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轻轻牺牲了。
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在卧底任务的最后一日。
生命的最后一刻,耳机里传来组织急切的呼唤:“单轻轻,收到请,单轻轻……”
华国最大的跨国犯罪集团被彻底捣毁。
单轻轻倒在血泊中,心脏被子弹贯穿,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里。
她用尽最后力气阻止了犯罪集团首脑的逃亡,没有辜负身为警察的使命。
闭上双眼的刹那,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脑海中蓦然浮现傅落尘的面容。
你自由了,傅落尘。
若有来世,但愿我能更早遇见你,再早一些!
那样……你是否会爱上我?
一滴清泪滑过脸颊,单轻轻的世界沉入无边黑暗。
她以为自己会踏上黄泉路,但再度睁眼时,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与傅落尘共同生活的别墅花园中。
她怔怔望着前方那个棱角分明的男人,难以置信。
那英挺锋利的眉宇,那熟悉冷淡的神情。
震惊之下,她喃喃唤道:“傅落尘!”
却无人回应。
这时,傅落尘的助理齐新步履匆匆走进花园,对单轻轻视若无睹。
单轻轻伸手欲拦,齐新却径直穿过她的掌心向前走去。
她怔忡地抬起自己的手。
这算什么?阴魂不散吗?
齐新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小傅总,城北那块地已经顺利拿下,果然如您所料。”
听到这里,单轻轻倏然回神。
傅氏集团近期正在推进新度假村项目,傅落尘为此忙碌已久。
看来,他还不知道她已经离世。
单轻轻望着那张几乎刻入她骨血的冷峻侧脸,心中满是苦涩,唇边却漾开自嘲的弧度。
“傅落尘,若是知道我死了,你一定会很开心。”
毕竟,正是因为她的存在,傅落尘才未能迎娶苏千柔。
三年前,她的哥哥单严用对傅氏掌权人傅玄的救命之恩,换来了她与傅落尘的婚约。
傅玄是抚养傅落尘长大的长兄,碍于这份恩情,即便再不情愿也无法拒绝。
因此,傅落尘恨透了她。
想到哥哥单严,单轻轻急匆匆转身欲离开别墅花园。
刚走出几步,一道白光闪过,单轻轻竟再次回到傅落尘身旁!
不甘心地多次尝试后,单轻轻终于发现,她无法离开傅落尘周身十米范围。
站在傅落尘三步之外,单轻轻苦笑低语:“傅落尘,活着时你逃不开我,没想到死后依旧如此,真是委屈你了……”
那厢,齐新又道:“单老先生二十周年祭,太太去山中佛寺悼念,已三月未归,您真的不过问太太何时回来吗?”
单菁闻言一怔。
三月前她突然接到组织任务。
一个特大犯罪集团近期在国内外活跃,还有一条从走私入境经云城至梧城最终分销至海城等地的贩毒通道。
犯罪分子极其狡猾,组织的其他卧底警察均有任务在身。
单轻轻曾跟进过该犯罪集团,掌握信息更多,因此只能派她执行任务。
为掩人耳目,单轻轻对外宣称因父亲忌日将至,需入山清修悼念,为父亲往生祈福。
因此,除单轻轻的上级领导与哥哥外,无人知晓她出国执行卧底任务。
包括她的丈夫,傅落尘。
此刻,她清晰看见傅落尘眼中寒意凛然:“她若愿意,可在山中呆一辈子,少来我眼前碍眼。”
单轻轻黑白分明的眸中先是一丝茫然,随即漾开悲凉笑意:“你放心,再也不会碍眼了。”
齐新低头掩去对单轻轻的同情,轻声道:“按您吩咐,东西已备好,傅总请过目。”
说着,齐新递上一份文件,傅落尘抬手接过。
单轻轻立于他身后,当傅落尘打开文件的刹那,她彻底愣在原地。
首页赫然写着【聘礼】二字,下方罗列着各式价值不菲的奢侈品与珠宝名目,整整两页,阵仗惊人。
而傅落尘的话语更如惊雷劈在她心上:“好,将物品备齐,明日我亲自送往苏家,向千柔求婚!”
单轻轻心口疼痛难忍。
傅落尘,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吗?
她望着查阅聘礼清单的男人,蓦然想起当初傅落尘娶她时,甚至未曾登门拜见单家长辈……
单轻轻唇边溢出苦涩而嘲讽的笑。
次日,海城车流量最大的主干道上,十几辆引人注目的跑车接连前行。
傅落尘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前往苏家求婚,却突然被一辆机车拦在前方。
一个女孩利落从车上跃下。
——正是单轻轻的闺蜜,海城世家千金夏冰。
夏冰面若寒霜,声音愤怒:“傅落尘,你不能这样对待轻轻!”
傅砚冷眼睨她,不耐道:“单轻轻让你来的?口称在山中祈福,却还分心关注我,真是荣幸至极。”
夏冰沉默片刻,反驳道:“轻轻一心祈福不肯见我,尚不知此事。”
“不知?”傅落尘冷笑,“单轻轻这般会演,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夏霎时脸色煞白:“你怎能这样评价轻轻?”
身后,一抹无人可见的幽魂轻叹。
相较以往,傅落尘今日所言已算客气。
夏冰不甘好友受此屈辱,咬唇道:“单家是警察世家,为社会安定付出诸多贡献,单叔叔牺牲,单大哥执行任务时双腿重伤……你却这样对待轻轻……”
话未说完,傅落尘冷冷打断:“可笑,真正做出贡献的人都安息在烈士陵园,单轻轻若想拿单家作幌子,待她自己也安息于烈士陵园再说!”
单轻轻望着傅落尘冷漠讥诮的神情,巨大的悲哀笼罩全身。
夏冰亦难以置信地看向傅落尘。
傅落尘不欲再理会夏冰,关上车窗准备驶离。
夏冰咬牙挡在车前:“不行!你若今日敢去向苏千柔求婚,我立刻将此事告知傅玄大哥,看你怎么交代!”
夏冰父亲在海城颇有地位,她又是家中掌上明珠,自然不惧傅落尘。
一旁观望的单轻轻心中一暖,低喃:“小冰。”
傅落尘眼眸沉黑地盯着夏冰,忽然勾唇冷笑。
“你去,尽管去!”
话音落下,他握紧方向盘,猛踩油门!
跑车引擎轰鸣,车轮向前滚动,竟毫不顾忌夏冰,眼看就要撞上她!
“小冰!”单轻轻顿时魂飞魄散。
千钧一发之际,夏冰被保镖拽到一旁。
载着聘礼的车队从她身旁驶过。
坐在傅落尘身边的齐新忧心忡忡:“小傅总,真要闹到这地步吗?”
傅落尘沉默良久,寒声道:“你先将聘礼送去,我去趟万佛寺。”
齐新惊喜道:“小傅总,您要去接太太……”
傅落尘蹙眉打断:“我去警告她,别再让人替她做这些无谓之事。”
万佛寺是位于海城郊区的千年古刹。
寺庙中央,傅落尘迈步踏入大殿。
而单轻轻立于殿门外,阳光穿透她的身体,未在地面留下任何影子。
她听着庄严梵音,静静凝视端坐莲台的佛像,神情茫然。
佛祖,人死后不该一了百了吗?为何留我这一缕孤魂在世间?
上香捐献香火钱后,傅落尘不知为何没有立即离开。
一旁闭目打坐的老和尚缓缓睁眼:“我是此处住持,小傅总可是在等人?”
