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传奇,飞天蝙蝠的神秘使命

锦衣卫和飞天蝙蝠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它们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锦衣卫":是明朝时期设立的特殊机构,由皇帝直接指挥,负责侍卫皇帝、刺探情报、监视、逮捕、审问官员和百姓等。锦衣卫隶属于皇帝,权力极大,是明朝特务机构的代表。
"飞天蝙蝠":可以指代多个事物: "神话传说中的生物":在中国神话中,蝙蝠常常被描绘成能够飞天的神秘生物,象征着吉祥和长寿。 "武侠小说中的虚构人物或武功":在许多武侠小说中,飞天蝙蝠是某个门派的名字,或者是一种厉害的轻功。 "特技表演":飞天蝙蝠是一种杂技表演项目,表演者利用特殊的装备在空中进行高难度的动作。
"总结:" 锦衣卫是明朝的特务机构,而飞天蝙蝠可以是神话生物、武侠人物/武功、或者特技表演。它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相关阅读延伸:锦衣卫:飞天蝙蝠

嘉靖二十年的北京城,秋雨连绵,到了夜间,更是寒意刺骨。雨水敲打着北镇抚司衙门的青砖黑瓦,汇成细流,沿着屋檐滴落,在石板上溅起冰冷的水花。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踏碎了雨夜的宁静,几名身披蓑衣的锦衣卫力士簇拥着一辆马车,直接冲进了镇抚司大门,气氛瞬间绷紧。很快,一个消息在值夜的小范围同僚中传开:户部清吏司主事张明远张大人,在自家书房内,于重重护卫看守下,离奇失踪了。

消息传到后院西侧一间偏僻的值房时,沈黯正就着一盏豆大的油灯,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绣春刀。刀身映不出他深邃的眼眸,因为他的双眼上蒙着一层阴翳,毫无神采。他是个盲人。

与其他值房不同,他的房间里没有卷宗堆积如山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不同气味的药材、泥土,墙上还挂着几套触感迥异的夜行衣。与其说这里是锦衣卫小旗的办公之所,不如说更像一个盲眼术士的丹房。

“啧,张主事可是严阁老的门生,这下指挥使大人怕是要头疼了。”门外传来同僚毫不避讳的议论声,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头疼也轮不到咱们,自有那些百户、千户大人去顶缸。倒是房里那位,‘听’了这消息,不知作何感想?怕是连现场都‘看’不了吧?”另一人声音压低,却恰好能让房内的人听清。

沈黯擦拭刀身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直到那议论声随着脚步声远去,他才缓缓收刀入鞘,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三年前,他还是南镇抚司麾下最有前途的年轻总旗,一双锐眼能洞察秋毫,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双目失明,功体大损,被边缘化到这北镇抚司,挂了个闲职小旗,终日与陈年卷宗为伴,成了同僚眼中混吃等死的“废人”。

约莫一炷香后,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门口。来人是北镇抚司掌刑千户石勇,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沈黯。”

“石大人。”沈黯面向门口,微微颔首。

“张主事失踪案,现场诡异,指挥使点名让你去一趟。”石勇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沈黯能“听”出他呼吸间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无奈。若非实在棘手,无人可用,绝不会来找他这个“废人”。

“卑职遵命。”沈黯没有多问,拿起靠在墙边的导盲竹杖,起身便走。那竹杖看似普通,却是精铁为芯,外包竹皮,是他如今最重要的伙伴。

石勇看着他沉稳的动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现场在张府书房,保护好自己,莫要再添乱子。”

张府早已被锦衣卫围得水泄不通,灯笼火把将雨夜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不安。沈黯在一名力士的引导下,穿过层层守卫,来到后院书房。

一进门,一股混杂的气味便扑面而来。浓郁的墨香、昂贵的檀木家具味、残留的茶点气息,以及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特殊药草味。沈黯的脚步微微一顿,将这丝异样记在心里。

书房内,几名锦衣卫官员正愁眉不展,见到石勇带着沈黯进来,皆是一愣,随即露出或诧异或鄙夷的神色。有人忍不住低声道:“石千户,您怎么把他带来了?这……”

石勇冷哼一声:“指挥使的吩咐。有本事,你们现在就把张大人找出来?”

众人顿时噤声。

沈黯对周围的反应置若罔闻,他轻轻挣脱了引路力士的手,竹杖轻点地面,发出“哒、哒”的轻响,开始在书房内缓缓移动。他没有像常人那样用眼睛搜寻,而是微微侧着头,双耳极其轻微地颤动着,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声波反馈。

“张大人是在什么时辰被发现失踪的?”沈黯开口问道,声音平静。

一名负责现场的小旗连忙:“约莫二更天。护卫守在门外,期间并未听到任何异常声响,二更换岗时发现书房门虚掩,进去一看,张大人已不见踪影。”

沈黯点点头,竹杖继续点地。他走到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前,伸出手,仔细地抚摸桌面。指尖传来的触感光滑冰凉,文房四宝摆放整齐,没有搏斗的痕迹。但他的手指在书案边缘某处停留了一下,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划痕,像是被某种坚韧的丝线快速勒过。

他绕过书案,走向紧闭的窗户。窗户从内闩着,似乎毫无问题。但沈黯将脸贴近窗棂,深深吸了一口气。除了雨水的湿气和木料的味道,那丝特殊的药草味在这里似乎更明显了一些。他伸出手,指尖沿着窗棂的缝隙慢慢摸索,在顶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摸到了一点几乎被雨水冲刷掉的泥渍,以及一道与书案边缘类似的浅痕。

接着,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不解的动作。他举起竹杖,用杖尖轻轻敲击着书房的天花板,尤其是靠近窗户上方的区域。敲击声在房间里回荡,旁人听来毫无区别,但沈黯的耳廓却在极其细微地调整着角度。

“哒…哒…咚。”

在一处看似毫无异样的房梁附近,竹杖传来的回声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空响。沈黯停下动作,面向那个方向,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转向石勇和那些满脸疑窦的同僚,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凶手不是从门进来的,也不是从窗户。”

众人哗然。

沈黯抬起竹杖,指向刚才敲击出异响的房梁:“他是从那里进来的。像蝙蝠一样,倒挂而下,用某种特制的钩索,悄无声息地潜入。书案和窗棂上的划痕,是钩索摩擦所致。那丝特殊的药草味,应该是凶手身上或是钩索上涂抹的,用以掩盖自身气味或保持工具韧性的东西。”

他顿了顿,补充道:“护卫听不到声音,是因为凶手动作极快,且利用了雨声作为掩护。张大人或许根本来不及呼救,便被制住,然后被凶手用同样的方式,从屋顶带离。所以,门窗都是从内反锁的假象。”

一番话说完,书房内鸦雀无声。刚才还带着鄙夷目光的同僚们,此刻脸上写满了震惊。他们搜查了半宿毫无头绪,这个盲人只是进来片刻,用一根竹杖敲敲打打,竟然就将作案过程推断得如此清晰合理!

