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鎏金晚霞的笼罩下,千佛塔如一位身披袈裟的千年尊者,静立天地之间。檐角铜铃轻晃,惊起檐下燕群掠过琉璃瓦当,翅影剪碎漫天云锦,为这座凝固着时光的古建,织就一幅动静相生的水墨长卷。
此刻,成群的燕子正环绕着千佛塔翩跹飞舞,宛如为这静立的老友描摹着一道流动的边框。古塔默然披覆着夕阳的金辉,阳光勾勒出塔身流动的金边,连棱角也变得温润柔和,在霞光与燕影交织中,晕染如老人笔端的画卷。霞光恣意流淌:赤红似灼灼炉火,橙黄如新熬蜜糖,流云时而幻作紫葡萄的醇郁,时而又似遍野低垂的麦浪。燕群环绕的古塔,便似裹着斑斓纱巾的旧日传说,每一道砖缝都沉淀着光阴的碎影。
塔周林木簌簌低语,枝叶在风中摩挲私语。树影与塔影浓淡交叠,阳光从叶隙筛落,碎金般洒在地上。步履轻移,仿佛能听见细碎的“咔嚓”声,倏然唤起儿时在姥姥院中追逐光斑的旧忆。而这环绕的燕群,正是天地间最灵动的音符——它们如顽童挥毫泼墨,将乌亮的翅痕甩向漫天云锦。时而俯冲直下,似机群掠地;时而又贴近塔檐嬉戏,尾尖轻灵地一点塔铃——“叮铃”!一声清越悠扬,似在对老友低语:“我又来啦!”燕啼融入铃音,宛如夏夜熏风,裹着微甜暖意,令人不禁随声哼起不成调的旋律。
塔身佛像的面容虽被岁月磨蚀模糊,目光却依旧执着地追随着流云与这永不疲倦的燕群,仿佛千百年的凝望仍嫌不足。当燕子俯冲掠过壁上镌刻的古老舞姿,那闪动的燕影便在石壁上跳跃起来,恍若画中人苏醒,正随燕翼的韵律舒展广袖。此刻环顾,晚霞渐次晕染,如薄纱轻拂,温柔地覆上塔身沧桑的印记。燕群愈飞愈高,似一簇簇跃动的星火,与沉稳的古塔构成永恒的对话:光阴奔流不息,而守望始终如一。
凝望这霞光、古塔与燕群共舞的景象,心底暖意悄然弥漫。一句诗在喉间流转:“佛塔披夕照,燕翎剪霞光,青苔绿树岁岁长,风铃犹说旧时光。”千佛塔缄默无言,然环绕的燕影、流转的霞光、清响的风铃,早已将千年的故事,低吟浅唱,送入心间。置身这样的黄昏,人只想静静伫立,仰望被燕翅划破的云天,凝视燕影眷绕的古塔,追随它们编织时光的痕迹,仿佛刹那间,便领悟了那绵长的岁月与世间的温柔。(王幼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