单轻轻回神望去,心口莫名揪紧。
傅落尘愣怔片刻,嘴角勾起讥讽弧度。
笑话!
他沉声道:“请住持转告单轻轻,无论她做什么,我都不会心软,让她找时间回来签离婚协议,勿要耽误我一月后新婚!”
那一丝悸动瞬间消散,单轻轻只觉周身愈发寒冷。
傅落尘说罢便要离开,但转身刹那,目光猛然定住!
只见门口,单轻轻竟身着警服站在那里?
傅落尘再一晃眼,那位置空无一人。
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回望佛像,旋即冷哼离去。
两人擦肩而过时,单轻轻瞥见住持那双澄澈通达的眼眸正望向自己。
她一怔,只见面容慈悲的住持双手合十,轻叹:“三世孽缘啊!尘归尘,土归土,施主莫再牵挂,早登极乐。”
三世孽缘?是指她与傅落尘吗?
单轻轻心口猛颤,欲上前:“大师,您能看见我?”
不待住持,单轻轻眼前白光一闪,再度回到傅落尘身边。
住持定定望着一人一魂离去方向,低诵佛号。
“阿弥陀佛,皆是痴人!”
翌日,傅落尘亲赴苏家。
苏千柔人如其名,身着素雅淡绿长裙,神色温柔。
单轻轻看着她露出自己从未有过的神情,委屈道:“落尘,昨日为何没来?”
傅落尘温声安抚:“临时有急事,待我们成婚后我日日陪你。”
苏千柔展颜一笑:“日本樱花开了,何时陪我去看?”
两人挨得极近,亲密姿态是单轻轻永远无法企及的距离。
不,曾靠近过一次。
——她与傅落尘结婚那日。
当日苏千柔留信出国,傅落尘回到婚房,将信狠狠掷在她身上。
他满身寒意:“你应知今日在此本该是谁。”
她当时不明所以:“落尘,我……”
“闭嘴!”傅落尘怒喝打断,“你不配这样唤我。”
“你不是想当傅太太吗?”傅落尘道,“我成全你!”
那一夜,单轻轻的尊严被碾得粉碎。
此刻已成幽魂的单轻轻收回思绪,目光落在那对璧人身上。
苏千柔郁郁道:“轻轻真会同意离婚吗?”
“不同意?”傅落尘眼眸幽深,“若非你当初在澜沧湖救我,她连成为傅太太的机会都没有,这三年都是她偷来的,按理她该感谢你。”
苏千柔羞赧低头:“是落尘吉人天相,否则我怎会因采风途经西南。”
一旁的单轻轻却整个人僵在原地。
怎会是苏千柔?
当初明明是她救下的傅落尘!
她赴西南执行任务,恰遇傅落尘飙车事故,硬生生将他拖出送医。
未待傅落尘苏醒她便因任务紧急离开。
她张口欲问个明白,唇瓣开合,眼前两人却毫无反应。
单轻轻讷讷止声,最终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久久凝视两人……
随后两日,单轻轻跟在傅落尘身边,看他满怀期待筹备与苏千柔的婚事。
身不由己地一遍遍回想她与傅落尘结婚时,他事不关己的冷漠。
这日用餐时,傅落尘扫过桌上菜肴,随口道:“许久未见那道虫草炖鸡。”
不远处倚靠门边的单轻轻闻言一怔,转头凝视他许久。
不久,厨房佣人连忙端上一盅鸡汤。
傅落尘尝了口平日最爱的汤,重重放下汤碗,蹙眉问:“厨房换人了?”
佣人连忙解释:“先前先生胃不适,此汤是太太赴华南求老中医所得药膳,一直是太太亲手炖煮。”
“虽太太写下食谱,但我们照做却总无法去除药材苦味!”
傅落尘一怔,单轻轻那终日喊打喊杀的模样竟也会洗手作羹汤?
片刻后,他垂眸冷道:“撤下,告知厨房日后不许再上此菜。”
单轻轻低头看向手上隐约的疤痕,那是初学烹饪时烫伤所致。
这双手能制服歹徒,抓捕小偷,用枪弹无虚发,却在烹饪上毫无天赋,为学此汤吃了不少苦头。
虽是灵魂,心口疼痛却如实质般传来。
因这一出,傅落尘食欲全无。
静坐片刻,傅落尘不知思索什么,单轻轻见他突然起身上楼。
她愣住,直至傅落尘脚步停在她居住的三楼。
单轻轻忍不住轻声道:“除寻我麻烦外,你从不踏足我住处。”
傅落尘听不见,也不会回应。
他径直走向单轻轻书房,翻找许久才取出一幅画。
正欲离开时,傅落尘目光扫过某处骤然定住,眉头紧蹙。
单轻轻最珍视的那枚勋章不见了!
他记得,那枚勋章是任务中牺牲的单局长所留,单局长牺牲后,单轻轻将其视为护身符,每次出任务必携带。
傅落尘暗自思忖片刻又释然,本就是为她父亲二十周年祭而去,带上也正常。
单轻轻不解他为何突然停顿。
正思索间,见傅落尘拿起手机拨通电话:“林驰,出来喝一杯,云溪会所。”
林驰是林氏企业太子爷,也是傅落尘发小。
单轻轻随傅落尘至云溪会所,见他独坐包厢饮酒。
那幅从她书房翻出的画被随意搁置一旁。
单轻轻拧眉,此画是她最喜爱的绘画国手翁子然老先生所作,是哥哥千方百计求得,她视若珍宝……
不久,门口响起清越嗓音:“落尘,近日喜事临门,这是邀我同庆?”
单轻轻抬眸望去,身着休闲西装的风流少爷施然落座傅落尘对面。
傅落尘将画推过去:“你不是一直念叨想要此画?赠你了。”
单轻轻见林驰先是一笑,继而露出疑惑:“这可是单轻轻最珍爱的画,我只说借赏而已,你就这么赠我,单轻轻可知?”
傅落尘冷脸:“我行事,何须向她交代。”
单轻轻伸手欲触那画,却只抓过一片虚无。
她苦笑,连林驰都知这是她最爱之画,傅落尘却轻易随手相赠。
突然,包厢外传来几个纨�子弟的笑声。
“傅家那位近日动静真大,你们说单轻轻回来会不会闹?”
“要我说,单轻轻一个只会打杀的女警,怎配得上傅家二少,人家苏千柔是海城第一名媛,她拿什么比?就凭那只剩瘸腿哥哥的军人世家名号吗?”
讥嘲声直刺单轻轻心口,她攥紧手,眼神落寞。
傅落尘饮酒的手顿了顿,继而若无其事地续杯。
这时,林驰却冷脸起身猛地推开门。
一群人愣住,正要笑着招呼,却听他满含嘲讽道:“你们自己去问问父辈敢说此话吗?当年抗战时期单老先生救海城于危难,他的后代不是警察就是军人。”
“若非他们守护社会安定,你们今日能在此饮酒作乐!”
一群纨�子弟面色灰败地离去。
见林驰冷着脸回来坐下,傅落尘状似无意道:“你似乎很欣赏单轻轻?”
林驰感慨:“记得去年元宵,你不愿归家,与我们饮酒至天明,单轻轻来寻时还带了醒酒汤,将你照顾得无微不至,要知道人家巾帼不让须眉,二十六岁已立数个二等功。”
“若我能娶到她……”
话说一半,林驰意识到失言,仰头饮尽杯中酒。
包厢内气氛霎时死寂。
傅落尘捏紧酒杯,眸色暗沉,心下莫名烦躁。
这时,包厢门被敲响:“小傅总,单严先生要见您。”
被林驰话语惊住的单轻轻瞬间回神,黯淡眸中聚起光芒,是哥哥!