石勇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走到沈黯面前,将一枚冰冷坚硬的物体放入他手中:“这是在书案上发现的唯一可疑之物。”

沈黯用手指仔细摩挲着那枚物体。那是一枚镖,入手沉甸甸的,非铁非铜,造型奇特,边缘打磨得极其锋利。他的指尖清晰地勾勒出它的形状——一只展开双翼、獠牙毕露的蝙蝠。

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沈黯握紧这枚蝙蝠镖,蒙着阴翳的双眼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黑暗,看到了无数纷乱的线索和深藏的危机。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飞天蝙蝠……你终于,又出现了。”

第二章:尘封旧案

北镇抚司的档案库,深藏于衙门地下,终年不见阳光,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墨锭和淡淡霉味混合的独特气息。对于常人而言,此地昏暗压抑,但对于沈黯,这里的气味和声音却构成了一个清晰的世界。

竹杖点在冰凉的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回响,引导着沈黯在巨大的书架间穿行。跟在他身后的,是年轻力士赵诚,他举着一盏油灯,脸上既有对沈黯本事的敬佩,也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

“沈大人,这边走,小心台阶。”赵诚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他小心地提醒着,同时忍不住问道,“那飞天蝙蝠……真的那么厉害?能从屋顶倒挂着把人捞走?”

沈黯脚步未停,平静地:“轻功身法,江湖奇人能者辈出,倒挂潜入并非不可能。关键在于时机、胆识,以及对环境的利用。此人对张府结构、护卫换岗时间了如指掌,绝非寻常毛贼。”

他停下脚步,面朝一排高大的书架:“赵诚,帮我找所有与‘蝙蝠’标记相关的卷宗,尤其是二十年……不,十五到二十五年前的陈年旧案。盗案、悬案、江湖异闻,都要。”

“是!”赵诚应声,立刻忙碌起来。油灯的光晕在密密麻麻的卷宗标签上晃动,发出窸窸窣窣的翻找声。

沈黯则站在原地,微微仰头,仿佛在“聆听”这浩瀚卷宗库的气息。他的指尖拂过身边书架的边缘,感受着不同年代纸张带来的细微触感差异。这里沉淀着太多秘密,有些早已被遗忘,有些却仍在黑暗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赵诚偶尔的嘀咕和卷宗抽动的声响。

“有了!”赵诚一声低呼,抱着几本厚薄不一的卷宗快步走来,“沈大人,您看……呃,您听这份,‘嘉靖元年,江南苏杭等地,出现巨盗,号‘飞天蝙蝠’,专劫贪官豪强,所获钱财多散于贫民,官府屡缉不获’……还有这份,‘嘉靖五年,金陵皇纲被劫,现场留蝙蝠镖一枚,疑为飞天蝙蝠所为’……”

沈黯接过卷宗,虽然无法阅读,但他用手指仔细抚摸着封皮的材质、装订的线脚,以及内页墨迹的凹凸感,仿佛能通过这些触觉“读”出岁月的痕迹。

“重点查嘉靖十年左右,飞天蝙蝠销声匿迹前后的卷宗,尤其是与之相关的重大案件。”沈黯提示道。

赵诚再次埋首寻找。这一次,花了更长时间。当他再次抱着一摞卷宗回来时,语气带着兴奋和凝重:“沈大人,找到了!嘉靖八年,有一桩‘江南茶盐案’,牵扯甚广,据说涉及巨额银钱。而就在嘉靖九年末,最后一起有记载的飞天蝙蝠作案后,此人便彻底消失。时间上……很接近!”

沈黯心神一凛:“江南茶盐案……详细卷宗何在?”

赵诚依言去找,却在对应区域摸索半晌,空手而回,疑惑道:“怪了,按编号应该就在这里,怎么是空的?旁边的卷宗都在,唯独缺了‘茶盐案’最核心的那几册。”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和不满的声音从档案库门口传来:“深更半夜,是何人在此喧哗,翻动卷宗?”

来人是个穿着老旧锦衣卫服饰的老者,身形佝偻,是掌管这地下档案库的司库老王。他提着一盏灯笼,昏黄的光线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眼神浑浊地扫过赵诚,最后落在沈黯身上,尤其是在他盲眼和竹杖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

赵诚连忙行礼:“王司库,我们是奉石千户之命,协助沈小旗调查张主事失踪案,需要调阅一些陈年卷宗。”

“陈年卷宗?”老王慢悠悠地走过来,瞥了一眼赵诚刚才翻动的地方,特别是那个空缺的位置,干咳了两声,“咳咳……沈小旗是吧?有些案子,年头久了,灰尘大,沾上了,对谁都不好。我劝你们,还是查查眼前的案子要紧,莫要惊扰了这些……睡着的故纸堆。”

他的话看似劝诫,却带着一股明显的阻拦意味。

沈黯面向老王,虽然看不见,却能清晰地“听”出对方呼吸节奏的细微变化,以及话语底下那层深深的忌惮。他平静地开口:“王司库,正因眼前案子诡异,才需追根溯源。档案库的规矩我懂,不会损坏卷宗。只是‘江南茶盐案’的卷宗为何独独缺失,还望司库明示。”

老王被沈黯的直接问得一噎,脸色微变,凑近半步,压低了声音,几乎带着一丝恳求:“沈小旗,你……你眼睛不便,有些事,看不见反而是福气。那‘茶盐案’的水,深得很呐!当年经手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听老夫一句劝,别再查了,为了你好,也为了这小伙子好。”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赵诚一眼。

档案库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老王的话语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深潭,激起层层寒意。

沈黯沉默片刻,忽然转向赵诚:“赵诚,我隐约听到你刚才翻找时,旁边有一份关于江湖轶闻的笔录,似乎提到了‘慈恩寺’?”

赵诚一愣,连忙在刚才那堆卷宗旁翻找,果然抽出一本薄薄的、封面残破的手抄本:“是的,大人!这里有一份二十年前的江湖笔录,上面模糊提到一句,说当年的飞天蝙蝠曾与人在城外十里的‘慈恩寺’有过接触……”

沈黯点了点头,不再理会脸色变幻的老王,对赵诚道:“把有用的卷宗摘要带上,我们走。”

看着沈黯和赵诚一前一后离开档案库的背影,老王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喃喃自语:“飞天蝙蝠……慈恩寺……唉,这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走出档案库,重新感受到夜间微凉的空气,赵诚忍不住问道:“沈大人,那王司库明显知道什么,为何不逼问他?”

沈黯拄着竹杖,步伐沉稳地向前走着,声音低沉:“他不敢说,说明牵扯极大。逼他无用,反而会打草惊蛇。但他已经告诉了我们最重要的信息——‘江南茶盐案’是关键,而且危险重重。”

他停下脚步,面朝京城西南方向,虽然眼前是永恒的黑暗,但脑中却仿佛勾勒出那座荒废古刹的轮廓。

“准备一下,”沈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明日,我们夜探慈恩寺。”

第三章:荒寺杀机

慈恩寺坐落在京城西南十里外的荒山野岭中,据说是前朝古刹,早已香火断绝,荒废多年。残垣断壁隐没在疯长的野草和荆棘中,唯有那座歪斜的主殿还勉强支撑着轮廓,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夜色深沉,山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怪响。赵诚紧了紧身上的夜行衣,手心有些湿冷,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沈黯。

沈黯依旧那身朴素的锦衣卫常服,双目蒙翳,手持竹杖,神色平静得仿佛只是来此散步。但赵诚知道,这位看似孱弱的盲眼小旗,在感知环境方面,比十个耳聪目明的力士加起来还要可怕。

“沈大人,前面就是山门,已经完全塌了。”赵诚低声禀报,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夜枭的啼叫和不知名虫豸的嘶鸣,让这荒山古寺更添几分阴森。

“嗯。”沈黯微微颔首,竹杖轻点,踏过破碎的石板。他没有走直线,而是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左右轻点,竹杖敲击在不同材质的地面上,发出高低轻重各异的声音。

