为食量!”
我咬了一口鸡翅,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辣的,还是心里难受。
“肖雨,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失败什么?”
“我把我的整个青春,都给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最后,什么都没剩下。”
“胡说!”肖雨瞪着我,“你怎么会什么都没剩下?你还有我啊!再说了,你看清了一个渣男,及时止损,这叫‘成功’,好吗?那一百万,就是你应得的遣散费!至于青春……”
她顿了顿,很认真地看着我。
“林薇,你才三十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看着她,突然就笑了。
是啊。
我才三十岁。
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开始新的生活,去遇见新的人。
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已经腐烂在过去的人,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你说得对。”我把剩下的半罐啤酒一饮而尽,“老娘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
第二天,我是在头痛欲裂中醒来的。
肖雨已经走了,给我留了张字条。
“我去上班了,给你买了早餐。记住,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我看着那张字条,笑了。
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我以为,那天的对峙,已经是我和陈家最后的交集。
我还是太天真了。
一个星期后,我正在家里研究一个新的菜谱。
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快递,没多想就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陈凯。
他瘦了,也憔悴了,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手里还捧着一束玫瑰花。
红色的,开得正艳。
我愣在门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薇薇。”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要关门。
他眼疾手快地用脚抵住了门。
“薇薇,你听我解释。我妈去找你的事,我事先真的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急切地说。
我冷冷地看着他。
“是吗?”
“真的!我一知道,马上就去骂了她一顿!你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她打的。”
我这才注意到,他左边脸颊上,有一道淡淡的红印。
看起来,像是被指甲划的。
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又来了。
又是这套苦肉计。
“陈凯,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耐着性子问。
“薇薇,我们复婚吧。”他把花递到我面前,“我知道错了。这一个星期,我每天都在想你。没有你的日子,我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家里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气。我再也吃不到你做的饭,再也看不到你等我回家的身影……我受不了了。薇薇,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声情并茂,眼眶都红了。
如果是在以前,我可能会心软,会感动。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陈凯,”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是不是忘了,你一个月前,还在朋友圈发‘新的开始’?”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那……那只是工作上的……”他试图解释。
“哦,是吗?”我笑了,“那你那个快要结婚的未婚妻,也是工作上的?”
这句话,是我诈他的。
是肖雨告诉我的。
她说她从一个共同的朋友那里听说,陈凯跳槽,就是为了跟他那个新公司的女上司在一起。
那个女的,家里有点背景。
“你……你怎么知道?”他彻底慌了。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我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重要的是,你现在跑来找我复婚,你那位‘新的开始’,知道吗?”
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精彩极了。
“薇薇,你听我说,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我只是想在事业上,走得更顺一点……”
“所以,你就去吃软饭了?”我毫不客气地戳穿他。
“我没有!”他像是被踩了痛脚,声音都变了调,“我那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未来的家!”
“我们?”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陈凯,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我们已经离婚了!没有‘我们’了!”
“我们可以有的!薇薇!”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只要你愿意回来,我马上就跟她断了!我发誓!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妈那边,我也不让她再来烦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看着他这张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突然明白了。
他不是真的想跟我复婚。
他只是,在那边受了挫。
那个女上司,大概不像我这么好拿捏。
他从她那里得不到他想要的掌控感和优越感,所以,他又想起了我这个“前任”的好。
他想回到那个他可以为所欲为的“舒适区”。
而我,就是那个“舒适区”。
我真可悲。
也真可笑。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
“陈凯,你走吧。”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不想再看到你。”
“薇薇!”
“滚!”
我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推出了门外,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反锁。
他还在外面砸门。
“薇薇!你开门!你听我把话说完!”
“林薇!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除了我,没人会要你这种离过婚的女人!”
“你给我等着!你会后悔的!”
我背靠着门,听着他在外面无能狂怒的叫骂,心里一片平静。
后悔?