坐轮椅的单严被属下推进。
看见单严,明明流不出泪,单轻轻却觉眼眶酸涩。
她欲扑上前,却又近乡情怯地顿住,红着眼低唤:“哥哥!”
对单轻轻状况一无所知的单严,神色冰冷地看向傅落尘:“傅落尘,听说你要娶苏千柔?”
傅落尘看着与单轻轻眉眼相似的单严,眼眸微眯,淡淡道:“是又如何,单先生有何指教?”
单严抬手从身后下属手中接过文件,递向傅落尘。
“既然如此,请签了这份离婚协议书。”
话音刚落,单轻轻见傅落尘瞬间沉下脸。
“离婚?”他仿佛听到天大笑话般。
单严手握成拳,冷声控诉。
“这三年,我妹妹在傅家如履薄冰,人人尊称她傅太太,可她过着何种生活你最清楚。”
“为你,她从一线调至文职,努力做好妻子,甚至为你险些丧命!只盼将你心捂热!”
“你呢?你做了些什么?!她在此所得尊重连佣人不如,每日看你与他人缠绵悱恻,浓情蜜意。”
单严越说越怒:“三年前我一意孤行,让妹妹受尽委屈,悔不当初。”
单轻轻不知何时已站到单严身边,看他发红的眼眶,心口如被大手紧攥般难受。
她红着眼道:“哥……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都是她一心想嫁傅落尘。
可单严听不见。
他压抑地咳嗽一声,转为漠然语气:“傅落尘,速签字,从今往后,单家与傅家再无瓜葛,你与我妹妹各走各路,永无牵连!”
傅落尘眼中怒意化为冷笑,声音尽是嘲讽。
“单轻轻既妄想得非属之物,这一切便该她承受!”
“何况你们将我傅落尘当什么了?”
“这婚事是单家自求,欲离婚,让单轻轻亲自来向我认错签字!”
单轻轻见哥哥骤然苍白灰败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嘶哑道:“够了,傅落尘!”
但那如秋叶苍凉的声音悄无声息散去,不起波澜。
傅落尘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单轻轻固执地留在原地,欲握单严的手,欲留在他身边,却只是徒劳。
哥哥还不知她已牺牲,若知晓,哥哥又该如何……
随着傅落尘远去,一阵强烈至几乎撕裂灵魂的引力将她拉离,她瞬间出现于云溪会所门口。
耳边传来众人细碎私语。
“刚才那残废是立一等功的单严?他竟让妹妹与傅落尘离婚?”
“他自己废人娶不到妻就算了,竟连妹妹婚姻都祸害。”
“那可是傅家二少爷,傅氏集团,常人想攀都攀不上。”
单轻轻神魂一震。
“要我说,单严比单轻轻识趣多了,知他家配不上傅家,主动离婚不纠缠,就单轻轻不要脸,仗着恩情非要嫁傅落尘!”
这时,林驰冷冽声传来:“你们说够了没有?”
那些嘀嘀咕咕的千金小姐顿时散去。
傅落尘立于门口,回望会所内。
“单轻轻人不在手段倒不少,先是夏冰,再是单严,不就是逼我去接她回来?”
他脸上嘲讽愈甚,冷冷吐出二字:“做梦。”
定定望他许久的单轻轻露出支离破碎的笑。
她不明白,上天让她以此方式跟随傅落尘,难道是为让她更深刻了解他有多厌恶她吗?
林驰皱眉走近傅落尘:“你不是一直想摆脱单轻轻,方才为何不签离婚协议?”
傅落尘倏然转头看他,眼神冰冷,嘴角似笑非笑:“怎么,离婚了好让你娶她吗?”
林驰骤然冷脸:“傅落尘,你说的什么话?”
两人正对峙着,不远处忽然传来惊呼。
“快看新闻,特大跨国犯罪团伙被捣毁,缴获大量枪械,绝对是今年最大打黑除恶案件!”
“我市有女警在任务中牺牲了!”
如此大案,即便平民百姓也十分关注。
那人的声音不小,清晰传入傅落尘耳中。
单轻轻见傅落尘皱眉,继而转身对身后齐新道:“开车,回别墅!”
刚回别墅,单轻轻眼中撞入一道纤瘦身影。
苏千柔?
单轻轻又倏地转头看傅落尘,眼睁睁看他脸上厉色淡去,温柔问:“千柔,你怎么来了?”
苏千柔眉头微蹙,我见犹怜:“不知为何,心下七上八下,总觉不适,想来陪你用晚餐。”
晚餐后,傅落尘与苏千柔来到别墅花房。
内有钢琴一架。
月色柔和,苏千柔来了兴致:“落尘,我为你弹一曲月光曲可好。”
傅落尘倚在不远处,目光落她身上时不自觉柔和。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单轻轻自虐般望着这一幕,心中悲哀。
傅落尘出身傅家,自幼熏陶,自然喜爱苏千柔这般温婉端庄女子。
她不是未尝试过,婚后不久,单轻轻便找知名舞蹈家学舞,原想在他生日时送他一支舞作礼。
可当她在玻璃花房练舞被傅落尘撞见时,未及开口,傅落尘便冷脸道:“没天分少在那东施效颦,徒惹人笑。”
说罢挥手让佣人关掉音乐。
单轻轻愣愣站在原地,垂眸看自己的脚,脸色惨白。
傅落尘毫不留情离去,丝毫未注意单轻轻膝盖摔破,脚尖满是青紫伤痕。
她永远成不了傅落尘爱的那类女子。
单轻轻从未如此刻般清晰明白此事。
这时,傅落尘望着苏千柔,忽然走神。
他脑海中突然出现单轻轻在花房练太极剑的样子,又仿佛看见单轻轻停下动作,白皙脸颊微红,额间沁出薄汗,转头望来。
看见他,单轻轻眼睛先是一亮,又流露出踟蹰惶恐。
她小心翼翼抿唇:“落尘,你若不喜,我日后不在此练了……”
“落尘?落尘?你在想什么?”
苏千柔疑惑声打断傅落尘回忆。
“没什么。”他莫名有些仓皇,忙收敛思绪,正欲开口。
这时,屋内佣人急匆匆跑来:“二少爷,大少爷让您回老宅一趟。”
……
傅家老宅,占地千顷的庄园。
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入停于中央。
单轻轻随傅落尘走入庄园主楼:“哥,这么晚唤我回来何事?因单严送来的离婚协议书?”
傅玄抬眸看他,揉揉眉心沉声道:“你此次做得太过分,单严找我,下定决心要你与轻轻离婚。”
傅落尘看傅玄动作,沉默片刻后冷哼:“找我没用,就找你,单家人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单轻轻一顿,傅落尘羞辱她不够,还要这样说她哥。
下一秒,她又听傅落尘道:“哥,我的事你别操心,我自解决!”
“混账东西,你还有无良心。”
傅落尘刚转身欲走,傅玄便沉声喝道:“你解决?如何解决?”
傅落尘转头看面色不悦的傅玄,抿唇不语。
傅玄看一无所知的弟弟,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忽然问:“落尘,这两月你就未想过去万佛寺看一眼轻轻?”
单轻轻抬眸诧异望去,她走前找过傅家大哥。
大哥明知她不在万佛寺,为何这样问?
傅落尘脸上出现明显烦躁。
“为何近日人人都要提单轻轻,搞得似我亏欠她般!”
