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诗斗酒,赚三杯**
人这一辈子,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刻:把自己扔进故事里,心里明知道这故事未必圆满,结局甚至可能彻底栽了,却还是忍不住推杯换盏,赌上一场?千年前,有位自称“东篱主人”的人便干过这样的事。他赌的不是牌,而是诗;喝的不是普通老酒,而是寒冬里醉人的一口清酿。赌诗、斗酒,那场面,怕是如今爱热闹的人都替他心里痒痒。
故事得从一个寒冬的下午说起。屋外的风刮得像刀子,树上积雪簌簌往下掉,东篱主人裹着一身羊裘,坐在小院里,眼睛盯着那坛新开的菊花酒。他一副懒散模样,倒不是因为偷得了几分清闲——实话讲,他清闲得有点发愁。手头不宽裕,连东篱旁挂着的那把破铜壶都显得有些可笑。可这人兴致高啊,对着杯里的酒念叨:“老陶家说得不错,菊酒花香,真有点那个意思。”言罢,自顾自笑了起来。
酒酿是好酒,但人却未必好过。他这般“主人”的日子其实并不体面,过往风光不再,倒是靠写诗画画,甚至带点赌的意味活着。他的那些友人皆知,这人写诗厉害,那脑袋瓜像是装满了古今名句,端起笔能让纸生花。但这也只是酒桌间的谈资,真正到世事面前,这点诗名又能值几个银钱?反正,这是他自己的活法,外人也管不了。
这一天,他约了几位好友作客,酒局上,大家喝得微醺,有人拍着桌子嚷了一句:“要不,咱赌诗吧?输了的自罚三杯!”话一出口,东篱主人目光里闪了个光,扯开嗓门一个“好”字,之后便举杯一饮而尽。一旁的人劝他悠着点,别摔了自个儿,他却笑嘻嘻地回道:“赌诗嘛,哪能保守?”
这酒局越往后越热闹。所谓赌诗,不是随口吟几句就算赢,而是讲究两点:一要快,二要深。你得在汤碗大的时间里,把一首诗作全,还得讲究格律、意境,甚至连字的意趣都不能马虎。有人出上联:“菊魂凝雪千函玉”,东篱主人一口酒吞下,竟不假思索,立时接了句:“酒胆封冰一砚醅!”众人拍案叫绝,那笑声又把小院的冷风逼出好远。
可即便听着欢声笑语,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一丝落寞?我们不得而知。兴许在这寒冬深夜,酒意稍去时,他也从心里咂摸过一件事——自己这样追着诗酒,是否真带给了他一份轻松?世人多敬才子,可才子未必好做,他自己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小名声其实承不起太大的希望。不过转念一想,还没写满的诗页动了动,他干脆把这些烦恼一股脑喝进醉意里去了。
后来有人提议抽出些更难的对联,以当场应答为局。比如:“赌诗典却青山契”,这句对得太绝了,话里的青山契,该是何等气节!但东篱主人缓缓站起,手里执着一盏温热的酒,莞尔一笑:“赊月赎回陶令杯。”那举止,倒像真把月亮也握在了手里。人群听完先是一静,旋即一阵呼喊拍掌——输了的人自是乖乖罚酒,而那正主儿反倒显得悠然自得,半点没有输赢的心气。闹了一宿,到底结局如何,众人回忆起来却反倒觉得不重要了。
这事儿,有些人或许看不过眼。为诗断炊的书生图什么?赌酒成性是不是不务正业呢?但这样的人,他们骨子里爱着这点清高,尤其面对日复一日的俗世柴米、寒炉燃雪,喝酒写诗反倒成了他们与世俗周旋的一枪一盔。浮名如云,人们总想抓住,却忘了云是握不住的,而他,倒像是七分看透了。有人出了上联“浮名已让云填空”,东篱主人晃了晃手中的残酒,哈哈大笑:“醉眼偏邀山碰杯!”
这一生,或许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赌。人们赌一世头衔、成就,他却偏偏捧着一坛菊花酿,好像说:“你们赌你的大,我把诗酒赌在纸上就好。”我们说,诗人爱醉,醉的一半是旧事,一半是心事,但他呢——他显然醉得比这更多一点。
赌局结束,雪还没停,但庭中对联未散,东篱的凳子还在。或许,他还会继续在某个冬天里,抱着酒坛,微醺又微笑着念那句——“赌诗斗酒赚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