赵诚屏息凝神,他知道,沈大人正在用这种方式“看”清周围的地形。

进入寺院残破的庭院,沈黯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风声中,他捕捉到了更多细节:主殿屋檐下破旧风铃的细微晃动、后院枯井深处若有若无的回音、以及……一种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类似檀香却又夹杂着腐朽气味的异样气息。

“去主殿。”沈黯低声道,竹杖指向那座最大的残破建筑。

主殿内更是破败,佛像金身剥落,露出暗沉的泥胎,蛛网遍布。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投射下来,形成几道冰冷的光柱。

沈黯站在殿中央,再次静立不动。他手中的竹杖不再点地,而是微微倾斜,以杖尖极其轻柔地划过地面。他在感受地面的震动,空气的流动。

赵诚持刀戒备,不敢打扰。

突然,沈黯转向佛像背后那片最深的阴影:“那里,有风。”

赵诚一愣,凝神看去,佛像背后是结实的墙壁,并无异常。但他还是依言上前,用手仔细摸索。果然,在靠近墙角的地面,他发现了几块看似固定、实则略有松动的青砖。用力一推,青砖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黑洞,一股混合着霉味和那股特殊檀朽气息的冷风从洞中涌出。

“密道!”赵诚低呼。

沈黯脸上并无喜色,反而眉头微蹙。他“听”到了,密道深处,除了风声,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与心跳同步的呼吸声,不止一个。

“小心,里面有……”他出声提醒,但已经晚了。

就在赵诚探头向洞内张望的瞬间,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密道中激射而出!他们动作迅捷无声,手中兵刃在月光下划出冰冷的弧线,直取赵诚要害!

“有埋伏!”赵诚毕竟也是锦衣卫精锐,惊而不乱,腰刀瞬间出鞘,格开最先袭来的两把短刃,金铁交鸣之声在寂静的古殿中格外刺耳。

但袭击者人数占优,身手诡异,配合默契,瞬间将赵诚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就在这时,沈黯动了。

在赵诚眼中,沈大人仿佛化作了一道青烟。他并未直接加入战团,而是竹杖连点,身形在几根尚且完好的殿柱间鬼魅般移动。他看不见刀光剑影,却能清晰地“听”出每一个袭击者的位置、动作甚至兵刃破空的细微差别。

“左三步,斜劈!”沈黯的声音冷静地响起。

赵诚下意识依言而动,果然一刀格开了从左侧死角袭来的一击。

“右后侧,下盘!”

赵诚闻声旋身,刀锋下掠,逼退了一个试图偷袭他腿部的敌人。

在沈黯精准无比的“指点”下,赵诚如同背后长眼,将自身刀法发挥到极致,竟一时与数名杀手斗得旗鼓相当。

杀手们显然没料到这盲人如此难缠,为首之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攻势陡然变得更加凌厉狠毒,分出两人直扑沈黯!

在他们看来,这盲人才是关键,只要解决他,那年轻的力士不足为虑。

然而,他们大错特错。

面对袭来的杀手,沈黯不退反进。竹杖在他手中不再是探路的工具,而是化作灵蛇般的兵器。听风辨位,杖尖精准地点向第一个杀手的手腕要穴,那人只觉手臂一麻,短刃几乎脱手。第二个杀手的刀锋已到面门,沈黯只是微微侧头,刀锋贴着他的耳畔划过,同时竹杖向后疾点,正中对方肋下。

闷哼声中,两名杀手踉跄后退。

沈黯的“盲斗”之术,在黑暗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仿佛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敌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他脑海中形成清晰的图像,而他自己却如同无形的影子,让敌人无从捕捉。

激斗中,沈黯的竹杖扫过一名杀手腰间,感觉触碰到了一个硬物。他手腕一翻,用了个巧劲,那东西便落入他手中。触手冰凉,非木非石,形状奇特。

杀手们见势不妙,唿哨一声,虚晃几招,迅速退入密道深处,消失不见。赵诚还想追击,被沈黯拦住:“穷寇莫追,小心有诈。”

殿内重新恢复死寂,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赵诚看着地上留下的几点血迹和打斗痕迹,心有余悸:“大人,您没事吧?这些是什么人?”

沈黯没有,而是摊开手掌,露出刚才夺来的那枚令牌。令牌材质奇特,触手生寒,上面雕刻着复杂的云纹,中间是一个模糊的、仿佛隐藏在阴影中的楼阁图案。

“不是普通的江湖匪类。”沈黯摩挲着令牌,缓缓道,“他们训练有素,目的明确,像是专程在此等候,阻止我们进入密道深处。”

他抬头,“望”向那幽深的洞口,语气凝重:“看来,我们触碰到的,比想象中更深。这慈恩寺,这飞天蝙蝠,背后藏着的秘密,恐怕远超一桩简单的失踪案。”

“走吧,”沈黯将令牌收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要知道,这‘影阁’……究竟是什么来头。”

第四章:鬼市魅影

从荒寺归来,天色已近拂晓。沈黯并未回北镇抚司复命,而是带着赵诚在城中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悄无声息地潜入一间早已废弃的货栈。

“大人,我们这是?”赵诚看着沈黯从一堆破麻布下摸出两套带着霉味的粗布衣衫,有些不解。

“换上。”沈黯将一套扔给赵诚,自己熟练地脱下锦衣卫的服饰,换上那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又用一块灰布包住头脸,只露出蒙着阴翳的双眼。顷刻间,那位气质沉静的锦衣卫小旗,便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盲眼流民。

赵诚虽不明所以,也依言换上。粗布摩擦着皮肤,让他有些不自在。

“镇抚司的眼线未必干净。”沈黯简单解释了一句,将换下的官服仔细藏好,“要去的地方,锦衣卫的身份是累赘。”

他要去的,是京城地下的黑市——鬼市。

鬼市并非固定场所,而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于南城一些废弃的街巷、桥洞下自然形成。这里是见不得光的交易场,贼赃、秘闻、违禁之物,乃至人命,都可以在这里用钱或等价的秘密交换。龙蛇混杂,危机四伏。

当沈黯和赵诚兜兜转转,来到一处荒废石桥下的入口时,空气中已经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劣质脂粉、草药、汗臭、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昏暗的灯笼像鬼火般在阴影中闪烁,映照出一个个形迹可疑、遮头掩面的身影。低语声、讨价还价声、物品交割的窸窣声,交织成一片诡异的嗡嗡声浪。

赵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由得紧张地握住了藏于袖中的短刃。

沈黯却如鱼得水。他拄着竹杖,步伐不疾不徐,看似随意点地,实则每一步都在收集信息。嘈杂的声音在他耳中被自动分门别类:左边是销赃的窃贼在吹嘘,右边是药贩在兜售虎狼之药,前方桥洞深处,隐约传来兵器磕碰的脆响。

他要找的,是鬼市里的“包打听”,一个绰号“瞽目琴师”的老人。据说这琴师年轻时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后来不知何故瞎了双眼,流落鬼市,以贩卖消息为生。沈黯多年前因一桩案子与他有过交集,算是有点香火情分。

穿过拥挤的人流,在一个相对僻静的桥洞角落里,他们找到了目标。一个须发皆白、双眼只剩下两个黑洞的老者,正抱着一把破旧的胡琴,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不成调的曲子。他面前摆着个破碗,里面零星有几枚铜钱。

沈黯在琴师面前停下,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子,轻轻放入碗中,发出“叮”一声脆响。

琴声戛然而止。瞽目琴师抬起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窝“望”着沈黯的方向,脸上褶皱舒展,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脚步声沉稳,点杖的力道均匀,呼吸绵长……是公门里的朋友?不对,这身粗布衣裳可掩不住身上的皂角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北镇抚司的爷们,怎么有空光顾我这老瞎子的生意?”