“你……”傅玄语气一沉,又无奈问,“你难道对她无一丝感情吗?连心动瞬间都无?”
傅落尘毫不迟疑冷笑。
“她是我此生最厌恶的女子!”
似还觉不够,傅落尘强调般补充:“莫说对她心动,即便她现在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动容!”
话落,傅玄浓黑瞳仁溢出无尽怒意。
“混蛋,你要气死我,你根本不知轻轻为你付出多少!”
傅玄年纪轻轻坐上傅家掌权人之位,此刻发怒,威严如雷霆压下。
傅落尘由哥哥带大,此刻识相沉默。
傅玄看他这般模样,心中怒意愈盛。
“好,好得很!”
“既如此,待她回来,你们立刻办离婚手续!”
闻言,傅落尘浑身一僵,他抿紧唇似想说什么,但最终僵硬扯扯嘴角:“谢谢哥。”
傅玄紧皱眉,气得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滚出去!”
傅落尘身侧手紧了紧,转身离去。
单轻轻一路跟随,看傅落尘黑沉神情,忍不住疑惑。
“傅落尘,这不是你一直所盼吗,得偿所愿不该高兴吗,怎么还板着脸?”
……
傅落尘回别墅时,苏千柔尚未离开。
傅落尘皱眉,不轻不重道:“我不是安排了人送你回苏家吗?”
苏千柔敏锐察觉傅落尘心情不佳,温柔担忧道:“我看傅玄哥这么晚唤你回傅家老宅,我有些担心你,傅玄哥是不是……不愿你与我一起?”
傅落尘想到傅玄的话,心下越发烦闷。
苏千柔以为自己说对,垂眼声音越发委屈。
“落尘,即便不能与你结婚,无婚礼也无关系……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就够了,真的!”
傅落尘缓了神色:“别多想,我答应给你盛大婚礼,定会做到,其他事我会处理,你早点回去休息。”
苏千柔又递他一枚戒指:“这是我自己打磨的情侣戒指,你要好好收藏。”
苏千柔离去后,单轻轻看她背影,想她口中的“妻子”二字,眼中酸涩。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当初也曾有过这般天真愿景。
婚后不久,为与傅落尘培养感情,她努力学习傅落尘喜爱的东西。
她学了华尔兹,学了探戈,在一次世交爷爷举办的金婚派对上,她小心翼翼傅落尘:“落尘,你愿陪我跳第一支舞吗?”
可傅落尘却避开她的手,宁愿邀陌生人都不看她一眼,她就那样被晾在场中,成了海城上流圈子笑话。
后来她不死心又去寺庙求了夫妻和美的同心结,这次傅落尘竟破天荒收下。
傅落尘入睡后,单轻轻在一旁盯他许久。
睡着的傅落尘少了几分凌厉,薄唇也不再吐伤人之语。
单轻轻轻声道:“当初你愿收下我的同心结,是否证明,你对我也曾有过片刻心动。”
她自然得不到答案……
月凉如水,单轻轻起身走到房走廊上。
却见门外齐新将方才那枚戒指放于做工精致盒中收藏好后,神色怜悯地低声自语。
“太太,你若知你费尽心思求来的同心结,出门就被送给街边流浪汉,该多难过。”
单轻轻整个人蓦地僵住!
尽管只是一缕幽魂,她却感觉自己似被月光冻成冰。
她的心似乎又开始密密麻麻疼起来,那疼痛绵长持久,似千万只虫在不断啃噬。
远胜当初心脏被子弹洞穿。
……
两日后,傅落尘为度假山庄项目亲赴丰灵山脚考察。
丰灵山下,单轻轻看这熟悉地方,感慨万千。
傅落尘刚下车,便见一对老夫妻相携,一步一跪,颤巍着往山上而去。
他看片刻,转头问丰灵观观主:“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观主轻声解释:“我丰灵山有一出名传说,据说一跪一叩首,诚心跪完这千级台阶,所求之事便可实现。”
“不过这千级台阶跪下来会去掉半条命,故少有人能跪完。”
傅落尘蹙眉:“那他们为何还要跪?”
观主叹息一声:“这对老夫妻儿子是联合国维和部队军人,他们这是来求儿子平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傅落尘沉默片刻,内心隐隐触动。
突然,观主身后活泼小道童插嘴:“这算什么,五年前,有一女人为求危在旦夕的爱人平安,在这阶梯上整整跪了九遍。”
“我看她那不是求神,是想以命换命。”
齐新惊叹开口:“世上竟有如此痴情之人,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就连傅落尘亦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道童仰头回想片刻。
“好像是姓单,叫……单轻轻!”
身为故事主角,单轻轻遥望数千级阶梯,悲凉苦涩一笑。
耳边传来齐新惊异声:“五年前,那不是小傅总您在澜沧湖飙车发生意外,生命垂危那一年吗?
单轻轻忍不住望傅落尘,却见傅落尘面无表情沉默良久。
而后他眼眸暗沉地发出一声嘲讽。
“千柔能不顾自身安全将我从快爆炸的车中拉出,她却只会做这些愚蠢无用功,这就是区别。”
单轻轻只觉呼啸山风从她几近破碎的魂体中穿过。
席卷走她最后一点温度。
傅砚抬脚往台阶上走去,单轻轻只能做一抹被牵引的幽魂,木然跟他往上而去。
看这一级一级似无尽头的台阶,单轻轻回想自己当初来此跪拜时那焦急心情。
每跪一级台阶,她便祈求一次傅落尘平安无恙,岁岁长安。
说来可笑,她第一次遇见傅落尘,是因遇一群流氓。
她并不将那群人放眼里,刚要动手,是傅落尘出现:“这么一群人欺负一小姑娘,你们真要脸。”
那时,她看傅落尘背影,觉这一幕似在梦中见过。
他们已在梦里见无数次。
她莫名有一种感觉,他们前世就认识,是命定姻缘。
这一刻,单轻轻蓦地生出一丝悔意……
若那年跟哥哥回海城时,她未遇见傅落尘该多好。
遇见他的那一刻,自己的生命就仿佛被谱成了一章残酷乐曲。
几日后,傅落尘考察结束回海城。1
回海城路上,单轻轻就看傅落尘从头到尾都冷着脸。
似从那一日听见她的名字后,傅落尘就一直情绪不太好。
单轻轻无力又认命般想,这人已到就连听见她的名字都恶心至此。
傅落尘的车刚开进别墅,便见别墅门口停着几辆小型货车。
那些小货车车身都贴着一红色条子——【爱心物资】。
看见那车子时,傅落尘眼眸凝住,冷声问:“那是什么东西?”
齐新顺他目光看过去,连忙解释:“这是捐给海城各大福利院的东西,太太每月都会让人准备东西,送到福利院给孩子和老人家们。”
单轻轻垂眸,心中涌起一丝欣慰。
尽管她不在,别墅管家还是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突然,耳边突然传来傅落尘冷冷一句。
“虚伪至极!拿我的钱来做好事,倒让她赚了好名声。”
单轻轻麻木地扯出一个笑,罢了。
却不想齐新忍不住低声道:“太太……用的都是自己的钱!”