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跟你离婚。
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
看到他失魂落魄地,把那束玫瑰花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钻进了一辆黑色的奥迪车。
开车的是个女人,我看不清脸。
车子很快就开走了。
地上,只留下一片被碾碎的红色。
像一滩血。
这件事,像一场闹剧,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我开始失眠了。
一闭上眼,就是过去那些人和事。
他妈妈刻薄的嘴脸。
陈凯虚伪的深情。
还有我自己,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傻乎乎的林薇。
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像陈凯说的那样。
除了他,就没人要了。
我变得越来越不想出门,不想见人。
每天就待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像一只把自己藏在壳里的蜗牛。
肖雨来看过我几次,每次都想拉我出去。
“走,薇薇,我带你去嗨!去认识新的小哥哥!”
我都拒绝了。
“算了吧,我这个样子,出去也是丢人。”
“你什么样子了?”肖-雨气不打一处来,“你不就是离了个婚吗?怎么搞得跟得了绝症一样?林薇,你给我振作起来!”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
可是,我就是提不起一点劲。
那段失败的婚姻,像一个黑洞,吸走了我所有的能量和自信。
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蜡黄,眼神空洞的女人,我甚至觉得,有点陌生。
转机,来自一只猫。
那是一个下雨天。
我撑着伞去楼下扔垃圾,听到垃圾桶旁边传来一阵微弱的“喵喵”声。
我循着声音找过去,看到一只浑身湿透了的橘猫,缩在一个被丢弃的纸箱里,瑟瑟发抖。
它看起来很小,大概也就两三个月的样子。
一只眼睛,好像还受了伤,糊着一团分泌物。
它看着我,用那双湿漉漉的、带着一丝惊恐的眼睛。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我鬼使神差地,把它抱回了家。
我给它洗了个热水澡,用吹风机吹干了毛。
然后用棉签,小心翼翼地,帮它清理了眼睛上的分泌物。
它很乖,全程不吵不闹,只是偶尔会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呜”声。
我家里没有猫粮。
我翻箱倒柜,找了根火腿肠,喂给它吃。
它狼吞虎咽的样子,好像饿了很久。
吃完,它就蜷缩在我脚边,睡着了。
听着它发出的,满足的“呼噜”声,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空了很久的地方,突然就有了一丝暖意。
我给它取名叫“橘子”。
因为它是橘色的。
很没创意的名字,我知道。
但很贴切。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多了一项新的内容。
照顾橘子。
我上网查了很多资料,学习怎么养猫。
给它买了猫粮,猫砂,猫玩具。
带它去宠物医院,做了检查,打了疫苗。
医生说,它的眼睛是发炎了,问题不大,滴几天眼药水就好了。
我每天,都要跟它上演一场“滴眼药水”大战。
它每次都拼命反抗,用爪子在我手上留下一道道红印。
但我还是乐此不疲。
我的生活,因为这只小小的闯入者,开始变得忙碌而充实。
我不再有时间去胡思乱想,不再有精力去自怨自艾。
我每天想的,都是橘子今天吃了多少,拉了多少,有没有不开心。
我开始重新走出家门。
去宠物店给它买零食,去公园带它晒太阳。
有一次,在公园,一个抱着泰迪的大妈,主动跟我搭话。
“哎哟,你这橘猫,养得真好,毛色真亮!”
“是吗?”我笑了,“它以前是只流浪猫,刚捡回来的时候,又瘦又脏。”
“那你可真是个好心人!”大妈很健谈,“一个人住吧?养个宠物做伴,是挺好的。”
“是啊。”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聊猫,聊狗,聊附近哪家超市的鸡蛋在打折。
分开的时候,大妈还热情地我,下次去她家坐坐。
我突然发现,跟陌生人交流,好像也不是一件那么可怕的事。
我的世界,好像正在慢慢地,重新向我敞开。
有一天,我在家大扫除,翻出了那个被我塞在箱底的相框。
我和陈凯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我,笑得很甜,很幸福。
依偎在他身边,像一棵需要依靠大树才能生长的藤蔓。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我把照片拿出来,撕得粉碎。
连同那些过往的爱恨,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至于那个精致的相框,我擦了擦灰,放上了一张新的照片。
是我和橘子的合影。
照片上,橘子趴在我的肩膀上,用它那双已经痊-愈的、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镜头。
而我,素面朝天,笑得一脸灿烂。
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名牌的衣服。
但那是我这几年来,笑得最真实,最开心的一次。
我把相框,摆在了床头柜最显眼的位置。
每天早上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
它像是在提醒我。
林薇,你看,没有他,你也能过得很好。
甚至,更好。
肖雨再来找我的时候,被我的变化惊呆了。
“我靠!林薇,你这是……焕发第二春了?”
