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燮(清末):猾夏之渐《中西纪事》
按 :此文录自《皇朝经世文续编》卷一百一十
【何新按语】
此文详细记述基督教起源以及传入中国 之简史,与现在西方主流伪史多有不同,中国迷信西方伪史的官科文人更是一无所知。
此史料值得重视。特存录备考。
【原文如下】
(何新句读,阅读中随手点句,或有疏误。)
亚西亚洲之西曰如德亚国(以色列/巴勒斯坦),西方天主降生之地也。
天主何人?耶稣也。耶稣何以名?华言救世主也。
其生以西汉哀帝元寿二年庚申,凡在世三十三年,宣扬教化,五印度之人悉宗之。及其教西行入大秦,则欧罗巴洲之人悉奉之。于是大西洋各国皆以天主诞生之年起数,不自立年号也。
初,西人奉释氏之教,自佛灭度后六百年,而耶稣生。以为人生一大事,首在敬天,爰追寻初祖,上溯鸿蒙判,十字以定四方,合气水火土四行之精,肇生万物。天外无神,故无偶像,无祈祷。凡立庙设位,陈牲酒,施鼓乐,赞颂神名者,皆外道也。
耶稣以天为父,自称神子。
厌世上仙代众生受苦,以救万世,故其死也,西人以天主称之。
然自唐以前不闻于中国。迨太宗贞观间,有大秦上德阿罗本远将经像来献上京。太宗诏立大秦寺,度僧二十一人,世阅七朝。
当代宗之建中二年,有大秦寺僧景净述其缘起,撰“景教流行中国碑”。后儒遂以是为天主教入中土之滥觞。唯其所贡经二十七部,无可考。
而所贡之像,则三一妙身旡元真主。阿罗诃又有三一分身,景尊弥施阿则三一妙身之母。碑中所云室女,诞圣于大秦者也。一时中国又有三夷寺,大秦一也,祆神二也,末尼三也。
解者曰,大秦称其国,祆神着其所祀之神,若末尼则西女之入中国者。三教悉渊源于外洋。而祆神之即天主,遂为西人假托,以为彼教之流行中土盖千年于兹矣。
当大秦经像之既东也,时又有为天方教者,出于西印度之阿丹国。主其教者曰穆罕黔德。生于耶稣后六百年。而辞世于隋开皇之十四年。
至唐而其徒日盛。遂以回纥朝贡之期,挟摩尼即末尼,俱至京师私创邸第佛祠。朝廷弗能禁其教,专辟大秦,故自回回教行而大秦之教遂替宋元以来寂寂无闻。
直至明万历九年,有大西洋之意大里国人利玛窦,泛海九万里至粤东,又二十年始至京师。中官马堂以其方物进献,内有所贡天主及天主母图。又有神仙骨诸物。礼部奏言其自称大西洋人,而会典无大西洋之名,其真伪不可知。
又寄居二十年,方行进贡,则与远方慕义特来献琛者,不同。且其所贡天主及天主母图,既属不经,而所贡又有神仙骨诸物。则唐韩愈所谓凶秽之余,不宜令入宫禁者也。况此等方物,未经臣部译验,径行进献,则内臣混进之非与臣等溺职之罪,俱有不容辞者。
及奉旨送部,乃不赴部审译,而私寓僧舍,臣等不知其何意。乞给赐冠带还国,勿令居两京与中人交往,别生事端。不报。
帝以利玛窦慕义远来,假馆授餐,给赐优厚,卒不遣。而公卿以下咸重其人,利亦安之。遂久留不去,卒于京邸。自利玛窦东来,其徒先后至者日益众。
时值历官推日食多舛,乃有五官正周子愚言,大西洋归化人庞迪我熊三拔等深明历法。其所献历书有中国载籍所未及者。请令仿洪武初设回回历科之例,许迪我等入局测验。于是西人之入中国者以推算为名,而阴行其天主教法,遂有王丰肃者,居南京专以天主教惑众。
士大夫暨里巷小民,间为所诱,礼部郎中徐如珂恶之。其徒又自夸风土人物,远胜中华。如珂乃召两人,授以笔劄令各书所记忆。悉舛谬,不相合,乃倡议驱斥,遂于万历四十四年与侍郎沈给事中晏文辉等,合疏斥其邪说惑众。且疑其为佛郎机假托乞亟行驱逐。
礼科给事中余楙孳亦言,自利玛窦东来,而中国复有天主之教,乃留都王丰肃阳玛诺等煽惑众不下万人。朔望朝拜,动以千计夫,通番左道,并有禁令。公然夜聚晓散,一如白莲无为诸教。且往来濠镜与澳中诸番通谋,而所司不为遣斥,国家禁令安在?