傅落尘顿住,脸色越发难看。
几日后,是单轻轻爷爷忌日。
傅玄发话,尽管傅落尘再不愿意,也还是跟着一起去烈士陵园祭拜。
墓碑上照片,老爷子穿着一身军装,面色威严。
就在这时,陵园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许多身穿军装的老人拄着拐杖,手里拿着酒,颤颤巍巍往前走。
其中一位感慨道:“一晃眼兄弟们都牺牲这么多年了,我们这几个老头子,还苟活着……哎……”
单轻轻了然,这几位都是从前她爷爷的老战友。
看到那几位前辈,坐轮椅的单严立刻吩咐下属上前迎接。
“李爷爷,陈爷爷,张伯伯……”
单严虽还在组织内任职,但在几位老人面前,依旧是个礼数周全的晚辈。
单轻轻的目光落在面前那些老人身上。
他们伤的伤、残的残,其中一位伤了一只眼睛,还有一位断掉了一只手臂,还有一位则是跛脚……
他们慢慢走到单老爷子墓碑前,看墓碑上照片,都是重重叹息一声。
“老首长,我们来看你了。”
其中一位开口道:“首长,各位战友们,你们看到了吗?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好了,当年兄弟们的牺牲没有白费。”
“再等等,再等等,我们这些老兄弟也就下去陪你们了。”
“孩子们现在也在保家卫国,你们啊,也要记得保护孩子们平平安安。”
单轻轻听到这话,神色动容,只觉眼睛发烫。
受家里人影响,他们这群发小不是从军就是当警察。
他们中,有去外派联合国驻兵的,有在新疆守卫边防的,有的干了刑侦,有的干了缉毒警……
单轻轻想起之前许多在任务中牺牲的好友和同事,无法言喻的悲恸如瀑布般冲刷全身,又如撞上礁石,疼得她神魂俱散。
单严听到这话,宽慰地对那老兵道:“陈爷爷放心,我爷爷他们一定会看到的。”
那老人点点头一抹眼睛:“怎么没看到轻轻,她出去执行任务还没回来吗?”
这话一出,一直沉默的傅落尘眼神一凝,蓦然看向单严,问道:“任务?!什么任务?她不是去万佛寺祈福了吗?”
单轻轻心瞬间提起。
单严看向傅落尘:“之前一个小任务而已。”
“傅落尘,你既然已经决定和轻轻离婚,就不要再管她的事了。”
听了单严的话,傅落尘皱紧眉,眼眸却是让人猜不透的幽深难测。
但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一旁的单轻轻骤然松了口气。
离婚协议没签,他们二人现在毕竟还是夫妻,她只怕傅落尘知道她什么都没交代就去执行卧底任务,会更加为难大哥,为难单家。
只是……她牺牲的消息早晚都会传出来,这一切终究是瞒不住的。
从陵园离开后,单轻轻沉默地跟着傅落尘回到别墅里,别墅的佣人立刻上前:“先生,给苏小姐定制的婚纱送到了。”
别墅大厅内,定制的重工婚纱挂在模特身上,上面点缀的钻石闪闪发光。
单轻轻这才恍然。
原来不知不觉,傅落尘和苏千柔的婚礼快到了。
傅落尘看了一眼那婚纱,不知道怎么突然问了一句。
“单轻轻还没有回来?”1
管家一愣,摇头道:“还没有。”
听见自己名字的单轻轻不解地低声道:“傅落尘,你不是最厌恶我,怎么会希望我回来破坏你和苏千柔的婚礼?”
却见傅落尘沉默片刻,冷嗤一声转身往楼上走去。
管家小心翼翼问齐新:“不是马上要和苏小姐办婚礼了吗?先生怎么还这么不高兴?”
齐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越是临近婚礼,小傅总的情绪便越来越焦躁,他也看不透。
婚礼前一日。
傅落尘再次上山去到了万佛寺,却在寺庙门口的巨大银杏树下见到了住持。
住持那双苍老却通明透亮的眼看着他,淡淡道:“傅先生,回去吧。凡事都不能强求,一切因果终有定数。”
单轻轻却脑中灵光一闪,但终究似懂非懂,只好朝住持行了一礼。
住持双手合十向她回礼。
“阿弥陀佛,执念散尽,方能涅槃。”
傅落尘看着住持奇怪的行为,却不知道他这话是对谁说的。
定定站了半响,他转身高声对寺中道:“单轻轻,离婚协议我已经放在了你房里,要是你现在不回去,这辈子都别回了!”
单轻轻扯唇一笑:“早就回不去了!”
第二天,傅落尘和苏千柔的婚礼。
傅落尘亲自操办的婚礼,声势浩大,比起当年单轻轻嫁给他的时候,不知道热闹了多少。
长长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甚至有人拿着手机拍着着画面,纷纷感慨不知道哪家有钱的少爷结婚。
一身白色新郎服的傅落尘坐在加长版林肯内,修眉凤目,俊美无双。
单轻轻抬眸看着穿着西装的傅落尘,心里却只剩一片麻木。
可傅落尘脸上却并没有预料中的喜色,反而冷着脸打开了手机,像是在等谁的消息。
这时,傅落尘的手机屏幕上忽然弹出几条新闻——
【此次特大犯罪团伙捣毁案中牺牲烈士遗体,于今日由专机运送回国……】
【致敬英雄!水门礼遇迎烈士遗体归国!】
单轻轻一震,远处传来挽歌和新闻播报的声音。
女主播声音哽咽:“英魂归故里,落叶归根是我们中华民族刻在骨子里的执念,烈士们,你们终于回家了……”
鸣枪致敬的声音响起,一滴眼泪划过她颊边。
战友们,我们回家了!
随着这念头一起,单轻轻的魂体逐渐消散,蓦然化为一片虚无……
傅落尘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标题,鬼使神差的点了进去。
短短的几分钟,网上推送的新闻评论区就已经被网友悼念的评论占满。
看了两眼,他按下息屏按钮,关掉手机扔在一旁。
这时,只见十几辆黑色轿车从后面疾驰而来,占了宽阔的马路,将婚车车队包围在中间,几乎要把整条路的交通给堵塞了。
齐新转头看向傅落尘:“小傅总,我们要不要……”
傅落尘面容冷漠地开口:“不用管,继续开。”
婚车队伍继续往前,但还没有开多远,在十字路口又冲出来十几辆黑色的车直接堵住了婚车前面的路。
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从车上下来,站成一排。
傅玄穿着一身黑衣定制西装,从那辆黑色的加长林肯上下来,神情严肃而冷厉。
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有种强势的压迫感袭来。
傅落尘看见傅玄,立刻推开车门下车。
“哥,你怎么来了?”
傅玄看了一眼道路上长长的车队,又瞥见傅落尘胸口的新郎胸花,脸色愈发难看。
他没有傅落尘的话,而是对着身后的保镖道:“把他这身衣服给我扒了!”
几个保镖立刻上前,傅落尘后退一步,皱着眉沉声问:“哥你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我连为自己办一场婚礼的资格都没有吗?”
傅玄见他还想反抗,勃然大怒:“傅落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傅落尘反抗的动作一顿,缀着新郎胸花的白色西服外套被脱下,又被套上一件纯黑色西服外套。
待换好后,傅落尘定睛一看。9
黑色的西服左胸处戴着一朵白色的菊花,手臂上还被戴上了一块黑纱孝布。
——悼念亡者!
这是要悼念谁?
傅落尘心中疑惑,然而傅玄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吩咐道:“带走!”