沈黯心中微凛,这老琴师的耳力,恐怕不在自己之下。他压低声音:“老哥,别来无恙。今日前来,是想请教两件事物。”说着,他将那枚从慈恩寺杀手身上得来的令牌,和那枚蝙蝠镖的图样(他已让赵诚简单绘制),放在了琴师面前。

琴师干枯的手指摸索着令牌,脸上的轻松神色渐渐消失,变得凝重起来。他又摸了摸那张画着蝙蝠镖的纸,沉默了片刻,才沙哑开口:“老弟,你惹上大麻烦了。”

“愿闻其详。”

“这令牌,”琴师用手指敲了敲那冰冷的材质,“属于‘影阁’。一个拿钱办事的组织,但只接达官显贵的‘暗活’,刺杀、刺探、灭口,干净利落,在京城地下势力中,是顶尖难缠的角色。据说其阁主武功深不可测,手下网罗了不少奇人异士。”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至于这蝙蝠镖……形制是老的,像是二十年前那个‘飞天蝙蝠’的路数。但近半年,确实又有人打着这个名号活动,不过行事风格狠辣了许多,不再是只劫贪官,反而有点像……专门针对某些官员。江湖传言,是个女子,轻功极高,得了真传,但目的不明。”

女子?轻功极高?沈黯心中一动,这与柳如烟的线索隐隐吻合。

“多谢老哥。”沈黯又放下一小块银子,“最后一个问题,这‘影阁’,通常与哪些府上往来密切?”

琴师迅速将银子收起,摇了摇头:“这我可不敢乱说。只知道,他们的胃口很大,小门小户请不动。老弟,听我一句,影阁的事,沾上了就是跗骨之蛆,你这双眼睛已经……何必再趟这浑水?”

就在这时,沈黯的耳朵微微一动。他“听”到不远处有几个原本在闲逛的身影,脚步方向悄然改变,正不紧不慢地向他们所在的位置靠拢,呼吸平稳而绵长,是练家子。

“看来,已经沾上了。”沈黯低语一句,对琴师道,“老哥保重,今日叨扰了。”说完,拉起还有些茫然的赵诚,转身便混入了熙攘的人群。

几乎在他们离开原地的同时,那几个人也加快了脚步,目光锁定了他们的背影。

“大人,有人跟着我们!”赵诚也察觉到了异常,低声道。

“是影阁的人,看来这令牌果然重要。”沈黯语气冷静,“鬼市不能久留,找机会脱身。”

两人在迷宫般的废弃街巷中快速穿行,身后的尾巴如影随形,而且似乎越来越近。沈黯虽然目不能视,但对声音和空间的感知远超常人,总能提前一步拐入岔路,利用地形暂时摆脱。

然而,对方显然对鬼市的地形也极为熟悉,几次眼看就要被追上。在一处堆满破烂箩筐的死胡同口,三名黑衣杀手堵住了去路,眼神冰冷。

“把令牌交出来,留你们全尸。”为首之人声音嘶哑。

沈黯将赵诚护在身后,竹杖横在胸前,淡淡道:“看来,慈恩寺的教训还不够。”

话音未落,他竹杖猛地点向旁边一个积满雨水的破缸,水花溅起的声响暂时干扰了杀手的听觉,同时他低喝一声:“赵诚,左上!”

赵诚会意,腰刀出鞘,直劈左上方的杀手。沈黯则身形一矮,竹杖如毒蛇出洞,点向右侧杀手的下盘。

一场在狭窄巷道中的激斗再次爆发。这一次,沈黯不再留手,竹杖挥舞间,劲风呼啸,每每攻敌必救,将听风辨位的功夫发挥到极致。赵诚也拼尽全力,刀光闪烁。

但杀手人数占优,武功诡异,一时僵持不下。沈黯心知久战不利,必须尽快脱身。他耳廓微动,捕捉到远处传来一阵巡夜官兵的梆子声。

他虚晃一杖,逼退正面之敌,对赵诚低喝:“走水!(意为放火制造混乱)”

赵诚一愣,随即会意,猛地将旁边一个堆满废纸破布的箩筐踢向杀手,同时掏出火折子一晃,点燃了废纸。火焰瞬间窜起,浓烟弥漫,暂时阻隔了杀手的视线。

“这边!”沈黯听声辨位,拉着赵诚撞开旁边一扇虚掩的木门,钻进了一条更加狭窄潮湿的小巷。

两人在迷宫般的小巷中亡命奔逃,身后的追兵被火势和浓烟所阻,叫骂声渐渐远去。七拐八绕之后,终于从另一头钻出,重新回到了渐露晨光的街道上。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赵诚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沈黯虽然气息依旧平稳,但眉头紧锁。

“影阁……飞天蝙蝠……女子……”他喃喃自语,线索逐渐清晰,却又指向更深的迷雾,“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他想起张明远失踪前,曾频繁出入一个地方——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百花楼。

“走,”沈黯整理了一下粗布衣衫,“我们去会会那位,可能知道内情的‘飞天蝙蝠’。”

第五章:百花楼宴

华灯初上,京城最负盛名的销金窟——百花楼,已是莺歌燕舞,香风弥漫。朱漆大门前车水马龙,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络绎不绝,丝竹管弦与男女调笑之声交织,构成一幅醉生梦死的浮世绘。

沈黯与赵诚此刻已改头换面。沈黯换上了一身质料尚可但略显俗气的绸缎长衫,扮作来自江南的茶商,虽然双目依旧蒙翳,但气度沉稳,倒有几分深藏不露的富家翁模样。赵诚则扮作他的随从伙计,一身利落的短打,眼神机警地扫视着周围。

“沈大人,我们真要进去?”赵诚看着眼前这纸醉金迷的场所,有些踌躇。他自幼习武,恪守规矩,对这种地方本能地排斥。

“记住,此刻没有沈大人,只有茶商沈老板。”沈黯低声道,手中换了一根更为精致的乌木手杖,“百花楼是钱如海常驻之地,也是张明远失踪前最后频繁出入的场所。要想找到线索,这里是必经之地。” 他“听”着楼内传来的各种声音,如同在聆听一首复杂的交响,每一个音符都可能蕴含信息。

一名浓妆艳抹的鸨母扭着腰肢迎了上来,见到沈黯眼盲,先是闪过一丝诧异,但看到他腰间鼓鼓的荷包和赵诚递上的一锭雪花银,立刻堆起满脸笑容:“哎哟,这位爷面生得很,快里面请!我们百花楼的姑娘,个个都是解语花,保准爷满意!”

沈黯微微颔首,由赵诚虚扶着,随着鸨母穿过喧闹的前厅,沿着回廊走向后方一座更为精致幽静的小楼。鸨母一路殷勤介绍:“爷您来得巧,今晚钱大爷在‘流芳阁’设宴,来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富商,热闹得很,爷若有兴趣,不妨一同乐乐?”