帝纳其言。是年十二月,始令王丰肃、庞迪我等俱遣赴广东,听还本国。令下久之,迁延不行。所司亦不为督发。
四十六年四月,迪我等奏臣与先臣利玛窦等十余人,涉海九万里,观光上国,叨食大官十有七年。近南北参劾,议行屏斥,窃念臣等焚修学道,尊奉天主岂有邪谋,敢堕恶业?惟圣明垂怜,候风便还国。若寄居海屿,益滋猜疑,乞并南都诸处部臣一体宽假。不报。乃怏怏西去。
丰肃寻变姓名,复入南京,行教如故。朝士莫能察也。
自明万厤九年至此。皆《明史意大里亚传》文。
当明之季,天主教入中国,士大夫翕然从之者,徐光启为首,李之藻、李天经、冯应京、樊良枢,等相与附和,且为之润色其文词。故其行日益广。
时又有西士汤若望者,进天主书像图说。朝士相与提唱援引,于是自畿辅开堂,蔓延各省。京师则宣武门之内,东华门之东,阜城门之西,山东则济南,江南则淮安,扬州,镇江,苏州,江甯,常熟,上海,浙江则杭州,金华,兰溪,闽则福州,建甯,延平,汀州,江右则南昌,建昌,赣州,东粤则广州,西粤则桂林,楚则武昌,秦则西安,蜀则重庆,保甯,晋则太原,绦州,豫则开封,凡十三省三十处,皆有天主堂。
自明万厤以后,国初康熙以前,其教不胫而走矣。
大秦之名,始见于范蔚宗《后汉书传》,乃中国所称谓者。大西洋之人不知也。
自利玛窦入中土,得与徐光启交,自谓渊源于东汉。继以艾儒略得见景教碑,遂援以证天主。乃作西学,凡一卷,考其时代源流。汤若望又述耶稣之神灵异蹟及其受刑十字架上,代民赎罪之颠末,图写流布。于是耶稣及天主之名,遂大传于世。国初之主持天主教者,为汤若望,其廓然辞而辟之者,则杨光先也。
汤若望者大西洋人,从利玛窦至中国。以推步之学,与罗雅谷,并以崇祯三年奉诏供事历局。
徐光先奏请,令其以西洋新法与中国大通历较其疏密,纂修新法、算书一百卷。由光先进之于朝。
值干戈扰攘,又牵制于廷臣之门户,不果行。十七年,诏李建泰平三晋,以汤若望随行。任火攻水利,遭甲申三月之变而止。
值我 朝定鼎,若望遂以顺治二年至京师上书。言新法有验,并进西洋仪器得 旨试行。
特命西洋人汤若望南怀仁人为钦天监官,乃照西人新法造时宪书,颁行直省。时有歙之新安人杨光先者,世习畴人之学,爰具呈礼科,谓宪书面上不应用“依西洋新法”五字,不报。旋于康熙三年状告礼部,摘其推算本年十二月戊午朔日食交会之误奏,闻 旨交吏部审,遂黜汤若望等授杨光先为监副,寻转监正。光先自以但明推步之理,不明推步之数,凡五请解职,不许。
六年,以推闰失实,方请更正,则宪书业已颁行,遂下光先于狱。拟大辟。秋审缓决,乃议遣戌。遇赦,归。
自是复用汤若望南怀仁为钦天监正副官。一时士大夫言天学者,无不右汤而左杨。光先自愤其先忧之隐不白于天下后世,爰著不得已书,攻其教法。
其略曰:自利玛窦入中国以来,其徒党皆藉历法以阴行其天主教于中土。今开堂京师宣武门外及各省凡三十窟穴,而广东之香山澳盈数万人盘踞其间,成一大都会,以暗地送往迎来,而棋布党羽。于 大清十三省要害之地,其意欲何为乎?
其日食天象验篇曰:汤若望之历法,其推验康熙三年十二月戊午朔之日食,人人有目难尽掩也。而世方以其不合天象之交食为准,而附和之。是以西洋邪教为中国不可无之人,而欲招来之援引之,自贻伊戚无论其交食不准之甚,即准矣。而大清国卧榻之旁,岂容若辈鼾睡?从古至今,有不奉彼国差来朝贡而可度越我疆界者,不有入贡陪臣不回本国,而呼朋引类煽惑我人民者不?