傅落尘被强行带往海城市殡仪馆。
挽联轻垂、哀乐低回,偌大的告别厅内外,满是身穿警服的警察。
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声势惊人。
傅落尘下了车才发现,告别厅正门口的竟是坐着轮椅的单严,他身旁,站着的是市公安局的领导。
许多身穿白色衬衫警服的大人物也在其中。
蓦地,原本浑身散发着冷意的傅落尘心中不安涌起,他抿紧了唇,心跳越来越快。
看见傅玄和傅落尘,神色悲哀的单严放在轮椅上的手攥了攥,没有说话。
傅玄上前几步,走到单严面前,神情也有几分沉痛。
“单严,节哀。”
单严坐在轮椅上,目光看着前方,眼里满是红血丝,嗓音嘶哑到极致。
“轻轻身为一名警察,捣毁了犯罪集团,更阻止了犯罪集团的首脑逃离,没有辜负自己身为警察的身份,更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在任务中牺牲,死得其所,作为哥哥,我心痛,却更为她骄傲!”
听到这话,傅玄身后的傅落尘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下一瞬,他不可置信地扬声道。
“什么在任务中牺牲,什么死得其所?单严,你在这里搞什么把戏?”
傅玄转头对着傅落尘怒斥道:“混账,你给我闭嘴!”
傅落尘看了看周遭,血气翻涌,呼吸粗重。
他如同一头被惹怒的豹子,煞气四溢,瞳仁红得吓人。
“单轻轻明明在山里为她爸祭祀,我现在就去把她接回来让你们好好看看……”
他骤然转身,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引擎声。
一辆悬挂着挽联的警车稳稳的停下,后面是一辆挂满挽联和白花的灵车。
人们鸦雀无声,衬得哀乐的声音越来越大。
警察们的队伍有序的往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傅落尘终于看清,道路尽头,赫然是单轻轻身穿警服的黑白遗照。
接着,就见那辆黑色的车门缓缓打开,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从车上抬下来一个黑色的棺材,缓缓走近殡仪馆。
而在纯黑色的棺材上,还盖着一面鲜红的国旗。
他们庄严而肃穆,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却又缓慢,似乎怕惊扰了棺中之人。
随着清脆的丧钟声响起,傅落尘连呼吸都屏住!
难以言喻的惊惧如潮水般涌进身体,心脏像是被细细的丝弦一圈圈缠紧。
这时,走到最前方,抬棺的警察们小心翼翼将棺材放下。
走在最后的警察抬起右臂,庄严的敬礼。
身材魁梧又粗豪的汉子脸上却溢满泪水,声带哭腔。
“山河已无恙,英雄归故乡,迎单轻轻烈士灵柩回家!敬礼!”
傅落尘只觉眼前一阵晕眩,他脸色变得比胸前那朵菊花还要白的令人刺目。
一个又一个不曾细想的细节在他脑海中闪过,可他却依旧固执的不愿相信。
“我不信,单轻轻绝不可能在里面,你们全是骗子,单轻轻你给我出来……”
他想要上前去打开那棺材,却被那几个神情愤怒的警察给按住。
傅落尘不管不顾想要动手,傅玄怒喝:“把他给我拉回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一道冷然沉痛的声音传来。
“把棺材打开!”
——竟是单严。
傅玄和刑警队队长都侧目看向单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单严又说了一遍,喉头微微发抖,声音却变厉:“打开!”
就连傅玄都有些不忍心的说:“单严,你不用管傅落尘这个混账,我让人把他绑走。”
单严微微摇头,又抬手对身后的下属示意。
单严的下属叹了口气,走上前带着喑哑难抑的腔调道:“单警官,对不起,好走!”
沉重的棺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森冷至极的气息率先传出。6
随后一张毫无血色却又美得惊人的脸露出在众人眼前。
单轻轻静静躺在棺材中,仿佛只是睡着。
她的棺材内层特制的冰棺,边上撒满了黄色白色的菊花,手中还紧紧攥着单局长留给她的那枚勋章。
站在一旁的警察抹了抹泪,声音哽咽:“现在天气热,怕她的尸体腐烂,所以……”
傅落尘仿佛听不见他们对话,只红着眼死死盯着棺中的那张脸,下一刻,他身体猛地一晃,想要上前抬手抚上单轻轻。
而单严,终于第一次让人对傅落尘动手。
可傅落尘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甘示弱,眼看着傅落尘就要和单严的下属殴打在一起。
傅玄上前两步,亲自制服了傅落尘:“傅落尘,你当我死了是吗?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吧?”
傅落尘是个疯子,傅玄却不能不管不顾,他稍一怔然的瞬间,傅落尘便触碰到了单轻轻。
一股侵入心中的寒意从傅落尘指尖传来,那绝不可能是活人会有的温度。
他一只手捂住胸口,身体颤抖厉害,整个人跪倒在棺材前。
“单轻轻,别耍花样,你不是想要我收下你的同心结,想要学跳舞,你不是说你又学会了新菜做给我吃,我都答应你,你给我睁开眼……”
棺中的人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傅落尘继续撕心裂肺的凄厉诘问:“你不是说我想要什么你都能做到吗?你说话啊?”
单严眼中带上深切恨意:“你想要她说什么?你不是从来都不想跟她说话?她根本就不喜欢跳舞也不喜欢下厨!”
傅落尘置若罔闻,发出一声低哑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单轻轻,你这个骗子!”
单严握紧双拳,深深吐出一口气,对着傅玄道:“傅总,轻轻将用我单家子女的身份下葬,上面不会刻傅落尘的名字,我不想轻轻死了还和傅家有关系!”
傅落尘猛地抬头,眼里是瘆人的执拗,却又夹杂着几分无助。
傅玄看着眼眸猩红的傅落尘,沉默片刻,闭上眼吐出一个字:“好!”
单严看着傅玄:“多谢!”
单严抬了抬手,示意警察把单轻轻的棺材抬进告别厅。
傅落尘却紧抱住单轻轻,就在警察们要靠近他时,他突然身体一倾,嘴里骤然喷出一口鲜红的血。
那血顺着棺材边缘缓缓流下,所有人都一惊。
傅落尘却一把将人抱起,跌撞撞就要往外跑。
众人想要拦住他,却见傅落尘走出两步便软软倒了下去。
只是倒下去时,他却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护住了单轻轻。
等到傅落尘再次醒来,两只手上已被包上厚厚纱布。
在一旁等了许久的傅玄松了一口气。
因为傅落尘将单轻轻抱的太紧,为了不伤害到单轻轻的尸身,便只能卸了傅落尘的腕骨。
想到这事傅玄就觉得气血上涌,人活着不珍惜,死了却做出这个模样。
“傅落尘,你真是……”
话说到一半,就见傅落尘倏然起身平静地打断他:“哥,我这就上山接单轻轻回来。”
傅玄一滞,不可置信的说:“你去干什么?”
傅落尘神色从容:“去接单轻轻!什么祈福往生的法会,都三个月了,她也该回来了。”
傅玄定定看着他,眼神惊疑不定。
“可是单轻轻已经在任务中牺牲了……”
话音一落,傅落尘嘴角猩红流出,再次呕出一口血。
下一秒,他抹去嘴角血迹,神色严肃:“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现在就去接她回来!”
傅玄神色变了变,抬手按下床头的呼叫铃:“你别乱动,等医生过来给你检查!”
病房内,医生给傅落尘做了全套的检查,确保没有任何遗漏。
半响后,医生沉着脸对傅玄说:“傅先生,傅二少或许是受到了二少夫人去世的消息,受到了刺激,一时间难以接受,所以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便选择性遗忘了二少夫人去世的事实。”6
“另外,小傅总的情绪波动太大,千万不能再受刺激了。”
傅玄皱眉问:“那他的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
医生看了看手里的病例单子,最后才犹豫的说道:“短的话也许几天就能恢复,长的话……谁也说不准!”
傅玄勃然大怒:“我给你年薪百万,就这点能耐?”