我正在厨房里,哼着歌,给橘子做猫饭。
鸡胸肉,三文鱼,还有蛋黄。
“什么第二春,”我白了她一眼,“我这是‘新生’。”
她绕着我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气色好了,人也精神了,连黑眼圈都没了。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了?”
“谈了啊。”我把做好的猫饭,倒进橘子的小碗里。
橘子“喵”的一声,开心地跑过来,埋头苦吃。
“喏,我男朋友。”我指了指橘子。
肖雨:“……”
她在我家赖了一下午。
我们一起窝在沙发里,看了一部很老的爱情电影,《罗马假日》。
看到最后,赫本饰演的公主,和派克饰演的记者,在人群中遥遥相望,最终还是选择了各自的责任,转身离开。
肖雨哭得稀里哗啦。
“太感人了……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很平静地说:“因为,生活不是电影。”
“那你呢?”她擦了擦眼泪,问我,“你还相信爱情吗?”
我看着窗外,夕阳正一点点沉下去。
天边,是被染成绚丽色彩的晚霞。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也许信,也许不信。但我知道,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就算没有爱情,我一个人,也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肖雨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笑了。
“林薇,你真的长大了。”
是啊。
我长大了。
在经历了一场支离破碎的婚姻,一场歇斯底里的对峙,一场痛彻心扉的自我怀疑之后。
我终于学会了,如何与自己和解,如何一个人,安静地生活。
后来,我又听说了一些关于陈凯的事。
是他托一个我们共同的朋友,传话给我。
说他和那个女上司,吹了。
因为他妈,又跑去人家那里闹。
嫌女方太强势,看不起他们家。
总之,就是把他对我用过的那一套,又在别人身上,重演了一遍。
结果,人家可不是我。
直接让他卷铺盖走人了。
工作,没了。
爱情,也没了。
据说,他现在过得很潦-倒。
朋友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他大概以为,我会很开心。
但实际上,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真的。
就像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陌生人的故事。
那些曾经让我辗转反侧的爱与恨,好像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淡薄。
我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然后,换了个话题。
“对了,你家附近那家新开的螺蛳粉,好吃吗?”
放下过去,不是原谅,也不是忘记。
而是,不在乎。
当那个人,那件事,再也无法牵动你任何情绪的时候。
你就真的,自由了。
我现在的生活,很简单。
每天,养猫,看书,做饭,散步。
我开了一个美食公众号,分享我做的一些家常菜。
没想到,还挺受欢迎。
粉丝不多,几千个。
但每天看着那些“姐姐好厉害”“看起来好好吃”“求菜谱”的评论,我都会觉得很开心。
那是一种,被需要,被认可的价值感。
这种价值感,不依附于任何人。
只来源于我自己。
偶尔,也会有人在后台给我发私信。
有个小姑娘,说她也正在经历一段痛苦的感情,问我,是怎么走出来的。
我想了很久,回了她一句话。
“先爱好自己,再爱世界。”
这是我用整个青春,换来的教训。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我会一直这样,一个人,一只猫,安安静-静地过下去。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遇到一个,能让我重新鼓起勇气去爱的人。
谁知道呢?
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吧。
我现在,只想过好当下。
过好这每一天,每一个,平凡又闪亮的日子。
今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
橘子在我脚边打着盹,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厨房里,砂锅里的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是我新学的,莲藕排骨汤。
我给自己盛了一碗,慢慢地喝着。
很香,很暖。
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陈凯也说过,他最喜欢喝我煲的汤。
那时候,我每次煲汤,都会守在厨房里,满心欢喜地,等他回来。
现在,我煲汤,只是因为,我自己想喝。
你看。
生活,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所有的爱恨情仇,到最后,都会变成一碗,你自己为自己煲的汤。
味道如何,冷暖自知。
而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