江统徙戎论盖蚤烛于几,先以为毛羽既丰,不至破坏人之天下,不已兹着书显言东西万国及我伏戏与中国之初人尽是邪教子孙,其辱我天下之人,至不可言喻。
而人直受之,而不辞,异日者设有蠢动,还是子弟拒父兄乎?还是子弟父兄乎?之义既不可拒之力,又不能请问天下人何居焉。
光先之愚见,甯可使中国无好历法,不可使中国有西洋人。无好历法,不过如汉家不知合朔之法,日食多在晦日,而犹高四百年之国。诈有西洋人,吾惧其挥金以收拾我天下之人心,如抱火于积薪,而祸至之无日也。
其辟邪上篇曰:天主教不许供君亲牌位,不许祀祖先父母,真率天下而无君父者也。而傅会其说者曰:二氏终其身于君臣父子,而莫识其所谓天,即儒者或不能无弊,噫!是何言也?
二氏寺观供奉龙牌。是尚识君臣,佛经言供养干辟支佛,不如孝堂上二亲,是尚识父子。况吾儒以天秩天叙主教乎?惟耶稣以犯其国法钉死,是莫识君臣。耶稣之母玛利亚有夫名瑟,而曰耶稣不由父生,及皈依彼教,人人不得供奉祖父神主,是莫识父子。夫杨墨之害道也,孟子拒之,恐人至于无父无君。今天主之为教也,恐人至于有父有君。呜呼,妄矣!
徐光启以历法荐利玛窦等于朝,以数万里不朝贡之人,来而弗稽其所从来去,而弗究其所从去行,不监押之止,不关防之,十三省之山川、形势、兵马、钱粮,靡不收归图籍,而莫之禁。古今有此玩待外国人之政不?
大清因明之待西洋如此,习以为常,不察伏戎于莽,万一窃发,百余年后将有知予言之不得已者。
又其下篇曰:问耶稣为谁?曰即天主。问天主宰天地万物者也,何为下生人世?曰天主悯亚当造罪。其说言天始造人男女,各一男名亚当女名厄袜。
以为人类之初祖,祸延世世苗裔。许躬自降生,救赎于五千年中m或遣天神下告,或托前知之口,降生期至,天神报童女玛利亚,胎孕天主。玛利亚欣然允从,遂生子,名曰耶稣。
故玛利亚为天主之母,童身尚犹未坏,问生于何代?时曰生于汉哀帝元寿二年庚申。噫!荒唐怪诞一至此哉!夫天果有天主,则覆载之内四海万物无一非天主之所宰制,必无独主如德亚一国之理。且既称天主,则天上地下,四海万物,待以宰制。
今天主下生三十三年,谁代宰制之天地?既无主宰,则天亦不运行,地亦不长养,而人物万类亦几息矣。天主下生救世,宜过化存神型,仁讲让登一世于雍熙,乃仅以瘳人之疾,起人之死,又安能锡一世之云礽以还造化之固有哉?
天堂地狱,释氏以善恶分,乃彼教则但崇事耶稣母子者,即升之天堂。不奉者,即下地狱。使奉者皆善人,不奉者皆恶人,犹可言也,苟奉者皆恶人,不奉者皆善人,不已颠倒赏罚乎?谓佛堕地狱中,永不得出,谁则见之?而耶稣生钉十字架,则现身剑树苦海,岂有主宰天地万物之人,而不能自主其一身之性命乎?
以造化世界之上帝,而世人能戕之戮之者乎?剽窃释氏天堂地狱之唾余,而反唇谤佛,又援儒而谤儒,历引六经之上帝,而断章以证其为天主,问其救世之功,则以瘳人之病起人之死,无论不足为主宰万物者之功,即以此为功,则何如不令人病?不令人死之功则更大也!
且利玛窦之书,止载耶稣救世功毕复升归天,而讳其死于王难。汤若望黠不若利玛窦,乃并其钉死十字架上图写而直布之。其去黄巾五斗米之张道陵几何?而世或以其制器之精奇而喜之,或以其不婚不宦而重之,不知其仪器精者,兵械亦精,适足为我隐患也。不婚不宦者,其志不在小,乃在诱吾民而去之,如图日本取吕宋之已事可监也。
诗曰:相彼雨雪,先集为霰。又传曰鹰化为鸠,君子犹恶其眼。今者海氛未靖,讥察当严,揖盗开门,后患宜毖。甯使今日詈予为妒口,毋使异日神予为前知。是则中国之厚幸也!