说着,傅玄指了指其他几名医生:“还有你们,一个个拿着高薪,每年安排你们参加学术交流会,现在一个个都成废物了?”
医生们全都低下了头,这是傅家的私人医院。
拿着傅家的薪水,现在傅玄发火,没人敢开口反驳。
一名年轻的医生壮着胆子说道:“傅总,现在二少的情况,还是休养为主,如果贸然用其他方式干预,怕情况变得更严重……”
傅玄怔了一下,又开口道:“让他好好养着,谁都不要打扰他!”
医生们战战兢兢的点头,然后各自去忙了。
等到医生都离开后,傅玄身后的齐新小心翼翼道:“傅总,三天之后,单小姐出殡下葬,可刚刚医生说二少爷不能再受刺激……”
傅玄沉默良久,疲惫地闭上眼:“安排人手看着他,没有我的允许,别让他离开医院!”
很快,单轻轻牺牲的新闻霸屏了各大媒体。
【女警察单轻轻巾帼不让须眉,以一己之力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立下一等功!】
【29岁女刑警,屡次卧底狼窝,于不久前的犯罪团伙捣毁案中牺牲】
评论区满是悼念的话语,人人都对单轻轻表示敬佩。
若这样的人都不配,还有谁配?
让网友们更感兴趣的,是新闻上写得是单轻轻,丝毫没提傅家二少夫人的身份。
【单警官遗体回国那天,傅家那个二少爷还准备和别人办婚礼呢,真是荒谬,单警官怎么嫁给了这样的人?】
【这么好的人,真是太可惜了……】
【没听说他们离婚啊?傅落尘无缝衔接?】
追悼会上门口,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正是傅落尘的好友林驰。
从前大家都觉得单轻轻只会喊打喊杀,一点都没有女人味,配不上金尊玉贵的傅家二少爷。
现在单轻轻在任务中牺牲,被追记一等功,大家倒好像是忘记了,说辞都反过来了。
他低声呢喃:“单轻轻,若有来世,你可要擦亮眼睛。”
话落,林驰进了殡仪馆。
活着的时候,他和单轻轻没有什么交集,现在,总得送她一程。
也算是了却那不曾说出口的欣赏与遗憾。
而这时,傅家老宅,傅玄正准备休息,佣人焦急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先生,不好了,二少爷不见了!”
傅玄原本以为傅落尘是清醒了,为了去见单轻轻。
可等赶到了殡仪馆,却并没有看到傅落尘的身影。
神情悲恸的单严看着傅玄:“傅先生这么晚来,是来悼念我妹妹的吗?”
傅玄心里着急,没有心思和单严寒暄,却还是耐着性子:“轻轻的死,我们都十分悲痛,单严,落尘有没有来过这里?”
单严眼中划过一抹幽深,面上却仍然平静地道:“没有!”
一旁,来为单轻轻守灵的好友夏冰眼眶通红地愤愤道:“傅落尘做出那种事,怎么还有脸来见轻轻?”
傅玄没有说话,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傅落尘醒来以后说的话告诉了单严。
单严露出一丝惊诧,夏冰也是神情半信不疑。
这时,前来吊唁的林驰听到了,思索了一会儿后轻声提醒:“那傅玄哥为什么不去万佛寺找一找?”
一语惊醒梦中人,傅玄猛然回过神。
等到傅玄带着人匆匆上山,果然看见了在万佛寺看见了站在大殿前的傅落尘。
只见他正神色平静地对主持道:“主持你别骗我了,你转告单轻轻,她一天不出来,我就在这里等她一天!”
保镖们正要冲上去,便看见主持长叹一口气,递给傅落尘一个盒子。6
“傅先生,这是单小姐临出发前寄存在我这里的东西,她说如果她平安回来了就自己来取,要是她回不来,就交给第一个来寺庙中找她的人。”
傅落尘一脸漠然地接过那盒子,再次扬声强调:“我要见单轻轻,我有话要问她!”
单严等人看这个情形对视了一眼,这才信了傅玄的话,却又仍觉得不可思议。
傅落尘不是对单轻轻厌恶入骨吗?
现在这又是在干什么?
主持眼含慈悲,声若梵音:“傅先生,别自欺欺人,你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打开这个盒子看一看?”
沉默许久,傅落尘终于眼眸微垂,抬手将那盒子打开。
里面只放了一块玉牌和两封信。
一份写着哥哥亲启,另一封则是写着傅落尘亲启。
傅落尘在看见那块玉牌的时候,淡漠的神情终于起了变化。
傅玄也是一愣:“这玉牌……落尘你不是在澜沧湖那场车祸中遗失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夏冰凝神观察那块玉牌半晌,失声道:“这手表是是五年前出现在轻轻手上的,因为看上去价值不菲,所以我记得,她说是和心上人定情的东西。”
“单严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轻轻去西南执行任务,再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伤痕,手上还拿着这块玉牌。”
单严眼眶湿润,哑声道:“怎么会不记得,那次不管我怎么问她怎么受的伤,她死都不说。”
他是单轻轻的哥哥,自然对妹妹的安危担忧不已。
可单轻轻少有的倔强。
单严摇头自言自语,看向傅落尘的眼中带上怨怼:“原来她是为了你!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带她回海城,她就不会为了你把自己弄成这样。”
听着他们的话,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傅落尘心中,他紧握着那块手表一脸不可置信。
“五年前,单轻轻去过澜沧湖?”
他不敢再深想,连忙打开单轻轻给他的那封信。
看完后,傅落尘深沉的眼眸里溢出许多无法辨别的情绪。
良久,他蓦地发出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原来,一切都是错的,全都是错的……”
无数血一样的泪珠从傅落尘颊边流下,他神色是极致的疯狂,又透出几许茫然。
半晌,他又止住笑,自言自语,咬牙切齿道:“单轻轻,既然是你在车祸后救了我,你当初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让苏千柔出现?”
在场都不是蠢人。
随着你一句我一句的拼凑,一个完整的故事终于显现。
那是关于一个少女为了爱恋所有不为人知的心事。
单轻轻在年少的时候跟着单严回到海城任职,对意气风发的傅落尘一见钟情。
五年前,单轻轻在西南执行任务时救下了生命垂危的傅落尘,傅落尘一直不醒,但因为任务紧急,单轻轻不得不离开,只能把人安置在医院后又匆匆离开,只带走了傅落尘身上的那块玉牌。”
但不知道怎么出现的苏千柔认领了这功劳,带走了昏迷的傅落尘。
夏冰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大喊:“当时轻轻明明受了伤,却执意要出门,我们最后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听说她为了心上人去丰台山那几千级台阶上整整跪了九遍。”
“伤上加伤,她养了小半年,再出现,见到的却是你与苏千柔浓情蜜意,这一切全都是你蠢,手无缚鸡的苏千柔能将你带出那变了形还快爆炸的跑车?!”
“还问她怎么不说?这些年你有认真听她说过一句话吗?每次她想和你说句话的时候,你就想避瘟疫一样的避开她,还让她少在你面前碍眼。”
“现在轻轻死了,你满意了?”夏冰为好友心疼至极,满含怨恨地质问,“傅落尘,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单严拳头握紧轮椅,骨节清晰分明地泛出,却仍是理智阻止:“夏冰,够了!”
傅落尘像是猛地被这质问惊醒,有些许无措。
即便傅家是海城最顶级的豪门掌握着半个华国经济命脉,即便傅玄身为傅家掌权人,但事情发展到这样,他也没有办法为傅落尘开脱半个字。3
如果他是单严,只怕会当场杀了傅落尘这混蛋。
夏冰抹了把脸,哭着道:“单严哥,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为他说话吗?”