钱如海?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沈黯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哦?钱大爷的宴席,沈某初来乍到,怕是冒昧。”

“哎哟,沈爷您这就见外了,钱大爷最好结交朋友,特别是您这样的江南豪商!请随我来!”鸨母巴不得多拉个客人,热情地将他们引向流芳阁。

流芳阁内,暖香扑鼻,宴席已开。主位上坐着一个脑满肠肥、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正是皇商钱如海。他左右簇拥着几名艳丽的歌姬,正与席间几位商人推杯换盏,言谈阔论,声音洪亮,颇有几分挥金如土的豪气。

沈黯和赵诚被安排在靠近门边的席位。沈黯落座后,便微微垂首,看似安静,实则双耳已如同张开的罗网,将阁内的一切声响尽收耳底。钱如海高谈阔论着漕运盐引的利润,吹嘘着自己与某部堂官的关系,语气中充满了炫耀。

然而,沈黯的注意力并未完全放在钱如海身上。他的“听觉”如同精密的筛子,过滤着杂音。他“听”到钱如海虽然声音洪亮,但中气略显虚浮,心跳在提及某些敏感话题时,会不由自主地加快几分,呼吸也微有凝滞。这不像是一个底气十足的豪商,更像是一个……台前的傀儡。

他的“听觉”缓缓扫过整个房间。席间其他商人的奉承讨好、歌姬的娇声软语、侍女斟酒时轻微的瓷器碰撞声……忽然,他的耳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在阁楼一侧的纱帘后,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筝声。那筝声技艺高超,曲调婉转,但沈黯“听”出的,却是隐藏在韵律之下的东西——一种极其独特的内息运转节奏!这节奏悠长而隐秘,暗合一种失传已久的轻身提纵术的心法,若非他耳力通玄且曾涉猎古籍,绝难察觉。

弹筝之人,身负上乘武功!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为沈黯斟酒。沈黯的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酒是上好的花雕,但酒杯边缘,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与酒香迥异的甜腥气——是某种药力缓慢的迷药!

他不动声色,在侍女转身的瞬间,指尖在酒杯边缘轻轻一弹,一丝微不可察的劲力将杯中药粉震散大半,同时他宽大的袖袍拂过,已将一杯未曾动过的茶水与酒杯调换。整个过程在喧闹的宴席掩护下,悄无声息。

他端起茶杯,假意抿了一口。片刻后,他装作不胜酒力,身形微晃。一名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的仆役状似无意地靠近,将一张折叠的小纸条塞进了沈黯虚握的手中,随即迅速离开。

沈黯借着袖袍掩护,用手指摩挲着纸条。纸质普通,上面的字迹是用尖锐物刻写而成,触感分明:

盲人点灯,白费蜡。

一句赤裸裸的警告。

沈黯心中冷笑,对方果然一直在监视他们,并且试图用这种手段恐吓他退出调查。但这恰好说明,他们来对了地方,并且已经接近了某些核心秘密。

他缓缓收起纸条,对身旁有些紧张的赵诚低声道:“留意纱帘后弹筝的歌姬,还有那个穿灰衣、刚才给我斟酒的侍女。”

宴席仍在继续,钱如海的笑声更加张扬。但沈黯知道,这歌舞升平之下,暗流已然汹涌。那个弹筝的神秘女子,还有这百花楼,与飞天蝙蝠、影阁之间,究竟藏着怎样的联系?

他必须想办法,接近那个弹筝的人。

第六章:红颜之谜

宴会终了,宾客们带着醉意和脂粉香气,在仆役的搀扶下陆续离去。钱如海被两名美妾簇拥着,摇摇晃晃地走向后院的专属小楼,笑声粗嘎。

沈黯依旧坐在原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赵诚侍立一旁,低声道:“老板,宾客都散了,我们……”

“等。”沈黯只回了一个字。他的听觉如同最敏锐的雷达,锁定着纱帘后的动静。那独特的筝声早已停止,但他“听”到,弹筝之人并未随其他乐师一同离开,而是收拾好乐器,从侧门悄然退出,脚步声轻盈得如同猫步,向着后院更深处走去。

“跟上,小心点。”沈黯起身,乌木手杖点地,声音几不可闻。赵诚立刻打起精神,两人借着廊柱和阴影的掩护,远远缀上了那个抱着古筝的窈窕身影。

百花楼的后院远比前庭幽深复杂,假山流水,曲径通幽,一座座独立的小院点缀其间,是招待贵宾或者红牌姑娘的居所。那身影穿过月洞门,绕过一片竹林,最终走进了一座名为“听雨轩”的独立小院。

小院颇为清雅,与前面的喧嚣浮华判若两个世界。沈黯和赵诚隐在院墙外的竹影下,屏息凝神。

院内,传来轻微的关门声,然后是烛火被点燃的细微噼啪声。接着,是女子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沈黯对赵诚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在外望风,自己则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翻过并不高的院墙,落地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贴近窗棂,用手指沾湿,轻轻点破一小片窗纸,虽然看不见,但室内的声音和气息变得更加清晰。

室内,女子似乎正在对镜卸妆,钗环碰撞发出细碎的清响。忽然,她动作一顿,声音清冷地开口,如同珠落玉盘:“外面的朋友,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请进吧。”

沈黯心中微凛,此女的警觉性极高。他也不再隐藏,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油灯下,女子已转过身来。卸去浓妆,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庞,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哀愁与倔强。正是那弹筝的歌姬。她看着沈黯蒙翳的双眼,并无太多惊讶,只是淡淡道:“看来我猜得没错,宴席上那位耳力惊人的‘聋哑’富商,果然另有来历。是锦衣卫的爷们吧?”

沈黯不置可否,只是平静地“望”着她:“姑娘的筝声里,藏着‘踏雪无痕’的心法。这门轻功,据说是二十年前‘飞天蝙蝠’的独门绝技。”

女子——柳如烟娇躯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冷笑道:“是又如何?难道锦衣卫现在连江湖轶闻都要管了?”

“我对江湖轶闻没兴趣。”沈黯向前一步,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我只对最近打着‘飞天蝙蝠’名号犯案,以及户部主事张明远失踪案感兴趣。姑娘,你可知冒充钦犯,是何等大罪?”

柳如烟盯着沈黯,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良久,她忽然凄然一笑,笑容里充满了苦涩与恨意:“冒充?我何须冒充!我本就是飞天蝙蝠柳擎天的女儿,柳如烟!”

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听到柳如烟亲口承认,沈黯还是心神微震。他沉默着,等待她的下文。

“二十年前,我爹虽被称作巨盗,却劫富济贫,侠名远播。后来,他受人之托,暗中调查‘江南茶盐案’中一笔巨大的贪墨赃款去向,据说那笔钱足以动摇国本!”柳如烟的声音带着哽咽,“可他查到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被幕后之人灭口!那些人,就是如今朝堂上道貌岸然的衮衮诸公!”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隐姓埋名,苦练家传武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查出真凶,为父报仇!最近失踪的那些官员,他们的父辈或师承,当年都曾参与瓜分那笔赃款,或是陷害我父亲的帮凶!我假冒父亲之名,就是要引蛇出洞,让那些藏在暗处的鬼魅自己跳出来!”

“所以张明远……”

“张明远?”柳如烟冷哼一声,“他不过是条小鱼,他知道的并不多。真正的大鱼,是那些如今位高权重,却依旧在寻找那笔宝藏真正下落,想要独吞的人!他们甚至培养了一个‘影阁’,专门替他们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真相如同拼图,在沈黯脑海中逐渐清晰。官员失踪、飞天蝙蝠重现、影阁杀手、二十年前的茶盐案宝藏……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柳如烟是复仇者,也是揭开这一切的关键。

“你可知,你这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而且,你的行动已经打草惊蛇,影阁的人就在外面。”沈黯沉声道。

柳如烟倔强地扬起下巴:“我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赵诚一声短促的呼哨示警!紧接着,便是兵刃出鞘的锐响和激烈的打斗声!

“他们来了!”柳如烟脸色一变。

沈黯侧耳倾听,脸色凝重:“不止之前的那些,来了个高手……呼吸悠长,步伐诡异,是音波功!”