夫光先既遇赦归,行至山东,为欧罗巴人毒死。又以重价购其不得已书板,毁之。自钦天监复用西洋人,遂为定例。
而汤若望、南怀仁等,皆以台职终卒于京邸。于是西洋人之相继入中国者,浸浸乎以推步入台为开堂之捷径矣。直省开堂之禁,始于康熙八年。是时钦天监复用西洋人,又因南怀仁推闰得实,奉 仁庙特旨,许西洋人在京师者自行其教,惟不准传教于中国,及直省开堂者禁之。
然明季至国初,各省私设之天主教堂,未奉追毁。而西人方以得自行其教,恃为护符。互相容匿。于是开堂传教之风久而愈炽。
五十六年广东碣石镇总兵官陈昂奏言,天主一教各省开堂聚众,在广州城内外者尤多。加以洋船所汇,同类招引,恐滋事端。乞循康熙八年例,再行严禁,毋使滋蔓。从之。
五十七年两广总督杨琳疏言:西洋人开堂设教,其风未息。请循五十六年例,再行禁止。五十九年西洋人德里格以妄行陈奏获罪。从宽,禁锢。雍正元年 恩诏赦归。
时闽浙总督觉罗满保疏言:西洋于内地行教,闻见渐淆,请除送京效力人员外,俱安置澳门。其天主堂改为公廨,奏入得旨: 远人住居各省年久,今令其迁移,可给限半年,委官照看,毋使地方扰累,沿途劳苦。
二年十二月两广总督孔毓珣疏言:西洋人先后来粤者若,尽送澳门安置。滨海地窄,难容亦无便舟回国。请令暂居广州城内天主堂,有年壮愿回者,附洋舶归国。年老有疾不能归者,听。惟不许妄自行走,倡衍教说。其外府之天主堂悉改为公廨,内地人民入其教者出之。
三年二月毓珣又疏言:广东香山澳有西洋人,来居此二百余年。户口日繁至三千余丁。请着为定额,多者悉令随舶回国。俱报可。
乾隆间西洋人私赴各省传教者日益众。经湖广省查拏究出,直隶山东山西陕西四川等省俱有私自传教之犯奏闻。奉 旨交刑部审拟,永远监禁。嗣于五十年十月奉谕前因西洋巴亚里央等私入内地传教,经湖广省究出各省传教之犯,业据刑部审拟监禁。第思此等人犯不过意在传教,尚无别项不法情事,且究系外洋,不谙国法,永禁囹圄,情殊可悯。俱着加恩释放。交京城天主堂安分居住。如情愿回洋者,着该部派司员押送回粤,以示柔远。至意钦此。
初大西洋人之入中国者,意大里亚之人为多,以利玛窦系其国人,方以类聚也。自新法之行,其徒日广,继以 国初许其设堂京师,自相传教。于是踵门受廛之辈,皆以入京当差为名,而推步之学,亦惟大西洋人独擅之故。
欧罗巴洲之各国,闻风而来,足迹遂于天下。然其在官之人,则 国朝自有定制。凡西洋人愿入监当差者,准先赴澳门呈请,然后由督抚咨送到部,部臣查验得实,留京效用。自后即遵用 天朝服色,安置京师天主堂内。
生于是馆,死于是殡,不准复还本国。自传教者,私往各省,交结民人,往来自便封圻,大臣漫无觉察。其知者又恐别生事端,容隐不发。因而此辈久居中土,绘图测镜消息通。虽 列圣怀柔,示以大公,不疑其别有不法情事,而觊觎之渐,萌于此矣。
维时英吉利之国王雅治者,欲藉以通好天朝,乃遣其使臣航海修贡。
乾隆 五十八年英使入都,奉其国王表文,求请贸易各款,并乞援俄罗斯往例,遣人寄住京师,未及传教之事,意在弛禁,以示中外一体。华洋相安。按表文无此语。
盖使臣在部呈请之词,奉 纯庙敕谕,尔国留人在京,言语不通,衣服殊制,无地可以安置。若必似来京当差之西洋人,令其一体改易服色,则天朝从不肯强以所难。
至于尔国所奉之天主教,原系西洋各国向奉之教。天朝自开辟以来,圣帝明王垂教创法,四方亿兆率由有素不敢惑于异说。即在京当差之西洋人等,居住在堂,亦不准与中国民人交结,妄行传教。所请尤不可行。
英使礼毕告归, 纯庙亦以礼遣之寻将赐答该国王 敕谕前后二道, 颁付粤东疆臣载入档案。以上据魏源《海国图志》所采粤中档案。