单严摇了摇头,轻轻是在任务中牺牲,死得其所,单严就算再恨傅落尘,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若不是他双腿残疾,这个任务本该是他的责任。
单严垂眸掩去无尽的痛苦。
妹妹,是代替他牺牲的。
他苦笑一声:“傅落尘,你的东西物归原主,轻轻剩下的东西,就交还给我吧!”
傅落尘定定看着手中的那块玉牌,将剩下那封信给了单严,随后默不作声往外走去。
傅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忙对着旁边的保镖喊道:“跟着他!”
傅落尘在刚看见单轻轻的尸体时反应那么剧烈,没道理此刻在知道了一切真相还这么平静。
然而寺外,傅落尘漠然至极的声音传来:“再跟着我,我就动手了!”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经下了山。
等众人下山,山脚下的大G已经不见踪影。
等到众人赶回殡仪馆,就看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站在告别厅外,面露惊恐。
越靠近单轻轻灵堂,就听到惊恐的声音传来:“先生,别这样……快住手,别让单警官走的不安宁……”
一股浅淡的血腥气从灵堂传出。
傅玄等人冲进去,只见傅落尘跪在单轻轻的棺材前,手中是一把锋利的蝴蝶刀。。
他神色淡然地将刀划过自己手臂,轻声道:“轻轻,这一刀是为我当初欺骗你。”
说完又是利落的一刀刺进自己小腹,他闷哼一声,嘴角却含笑:“这一刀,是我无视你在我身边的这三年……”
他浑身满是伤口,一身单薄的衣服已经全部染成血色。
所有人都被这场景震惊,一时竟然忘了上前阻止。
傅落尘又猛地将刀拔出来,他温柔如情人低喃:“子弹穿心而过,一定很痛吧?”
“轻轻,别怕,我来陪你!”
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候,傅落尘猛地抬手,将刀子往自己心口刺去……
许多人都不敢再看,捂住眼尖叫起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那匕首。
傅落尘一愣,抬眸看去,只见单严神色平静,掌心中鲜血却不停溢出。
“轻轻都已经不在了,算我求你,就别再扰了她灵前清净了!傅二少!”
最后小傅总三个字,他加重了音。
傅家这样的顶级世家,要是最受宠爱的二少爷在烈士单轻轻灵前自杀,传出去实在算不得什么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别人听了,只会把单轻轻用命换来荣耀全部掩盖,只余辨别不清的八卦情仇。
傅落尘怔怔然放开手,脑子瞬间清醒。
他苦笑一声,眼中水光凌然。
到现在,他竟然去地底下陪她都做不到。
他口中张合几次,最后才嘶哑的说道:“哥,抱歉,我只有最后一个心愿,让我送她最后一程。”
与单轻轻结婚整整三年,这声“哥”居然是在单轻轻死后才喊出来。
两人眼眸对视,单严被傅落尘那眼中的死寂惊住。
但即便傅落尘做到了这一步,单严心头的痛苦与恨意仍然无法消散,他别过脸,看向傅玄。
傅玄叹了一口气,恢复了平时满脸威严的样子,冷下脸厉声道:“把二少爷带走!”
傅落尘眼中最后一丝希冀也彻底黯淡,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他抬起手阻止向他走来的那几个黑衣保镖:“让我再看她一眼。”
所有人都停住脚步。
傅落尘走到单轻轻的棺材旁,用目光一寸一寸描绘那张其实早已刻在他心里的脸庞。
灵堂里温度很低,冷意萦绕整个灵堂,可身着一身单薄衣衫的他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
傅落尘想触碰她,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又收了回来。
他不能弄脏了她。6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屏住了呼吸。
就连最厌恶傅落尘的夏冰在这一刻都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上传来的似乎要将人湮灭的绝望孤寂。
最后,他浓黑瞳仁微垂,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浅淡阴影,一句话也没说,脚步缓慢地向外走去,那步伐沉重地似用尽了全部力气。
浑身鲜血侵染的他,只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脚印。
刚走出灵堂的门,他便直直倒下去。
那天之后,傅落尘命悬一线,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傅氏私人医院的一声一次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四次抢救之后,傅落尘生命体征平稳,但依旧处于昏迷状态,没有醒来。
傅玄心里焦躁,急得上σσψ火,甚至连集团的事情都没心思管。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傅落尘挺不过来时,傅落尘却在单轻轻出殡的那天奇迹般的睁开眼。
单轻轻下葬这天,海城下起了绵绵细雨,街道上却依旧是站满了神情悲痛前来送别英雄的人。
哀乐声声悲凉。
傅落尘开着车,远远的跟着灵车,看着道路两篇的人,脸上无悲无喜。
谁都有资格为单轻轻送葬,唯独他这个曾经的丈夫没有。
直至天色渐渐便暗,葬礼结束,所有人都离开了,傅落尘却依然站在烈士陵园前,如一尊精致的玉雕。
夜幕降临,他终于转身时,所有看着他的人都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回到别墅,一身白裙的苏千柔看着他,泫然欲泣。
苏千柔眼中含泪,委屈的喊道:“落尘哥……”
她还是没能和傅落尘办一场婚礼……
傅落尘看着苏千柔那张脸,漠然的神情露出一丝残忍。
他漫不经心地道:“我本来想为单轻轻报仇,亲手杀了你……”
他的声音寒凉,苏千柔神色惊惶恐惧,几乎站不稳。
傅落尘又继续说:“可你骗了我这么久,又偷了她这么多东西,这样似乎太便宜你了。”
想着和傅落尘的感情,苏千柔强撑着想要为自己解释:“落尘,我……”
傅落尘淡淡的打断:“她受过的苦,你必要百倍千倍偿还,才配得上你这样的心机。”
面前的人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傅落尘却看也不看,对着齐新道:“交给你了!”
说完,他疲惫至极似的离开。
傅落尘回到房间,坐在了单轻轻以前最爱坐的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后,因为身体的疲惫缓缓闭上了眼。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单轻轻的衣着变来变去。
一会儿身穿警服手持枪械练枪,一会儿又穿着一身将军铠甲上阵杀敌。
最后,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古代的王爷,名为永安王。
单轻轻是一个将军,他们二人结为夫妻。
可发生的事情与现在一模一样。
明明是单轻轻救了他,却被一个叫苏千柔的女人冒领了功劳。
他不知道单轻轻上了战场,要娶苏千柔为妃。
直到最后单轻轻死在战场上,灵柩回京,他才知道真相,可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与此同时。
几千年前的南越王宫,一个烛火通明如白日的大殿内。
几个身披僧袍,法相庄严的僧人口中传出悠远的声音。
“时辰已到,魂归来兮!”
内殿床榻上,一个长相与单轻轻一模一样的人倏地睁开双眼。
身旁站立的几个婢女惊喜道:“快通知王上,太子,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单轻轻醒来那一瞬,无数记忆涌入她的脑海。
是一个长相名字与她别无二致的女人,那女人经历了所有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事。
只是,那一切都是在古代发生的。
那女人被称为骁兰将军,哥哥断了腿,她利用军功嫁给了楚国的永安王爷。
可她的丈夫不爱她,甚至在她出征后还要娶别的女人。
最后,她心脏中箭,死在了战场上。
她变成魂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是如何厌恶她,如何爱另一个女人。
单轻轻忍不住抬手摸上去,那个女人中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