话音未落,一股尖锐刺耳的音啸如同实质的锥子,猛地刺破夜空,直贯耳膜!窗棂上的纸糊剧烈震颤,桌上的油灯灯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柳如烟闷哼一声,显然被这音波功所扰,气血翻腾。

沈黯虽然目盲,听觉远超常人,受这音波冲击更大,但他内力精深,立刻抱元守一,抵御着耳中针刺般的剧痛。他一把拉住身形摇晃的柳如烟,低喝道:“从后窗走!”

与此同时,他听声辨位,抓起桌上一个瓷杯,运足内力,向着音波传来的方向猛地掷去!瓷杯带着凌厉的劲风,穿透窗纸,外面立刻传来一声闷响和音波的短暂中断。

趁着这间隙,沈黯与柳如烟撞开后窗,跃入院中。赵诚正与数名黑衣杀手缠斗,见到他们出来,急忙靠拢。

月光下,只见一名身着灰袍、面容枯槁的老者站在院墙之上,手持一支奇特的骨笛,刚才那刺耳的音波正是由此发出。他冷冷地看着沈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这盲人竟能抵挡他的音杀之术。

“走!”沈黯心知此人极难对付,不宜硬拼,竹杖点地,与柳如烟、赵诚一起,向着后院更黑暗的角落急退。

灰袍老者并未立刻追击,只是用骨笛吹出一段诡异的旋律,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涌现,如同鬼魅般追了上去。

一场在百花楼后院的亡命追逐,就此展开。而在奔逃中,沈黯与柳如烟的手无意中紧握在一起,一种在危难中产生的微妙信任与联系,悄然滋生。

第七章:诏狱风云

百花楼后的追逐,以沈黯三人凭借对地形的巧妙利用和柳如烟超凡的轻功险险脱身告终。但那灰袍老者的音波功和影阁杀手如跗骨之蛆的追杀,让他们清楚意识到,对手的反扑将会何等猛烈。

沈黯没有试图回北镇抚司辩解,他深知对方既然敢在京城核心地带动用影阁的力量,必然在锦衣卫内部也有眼线,甚至更高层的保护伞。他带着柳如烟和赵诚,躲进了城南一间由赵诚秘密租下、用于存放杂物的偏僻小屋。

“我们必须立刻面见指挥使,或者石千户,说明真相!”赵诚脸上还带着奔逃后的潮红,急声道。

柳如烟却冷笑:“没用的。他们既然敢动手,必然已经编织好了罗网。你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沈黯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乌木手杖。他虽然看不见,但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沉重压力。对方的速度和力量,远超他的预估。不仅武功高强,更能调动如此资源,其背景深不可测。

“赵诚,你立刻想办法,将我们掌握的线索,特别是柳姑娘的身份和‘江南茶盐案’宝藏的关联,写成密报,不要通过镇抚司的正常渠道,想办法直接递交给指挥使信任的、与石千户不属同一派系的另一位高层,比如南镇抚司的张佥事。”沈黯迅速做出决断,“记住,要快,而且要隐秘!”

“是,大人!”赵诚领命,立刻准备。

“柳姑娘,”沈黯转向柳如烟,“你目标太大,影阁和官府都在找你。此地也不宜久留,我另有一处安全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瞬间,小小的院落已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里面的人听着!吾等奉北镇抚司石千户手令,捉拿勾结江洋大盗‘飞天蝙蝠’,戕害朝廷命官的钦犯沈黯!速速开门受缚,否则格杀勿论!”

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

赵诚脸色剧变,猛地抽出腰刀。柳如烟也柳眉倒竖,握紧了袖中短刃。

沈黯的脸上却是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早有所料的嘲讽。他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果然来了……好快的动作。”

“大人,我们杀出去!”赵诚急道。

“不可。”沈黯摇头,“外面必然是重兵包围,动武便是坐实了造反。赵诚,收起刀。柳姑娘,你快从后窗走,他们的目标主要是我。”

“不行!我怎能丢下你……”柳如烟急道。

“你留下,我们都得死。你走了,还能在外周旋,或许有一线生机。”沈黯的语气斩钉截铁,“记住,去找那份宝藏的真正线索,那可能是扳倒他们的唯一证据!”

柳如烟咬了咬嘴唇,知道沈黯所言是实。她深深看了沈黯一眼,仿佛要将这个盲眼男子的身影刻在心里,随即身形一闪,如同轻烟般从后窗掠出,消失在夜色中。

沈黯深吸一口气,对赵诚道:“开门。”

门被打开,外面是数十名顶盔贯甲、手持强弓劲弩的锦衣卫缇骑,为首者是一名面生的百户,眼神冰冷。

“沈黯,你的事发了!拿下!”

两名如狼似虎的力士上前,粗暴地卸下了沈黯的乌木手杖,用精钢镣铐锁住了他的双手。沈黯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推搡着押出院落。赵诚想说什么,却被其他锦衣卫用刀逼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沈黯被带走。

诏狱。

这两个字足以让京城任何官员百姓闻之色变。这里是锦衣卫管辖的皇家监狱,阴森恐怖,有进无出。沈黯被除去了外衣,换上囚服,投入了一间狭小、潮湿、完全不见天光的死牢。

黑暗,对于沈黯来说,本是常态。但诏狱的黑暗不同,它混合着血腥、腐臭和绝望的气息,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冰冷的石壁渗着水珠,角落里只有一堆发霉的稻草。

沈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双眼(虽然并无区别),努力平复心绪。对方的反击狠辣而精准,直接利用官面力量将他打入这绝境,切断他与外界的联系。目的很明显,要么让他死在狱中,要么让他永远闭嘴。

但他沈黯,能从三年前那场导致失明的绝境中活下来,就绝非轻易认命之人。黑暗,有时是最好的保护色。

他仔细倾听着牢房外的动静。狱卒巡逻时沉重的脚步声、其他牢房里囚犯痛苦的呻吟或疯癫的呓语、远处刑房里隐约传来的惨嚎……这一切声音,构成了诏狱独特的地图。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无异的动静从牢房顶部的通风口传来。若非沈黯听觉超凡,绝难察觉。紧接着,一小团东西被丢了进来,落在稻草上,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沈黯摸索过去,那是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巧食盒,里面是几块还带着温热的糕点。油纸内层,用指甲划刻着几个字:周廷玉,左都御史,清流领袖,疑与影阁有关,宝藏或在其府。赵。

是赵诚!他果然没有被一同下狱,而且设法传来了如此重要的信息!周廷玉!都察院的二品大员,以清廉正直闻名朝野的清流领袖,竟然是幕后黑手?这消息太过震撼,但联想到对方的能量和“江南茶盐案”的背景,又显得合情合理。真正的宝藏(或罪证)可能就在周府!

沈黯迅速将糕点吃掉,将油纸嚼碎咽下。他需要保持体力。一个计划开始在他心中成形。对方将他关在这里,绝不会只是关着那么简单。下一步,要么是提审构陷,要么就是……灭口。

他必须利用这黑暗和对方可能的行动,反客为主。

果然,又过了几个时辰(沈黯通过狱卒换岗和送饭的次数判断),牢门被打开,一名狱卒端着粗糙的饭食进来,态度恶劣地扔在地上。在转身离开的瞬间,沈黯“听”到,那狱卒的呼吸在某个瞬间有极其细微的停滞,手指似乎极其快速地在饭食上拂过。

饭里有毒!

沈黯心中冷笑,果然沉不住气了。他假装摸索着端起饭碗,却在狱卒走出牢门、尚未完全关闭的瞬间,运起内力,猛地将饭碗连同饭菜向着牢门方向掷去!