盖 圣人防微杜渐之深意也。英国王所请不行,复于六十年由商舶赴粤附具书币,交粤督陈奏。又于嘉庆二十一年再遣使臣,修贡中国,而其使臣初入粤东,即争谒见仪注。入 觐之日,又以彼国素奉天主法,无跪礼 睿庙,却其币而遣之。
自此始有觖望意,而其求在中国贸易及寄居京师澳门等处之蓄念,不少衰。一时私赴各省传教之徒,希冀禁网稍松益无顾忌。其教按七日致斋入庙礼拜,大都黑夜相传,杂以符咒之术。
愚民被惑,奸民乘之,于是家供十字之架,人持七日之斋,蔓延各省,不可究诘。而白莲天理等教之变起矣。
白莲教即末尼之支派,唐人所称三西寺之一与大秦同入中国者也。其后回回教至,挟摩尼俱来。故其教介于天主天方二教之间。明之徐鸿儒乱山东,已有白莲教匪之目。至我朝干隆之末,纯庙训政授受礼成,是为嘉庆元年时,则苗寇未平,湖南四川教匪继起。蔓及河南陕西甘肃等省,其教以白莲为名。
大兵且剿且抚,凡八年而后定。十八年河南滑县李文成,直隶大兴林清复以邪教煽动四省。约期内外相应。遂有是年九月十五日之变。其教曰天理,曰八卦,首尾五阅月。首从以次受擒。而是时愚民被惑持斋诵经咒者,率以七七为名,遂有不跨十字架,食豕肉之禁。
回教不食豕肉,末尼宗之而不跨十字架,则天主之专教与回部无涉。方嘉庆中叶,广缉白莲教匪时,百相国龄总督两江缉得教头方荣升等,先期鞫之堂下,令从其教者,但跨十字架,复予豕肉一块吞之,即可免死。
而方荣升及一女尼朱二姑娘者,但求速决,俾生西方乐土,卒不肯跨食,遂以越日正典刑。方鞫是狱时,先名宦公在江甯,实亲见之,归语其事,则是时天主教已早入中土矣。皆出自中土无赖之奸民,藉拜会歛钱以聚众谋逆,又以同财同色为其教法之纲领。与传教之大西洋人无涉也。然大秦、回回、末尼三教同源,而其教法亦大略相等。
愚民受其左道之惑者,转相仿效,自立名目,故自嘉庆以后,直省教匪谋逆之案,至今不息。又自英人内犯其所刊耶稣书,传布中土,则奸民奉为枕秘。
壬寅议,抚越三年,而有佛郎西人在粤呈请弛禁,部臣不敢诘。于是各省会匪,无不藉拜会为名,归宿于天主之教。驯至粤西起事,金田结盟,而其教益不可收拾。盖履霜坚冰所由来者,渐也。
道光二十二年,白门抚议成议,内所列传教一款言:耶稣天主教原系为善之道,待人如己自后有传教者,来至中国各省,须一体保护。地方官不得刻待禁阻等语。然但言传教之人加意保护,未尝许华人之习其教者亦一律宽容。
盖康熙八年以后之档案具在也。至五口通商,亦无许其增设教堂聚徒讲教之明文。而白门议款定自英人佛郎西、弥利坚,皆不与焉。其后二国商船赴粤,相继陈请,佛郎西货船之至中国者少,而私赴各省之传教者为多,颇不便于中国之禁,而思有以变通之。
二十五年,佛郎西商船赴粤,寻诣总督衙门呈称:天主教劝人为善,并非邪教,请弛汉人习天主教之禁。时相国耆英方任两广总,督据以奏闻。奉 旨交部议,准海口设立天主教堂。华人入教者听之。惟不许奸诱妇女及诳骗病人眼睛。违者仍治罪。
自此外洋人寄居五港口者,皆设天主教堂,按房虚昴星躔度之期,以七日一宣教法。洋商于是日停止贸易,入庙礼拜谓之安息日。遂以为常。然海口人民不服其教者,亦以此屡起衅端。官吏调停中立而已。
,咸丰八年,天津之役,英人纠集佛郎西、弥利坚、俄罗斯三国,复请增定条约,饬赴沪中,由 钦派大学士桂良,尚书花沙纳等,至沪会商。而佛郎西意在传教,故其八款内开,凡法国人照旧约在通商各口地方或长住或往来,应听其在附近处所散步动作,毋庸领照。其上文言领执照者,专指通商之船,只言一如内地民人无异。
又十三款内开,凡按第八款条约入内地传教之人,地方官员务宜厚待保护。凡中国人愿崇信天主教,而循规蹈矩者,毫无查禁,皆免惩治。向来所有或写或刻奉禁天主堂各明文,无论何处行宽免。时因广西西林知县张鸣凤,将佛国传教之马神父,神父者法人,尊其教主之称,论法处死。由该国控诉入京,并请于续增条约,将西林知县革职。缘由知照该国大臣,载入邸报,自此传教习教之徒,虽在华民亦张胆明目,恃外洋领事为护符,益弁髦官吏矣。
沪中议定,维时钦差大臣桂良等方奏请 圣裁,令四国使臣先后入都换约。未几,英人以背约,闯入大沽口,毁我防具。遂有踰年五月之师,西人败归沪,议亦寝,而外洋已将奏准天津新议,刊入西人通书中。
十年英人由天津入寇,上狩滦阳。恭亲王奕欣留守京师。
遂于是年九月十一、十二、十七等日,与英法等国交换和约。
又于天津新议外续增若干款。颁示各省督抚将军,遵照办理。于是法人又请续增专款,谓应如道光二十六年正月二十五日 上谕,即行颁示,凡各省军民人等传习天主教,许其会合讲道建堂礼拜。且将滥行查拏者,予以应得处分。又将前禁天主教时,毁为公廨之天主教堂、坟茔、田土等件,应即查明交还法国驻京之使转交该处奉教之人照旧收执,并听法国传教之士在于各省租买田地房屋,悉由自便等。
因当八年沪议甫定,法人即于其年之冬以传教为名,游于江浙间,或数月或半年,皆与大吏分庭抗礼。至是奉到新议条款,许其传教,各省及交还旧毁之教堂地基等件,于是法人前赴总理衙门,请给护照,游历各省。一时华人之从教者,恃外洋为护符,藉以凌虐军民,胁制官吏,复奉上谕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习教人众,请分别良莠,饬令地方官妥为办理等语。
据称法国条约内载天主教劝人为善业,经准行,惟近来各省习教之人与不习教者,往往彼此龃龉。嗣后各省地方官务须查明根由,持平办理。如习教者果能安分自爱,自当一体抚字,倘或倚恃教民,作奸犯科亦必照例治罪等。因时则有湖广、江西拆毁教堂之役,详后卷中。此天主教兴废之本末也。
按西人新法入中国,汤若望罗雅谷等已于明季供事历局。而 国初,因之然台官之狱,一时士大夫欲讲求中西同异,骤擢西士入台,遂为畴人子弟所集矢。
先师汪衡斋先生莱以嘉庆戊辰入 国史馆,纂修天文时宪志,其稿本藏于家,予谨阅首卷,即及杨光先与汤若望交讼事,至其不得已书之大略,具见于王渔洋《池北偶谈》及阮仪征《畴人传》中。后在新安又得其残本,读之窃谓争新法者,不过沿明季门户之见,偶摘其日食交会之谬,即起而攻之,不足以关西人之口,而夺其气。
惟光先自谓明理不明数,五请解职,未尝以推步自许也。言中国甯可无好历法,不可有西洋人,亦未尝极诋新法也。
若其着书自称不得已,比于孟子之距杨墨,是则光先所攻,攻其西法非其新法也。其言孟子之距杨墨,恐人至于无父无君,今天主之为教,恐人至于有父有君,可谓辞严而义正矣。
光先讼不胜,卒为西人所害,后来言推步者,遂谓其于天学全无所解,比之妄人。乃至王尚书、阮相国,采录其词,亦以此为中西争新法之关键。岂得为知言哉?夫其苦口危言,不幸亿中。伏莽有先几之识,开门无远虑之人,封疆大吏不务绸缪当国,老谋视同癣疥遂梗祸阶于今日,反推先觉于畴人,良可慨已。
今英吉利要抚白门,欲弛传教之禁,不数年,而佛兰西在粤,陈请遂并华人之习教者。而亦弛之部臣。不能援引档案,以间执其口而鳃鳃焉。
惧误抚局从权,照覆不知,当国初时,西人之在京师者,仁庙许自行其教,不过示以叙戎柔远之至意。所谓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乃我 朝不欲以中国之教强外邦。而西人乃得以外邦之教,煽中国,是贾生所谓倒悬之势也。
然则光先所论,固已烛其几于二百年之前矣。