“哐当!”碗碟碎裂声在寂静的牢狱中格外刺耳。

“妈的!死瞎子你找死!”狱卒骂骂咧咧地回头。

就在这时,沈黯捂住喉咙,发出痛苦的嗬嗬声,身体剧烈抽搐,然后“砰”地一声倒在稻草上,气息全无。

狱卒愣了一下,小心地上前探了探沈黯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确认毫无动静后,低声咒骂了一句:“算你识相,省得爷动手。”随即,他匆匆锁上牢门离去,大概是去复命了。

确认狱卒走远,沈黯才缓缓睁开“眼”,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龟息功,这门鲜为人知的闭气法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现在,在敌人眼中,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而一个“死人”,往往能看到更多活人看不到的东西。他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等待赵诚和柳如烟的信号,等待一个绝地反击的机会。

第八章:拨云见日

诏狱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约莫半个时辰后,一阵轻微得几乎不存在的脚步声靠近了牢房。并非狱卒那种沉重而规律的步伐,这脚步声轻盈、谨慎,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沈黯依旧保持着龟息状态,但全身感官已提升至极致。他“听”到来人在牢门外停下,似乎是在确认什么。接着,一把钥匙极其轻柔地插入锁孔,几乎没有发出金属摩擦声,牢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

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清雅香气飘入沈黯的鼻腔,是柳如烟。

“沈黯?”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切。

沈黯立刻解除龟息,胸膛微微起伏,低声道:“我没事。”

柳如烟明显松了一口气,迅速闪入牢内,反手轻轻掩上门。她蹲下身,语气急促:“赵诚冒险传出的消息你收到了?我们时间不多,狱卒换岗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外面接应已安排好,我们必须立刻走!”

“周廷玉……”沈黯坐起身,抓住柳如烟的手腕,虽然虚弱但语气坚决,“消息可靠吗?证据何在?”

柳如烟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却有力:“可靠!我爹留下的遗物中,有一页残破的账目,上面有几个暗记,指向当年分赃的几个关键人物。我这些年暗中查访,所有线索最终都隐隐指向周廷玉!他当年不过是都察院一个小小御史,却在茶盐案后平步青云,若无私下交易,岂能如此?而且,赵诚设法查了周府近期的采买和工匠记录,发现他府中的观星楼近期有秘密修缮,动用的是信得过的家奴,极为隐秘!”

观星楼!沈黯心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无数线索。周廷玉以博学雅士自居,府中观星楼在京中颇有名气,常邀文人墨客登楼赏景。若要将最重要的罪证藏在最意想不到、又最方便监控的地方,那里确实是绝佳选择!

“还有,”柳如烟继续道,“影阁的灰袍老者,赵诚设法画下了他的画像,我让鬼市的朋友辨认,此人绰号‘鬼笛’,曾是西域魔教长老,音波功诡异狠毒,十年前投入周廷玉门下,成为其最隐秘的护卫!这更坐实了周廷玉与影阁的关系!”

所有碎片在这一刻彻底拼合!清流领袖的光环下,隐藏着的是二十年前惊天贪墨案的主谋之一,如今为了掩盖罪行、独吞宝藏(罪证),不惜培养影阁,铲除所有知情者和潜在威胁,甚至嫁祸给已死的飞天蝙蝠和复仇的柳如烟!

“我们必须拿到观星楼里的证据。”沈黯斩钉截铁,“但周府守卫森严,尤其是现在,必然更加警惕。”

“三日后,是周廷玉五十寿辰。”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广发请帖,大宴宾客。届时百官云集,府中人多眼杂,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沈黯瞬间明白了柳如烟的计划——置之死地而后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周廷玉的伪善面具!这无疑是极度冒险的,但也是唯一能打破对方权势壁垒,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方法!

“好!”沈黯没有丝毫犹豫,“我们就去给他‘贺寿’!”

计划既定,两人不再耽搁。柳如烟换上了一套偷来的狱卒衣服,沈黯则依旧装作虚弱无力,由她搀扶着,低头快步走出死牢。柳如烟对诏狱的换岗时间和巡逻路线显然下过功夫,两人借着阴影掩护,有惊无险地避开几波巡逻,来到了诏狱一处废弃的排污口。

赵诚早已在此焦急等候,见到两人,大喜过望。三人不敢停留,沿着早已探好的隐秘路径,迅速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

接下来三天,沈黯、柳如烟和赵诚藏身于赵诚远房亲戚在京郊的一处农庄里,精心准备。沈黯调息恢复内力,柳如烟则凭借记忆和赵诚搜集的信息,绘制周府详细地图,尤其是观星楼的结构。赵诚负责准备必要的工具和接应。

沈黯将所有的线索在脑中反复推演:周廷玉的伪善、鬼笛的武功、观星楼的布局、寿宴的流程、可能出现的变故……一个大胆而精细的计划逐渐成型。

“寿宴当晚,周廷玉必会在观星楼顶层招待最尊贵的客人,展示其风雅。”沈黯在脑中构建着场景,“那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柳姑娘,你的轻功最高,由你潜入楼顶寻找证据。我和赵诚在外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并确保退路。”

“鬼笛怎么办?”赵诚担忧道,“他的音波功防不胜防。”

沈黯沉吟片刻:“音波功虽强,但亦有弱点。需要集中精神,且对特定频率的内力干扰尤为敏感。届时,我会想办法牵制他。关键在于快,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拿到证据并公之于众!”

第三天傍晚,夕阳如血。沈黯换上了一套不起眼的家仆服饰,用特制的药水略微改变了脸部轮廓和肤色(虽然他自己看不见,但能起到迷惑他人的作用)。柳如烟则扮作一个携带乐器盒的乐师,赵诚混入运送酒水的队伍。

三人对视一眼,眼中是同样的决绝。成败,在此一举。

“记住,”沈黯最后叮嘱,虽然目不能视,却仿佛能“看”到周府那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我们的目的不是刺杀,是揭穿。要让所有人都听到、看到周廷玉的真面目!”

夜幕降临,周府门前车水马龙,灯笼高挂,一派喜庆祥和。谁也不会想到,一场足以震动朝野的风暴,即将在这片繁华之下轰然爆发。

第九章:飞天之战

周廷玉的府邸今夜灯火通明,笙歌鼎沸。朱漆大门前车马如龙,前来贺寿的皆是朝中显贵、文人名流。管家在门口唱喏着来客的官职名讳,一声高过一声,彰显着主人圣眷正浓、权势煊赫。

沈黯低着头,混在一群搬运贺礼的仆役中,顺利进入了周府。他手中托着一个沉重的礼盒,乌木手杖巧妙地藏在宽大的仆役衣袖内。他的“目光”扫过喧闹的前院,耳中清晰地分辨着各种声音:官员们虚伪的寒暄、女眷们的娇笑、杯盘碰撞的脆响,以及隐藏在喜庆之下、那些训练有素的护卫们沉稳而警惕的呼吸和脚步声。

他“听”出,暗处的守卫比明面上多出一倍不止,尤其是通往后方观星楼的方向,气息更为凝练。

另一边,柳如烟抱着装有古筝的盒子,以乐师的身份被引至宴席旁的乐班所在。她低眉顺眼,但眼角余光已将观星楼的方位和楼下守卫的分布牢记于心。赵诚则凭借矫健的身手和准备好的下人腰牌,混入了负责往观星楼顶层送酒水点心的队伍。