当雍正元二年间,因闽粤督臣请毁天主教堂,拨为公廨。时有湖北黄冈吴德芝记其事云:自西洋人设立天主堂,细民有归教者,必先自斧其祖先神主及五祀神位,而后主教者受之。名曰吃教人。按一名与白银四两,榜其门,以赤纸上画一长圈中列十字架,刀锥钩槊皆具。或曰其所奉神,以磔死故门画磔器也。
每月朔望男女齐集堂中,阖门诵经及暮始,散有疾病不得如常医药,必其教中人来施针灸。妇女亦裸体受治,死时主者遣人来敛,尽驱死者血属,无一人在,前方扃门行敛,敛毕以膏药二纸掩尸目,后裹以红布囊曰衣胞,纫其项以入棺。
或曰借敛事以刳死人睛作链。银药生前与银四两,正为此也。故死时若不使闻知,不听其敛法者,谓之叛教,即令多人至其家淩辱。百计权四两之子母而索之。穷民惑于此,每堕其术中。而士大夫之嗜利无耻者,皆几其链术,可得相与尊信之称之曰西儒。
而其主如所在地方,必与其长吏相结,厚馈遗。有事则官长徇庇之。以故,其教益张。所刻口铎一书,其说极狂悖,工绘画,虽刻本亦奇绝。一帧中烟云人物,备诸幻态,而寻其理,皆世俗横陈图也。又能制物为裸妇人,肌肤骸骨,耳目齿舌,阴窍无一不具。初折叠如衣物,以气吹之,则柔软温暖如美人可拥,以交接如人道,其巧而丧心如此。
康熙中黄冈令刘公泽溥,深恶之,议毁其庙,逐其人,胥吏有从其教者,惩以重典。不旬日而上官檄下,反责以多事,盖钱可通神也。
雍正二年,浙江制府满公名,见上,上言其恶朝廷纳之礼部,议覆奉 旨,西洋人除留京办事人员外,其散处直隶各省者,着该督抚转饬各地方官,除起送至京效用人员外,余俱遣至澳门安插。其所造天主堂,令皆改为公廨。凡误入其教者,严为禁。
谕令其改行,如有仍前聚众诵经者,从重治罪,地方官若不实心禁饬,或容隐不报,如之。
三月奉通檄,尽逐其人,以其堂为义学公所。百年污秽,一旦洗濯,因喜书其事如此。按此书见采于梁中丞章钜所着《浪迹丛谈》。言此事在雍正初至今刚踰百年,而其焰复张,甚为可恨云。
又魏源《海国图志》天主堂条下云,查西洋之天主不可知,若中国之天主教,则其方入教也,有吞受丸药,领银三次之事,有扫除祖先神主之事,其同教有男女共宿一堂之事,其病终有本师来取目睛之事,凡入教者给银一百三十两,为贸易资本,亏折许复领,领至三次,则不复给。
仍赡之终身。受教者先令吞丸一枚,归则毁祖先神主,一心奉教,至死不移。有泄其术者,服下药见中有物蠕动,洗视之则女形寸许,眉目如生,诘之本师曰,此乃天主圣母也。入教久则手抱人心,终身信向不改教矣。
凡入教人病将死,必报其师,师至则妻子皆跽室外,不许入,良久气绝,则教师以白布囊死人之首,不许解视,盖目睛已被取去矣。有伪入教者,欲试其术,乃佯病数日不食,报其师至,果持小刀近前将取睛,其人奋起夺击之,乃踉跄遁闻。泰西中国铅,百斤可煎纹银八两,其余九十二斤仍可卖还原价。惟其银必以华人睛点之乃可用。而西洋人之睛不济事也。
按默深所论与黄冈吴君大略相同。而吞受丸药,则传教者得手之初,恃此以为左券之握,盖药性初发,状类癫狂,因有劈毁祖先神主之事。迨药性既下,则心如魔醉,不但礼拜吃斋,乐于从命,即使裸体受辱,亦所甘心。是则所谓手抱人心,终身不改,必有妖物凭之者矣。
又闻传教之士,周历各省,凡深山穷谷,靡所不至。有不信其教者,则于其入堂讲劝之际,暗使此药于茶饵中,不踰时而本性移,皈依不二矣。
至同教男女共宿一堂,何以有黑夜传情之事,则以本师预目其妇人之白皙者,临时投以药饵,受者不悟,而吞之,能令有女怀春,雉鸣求牡,盖即世俗春方之品,正所谓鸩以为媒者也。
然则部议所云,奸诱妇女,诳骗病人眼睛者,不能拔其传教之根株,而举此暧昧无凭之端以示惩警。是犹闭男女于一室,而禁之交媾,遇屠人于市中,而劝之,戒杀岂非掩耳而盗铃者欤。
汉之黄巾五斗米,其教匪之滥觞乎。明之白莲无为其天主教之伥使乎?
我 朝干嘉之际,直省教匪公行一时,传其教者谓之七七教。而考其教法,则不出吴魏二君所记之数事。
是虽未尝操入室之戈,而卧榻之旁已被西人鼾睡矣。
自英人请立传教之条,佛人请弛习教之禁,于是各省拜会无不藉天主为名,即非天主教者亦假托之。粤西军兴,则有冯云山、洪秀泉、杨秀清等共结金田拜上帝之会,谓上帝为天父谓耶稣为救世主,又杜譔赞美经,谓天父鸿恩广大无边,不惜太子遣降凡间,捐命代赎,大都剽窃耶稣书中说,以诱胁从之愚民。令每饭诵之,迨咸丰三年,粤匪攻踞江甯,则有上海不肖之外洋领事,欲藉以徼利,径乘舟由海道至江甯,与之联教通款,遂酿是年八月上海刘丽川之案。
时又有粤东红棍贼者,据曾中丞望颜奏摺内言,近来粤中大吏,不许人提及会匪二字,因而该匪等毫无顾忌,谓大宪并不禁人拜会,我等乐得结拜,遂至蔓延通省,及于广西。今竟祸连吴楚。
当二十四年有外匪来至臣籍之香山,在于港口隆都各乡诱人入会始犹数十人于夜间结拜,后则千百为行之白昼。其结拜之处凡有路口,俱用枪把守,以防官兵围拏。凡入会者,每人敛钱三百。其党引得一人入会者,则分钱二十文。其已结拜后,再看人结拜者,谓之看戏,亦得分钱十文。
结拜之时设一纸帐城,城上所供未知何牌位,旁坐一白衣白帽者,谓之亚妈,入会之人俱穿刀门而入跽,听亚妈教授隐语,各以缝针针其指头出血,血水一钟各饮一口。亚妈乃高声念悖逆之语,众皆齐声答应而起云云。按西人崇事天主,有亚尼玛之学,亚尼玛者华言灵性也,天主之母曰玛利亚,义亦如此。此皆袭西人之唾余。而张皇其教法者,至血水一钟各饮一口,其应如响,此必杂以符咒方药。
如传天主教者吞丸一枚,即终身信向之类。予以为必有灵物凭之者,以近年之所见,知之。
当壬寅抚议定后踰年,而发棺之狱起,徽甯一带惑形家言久厝不葬,猝传其事,相与戒严。然其所发皆新丧衣物,无所取,惟死者之脑辄遭斧凿。疑其取脑髓也。一时乡里无赖之徒,遂乘其闲,以发富家贵人窆圹窃,其珠玉襚衣,乃有歙县程侍郎及泾县潘河帅之先茔事发,奏请勒限严缉。而残尸之真盗,无所得。时大吏通檄各州县,以为青莲匪党,然绝无左证。
阅三年而有浙江萧山小儿之案,方其急病而死,数日之间传染数十家,无识之者,有某户偶寻视其小儿瘗处,被人掘发斧其脑骨,传之比户,无不皆然方悟其为妖术也。贫家小儿嬉于门外有过者,投以瓜果,寘鸩其中,有顷小儿晕仆在地。
适有善医者过,视曰此谜药也。儿实不死,奈何弃之,遂传解谜方,如其法急救而苏者,全活无算。然一二月间,流毒南北各省及于畿辅辇毂之下。御史奏请严缉。而各州县系狱鞫治者,率多流佣走丐,卖方操卜之徒,即偶有刑逼认供者,亦卒不能得其情实。
予意邪教中符咒方药欲藉人身精气之灵,而脑中之髓又其精灵之最聚者。此辈以左道惑人,预为魔蛊之用,初取新死者之髓,不验乃谋取其生者,故以谜药投之小儿,使其醉不至死,待其弃之漏泽,则如探丸囊底得珠颔下,不啻取诸其怀而生致之矣。然操其术行数千里而不败露者,岂真鬼域之技,能遁其形,而胥吏因缘文网疏纵,欲以图猛虎于决蹯之后,制螫蛇于断腕之时,不已难乎。
此道光二十六年事。是年当内午阳亢之运,又其事起于午未之月,予以告里中父老,谓东南数年之后,必有大狱。未几而粤西告变矣。西人自弛禁之后,传教入中国者,佛兰西之人尤多。近年来始有传其取婴儿脑髓室女红丸之事,播入人口。盖又于天主堂后,兼设育婴会也。道家修链其下者流,入采补此固邪教中必有之事。附记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