宴至中席,气氛愈加热烈。周廷玉一身绯色仙鹤补子官服,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风范,正与几位阁部大员谈笑风生,言必称圣贤,语不离民生,俨然一副国之栋梁、士林楷模的模样。

沈黯趁着一阵敬酒的高潮,悄无声息地脱离了仆役队伍,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借助假山、回廊的阴影,向观星楼靠近。他的竹杖轻点,每一步都落在声音最混杂的节点,完美地融入了环境的背景音中。

观星楼高七层,飞檐斗拱,是周府最高的建筑。楼下有数名带刀护卫值守,但注意力大多被前院的喧闹所吸引。沈黯“听”到楼内亦有呼吸声,但较为稀疏,主要集中在顶层。

他绕到楼后,这里相对僻静。根据柳如烟绘制的地图,这里有一处供下人上下运送物品的窄梯。他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援而上,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一个盲人。

与此同时,柳如烟也借口更衣,脱离了乐班,利用其卓绝的轻功“踏雪无痕”,如同一片柳絮,轻飘飘地掠上观星楼的飞檐,身影在月色下几个起落,便已接近顶层。

赵诚则端着酒盘,顺利进入了观星楼底层,他需要制造一个不大不小的混乱,吸引楼内守卫的注意力。

一切按计划进行。

沈黯率先抵达顶层外的回廊,身体紧贴着冰凉的木壁。他的耳廓微动,顶层内只有两个呼吸声。一个平稳悠长,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是鬼笛!另一个呼吸略显急促,带着文人的虚弱,应是周廷玉。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和瓷器破碎的脆响!是赵诚故意失手打翻了酒盘!

顶层的周廷玉似乎被惊动,沉声问道:“楼下何事喧哗?”

机会!

沈黯与刚刚落足回廊的柳如烟对视一眼(虽然沈黯看不见,但能感知到她的存在),同时行动!沈黯猛地撞开雕花木门,直扑那个阴冷气息所在!柳如烟则身形如电,射向室内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她父亲留下的暗记指示,关键物证就藏在书案的一个隐秘夹层内!

“什么人!”周廷玉惊得从座位上站起,脸色骤变。

鬼笛的反应更快!在沈破门而入的瞬间,他已如鬼魅般横移,挡在周廷玉身前,同时那支惨白的骨笛已凑到唇边!

“呜——!”

一股尖锐刺耳、直透灵魂的音波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向沈黯和柳如烟席卷而来!窗棂剧烈震颤,屋顶灰尘簌簌落下。柳如烟闷哼一声,动作明显一滞,气血翻腾。

沈黯早有准备,在音波及体的瞬间,体内内力疾转,护住耳脉,同时乌木手杖化作一道黑线,直刺鬼笛咽喉,逼他中断音波!

鬼笛不得不侧身闪避,骨笛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点向沈黯手腕要穴。两人瞬间战在一处!沈黯听风辨位,竹杖挥舞间劲风呼啸,将听风辨位的功夫发挥到极致,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化解鬼笛诡异莫测的笛招。鬼笛的音波功虽厉害,但在沈黯全力近身缠斗下,竟一时无法全力施展。

另一边,柳如烟强忍不适,玉手在书案底部急速摸索,按照父亲留下的暗记,终于触碰到一个极其隐蔽的机括!她用力一按,“咔哒”一声轻响,书案面板弹起,露出一个暗格,里面赫然放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和几封泛黄的信件!

“找到了!”柳如烟惊喜道。

“拦住她!把东西夺回来!”周廷玉见状,再也维持不住镇定,气急败坏地嘶吼,脸色狰狞无比。

鬼笛眼中凶光一闪,虚晃一笛逼退沈黯半步,骨笛再次凑到嘴边,这一次,他运足了十成功力,一股更加尖锐、仿佛能撕裂耳膜的恐怖音啸即将爆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黯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他并未后退格挡,而是将全身内力灌注于乌木手杖,猛地掷向屋顶的一盏巨大的琉璃宫灯!同时,他根据之前听声判断出的位置,对着柳如烟的方向大喝:“如烟,震碎东面窗户!”

“砰!”琉璃灯应声而碎,碎片如雨落下,打断了鬼笛的蓄力。

柳如烟虽不明所以,但对沈黯已是无保留信任,闻声毫不迟疑,反手一掌拍向东面的雕花窗棂!

“哗啦!”窗户粉碎!

几乎在同一时间,沈黯深吸一口气,将内力蕴含于声音之中,对着洞开的窗户,向着楼下宴席的方向,用尽平生力气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暴喝:

“周廷玉!二十年前江南茶盐案主谋!勾结影阁!陷害忠良!罪证在此!!”

这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丝竹管弦和喧闹人声,传遍了整个周府前院!

刹那间,楼下所有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惊愕地抬起头,望向观星楼顶。那些原本推杯换盏的官员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难以置信地听着那石破天惊的指控。

顶楼内,周廷玉面如死灰,浑身颤抖地指着沈黯和柳如烟,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鬼笛见状,心知大势已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再纠缠,身形一晃,便欲从破碎的窗口遁走。

“哪里走!”沈黯虽目不能视,但气机感应犹在,听声辨位,抓起地上一条断裂的桌腿,运足内力向鬼笛背影掷去!

鬼笛回身用骨笛一格,虽挡开桌腿,但身形受阻。就在这时,楼下已被惊动的锦衣卫高手(其中不乏石千户安排的心腹,本就对周廷玉有所怀疑)和京营兵马,已经迅速包围了观星楼。

火光、脚步声、兵甲撞击声、惊叫声、周廷玉绝望的嘶吼……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预示着一场巨大的朝堂地震,即将来临。

而沈黯,静静地站在顶楼,虽然眼前依旧是永恒的黑暗,但他知道,真相的光芒,终于刺破了这重重迷雾。

第十章:暗夜明灯

周廷玉寿宴上的惊天变故,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席卷整个京城。观星楼顶搜出的账册与密信,铁证如山,详细记录了周廷玉及其党羽在二十年前“江南茶盐案”中贪墨分赃的巨额数目,以及近年来为掩盖罪行、铲除异己而指使影阁犯下的累累恶行。

人证(柳如烟、赵诚)、物证俱在,更有沈黯当众揭发的雷霆之声,使得周廷玉一党毫无狡辩余地。嘉靖皇帝闻奏震怒,下令彻查。北镇抚司指挥使趁势清理门户,将石勇等与周廷玉勾结的败类一并拿下。曾经权倾朝野、道貌岸然的清流领袖,转眼间沦为阶下之囚,等待秋后问斩。影阁也随之土崩瓦解,鬼笛在逃亡途中被锦衣卫高手围捕,负隅顽抗,最终伏诛。

案件审结,沈黯不仅沉冤得雪,更因破获惊天大案、肃清朝纲有功,被擢升为北镇抚司理刑百户,赏赐颇丰。他从一个被排挤的边缘小旗,一跃成为锦衣卫中令人敬畏的传奇人物。同僚们看他的目光,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深深的敬畏与好奇。一个盲人,竟能掀翻如此大案,其手段心性,令人思之悚然。

这一日,秋高气爽。沈黯换上了崭新的百户服饰,独自一人站在北镇抚司后院那棵老槐树下。虽然眼前依旧是无边黑暗,但他能感受到阳光透过枝叶的暖意,能听到鸟儿清脆的鸣叫。一场巨大的风暴已然过去,京城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轻盈而熟悉。是柳如烟。

“沈大人。”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往日的仇恨与戾气,多了几许复杂难明的情绪。

发布于 2025-12-14 08:53
收藏
1
上一篇:没有了 下一篇: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