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第一次见林晚,是在城郊老钢厂改的艺术区。他正蹲在地上,用锈铁丝缠一块捡来的青砖,想做个极简主义摆件,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咳嗽声。回头时,看见个穿卡其色风衣的姑娘,手里拎着画筒,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珠。
“你这铁丝缠得太密了,” 林晚指着青砖说,“留两道缝隙,风过的时候能听见响,更有意思。”
陈砚愣了愣,照她说的拆了两道铁丝。果然,风一吹,铁丝和青砖碰撞,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原本沉闷的物件瞬间活了。那天他们聊到天黑,陈砚知道了林晚是个插画师,喜欢在老建筑里找灵感;林晚也知道了陈砚没正经学过艺术,做雕塑全凭一股蛮劲,材料不是捡来的废品,就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古怪东西。
两人慢慢走到了一起。艺术区的老厂房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陈砚在里面搭了个简易工作室,林晚就坐在旁边画插画,阳光透过破损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日子过得像慢镜头里的电影。
变故发生在他们相识第三年。林晚总说头晕,起初以为是熬夜赶稿累的,直到一次在画展会场突然晕倒,送到医院才查出是罕见的脑部血管瘤。医生说肿瘤位置特殊,手术风险极高,就算成功,也可能留下后遗症,甚至会失去记忆。
陈砚陪着林晚做了所有检查,拿着诊断书的那天,他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一夜。走廊里的灯光惨白,脚步声此起彼伏,他盯着手里的诊断书,指节捏得发白。他想起林晚晕倒前,还攥着刚画好的插画,画的是他在工作室里敲敲打打的样子,角落写着 “我的艺术家”。
林晚住院后,变得沉默了很多。她总摸着自己的太阳穴,眼神里带着恐慌:“陈砚,我怕忘了你,忘了我们一起在老厂房里的日子。”
陈砚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说:“不会的,我会让你永远记得。” 可他心里没底,医生的话像块石头压在他心上。他开始疯狂地想,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能让林晚就算忘了一切,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试过用两人的头发编手链,可头发太细,容易断;他想在身体上纹上林晚的名字,又觉得不够特别;他甚至想做一尊和林晚一模一样的雕塑,可雕塑终究是冰冷的,没有温度。
一天夜里,陈砚在工作室里发呆,看着自己做的那些雕塑,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说,人身上最硬的骨头是肋骨,它保护着心脏,是承载爱意的地方。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子里冒出来:取下一根肋骨,做成项链送给林晚。
这个念头吓了他自己一跳,可越想越坚定。肋骨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带着他的温度和心跳,就算林晚忘了所有事,戴着这根骨头做的项链,也能感受到他一直陪着她。
他开始查资料,了解取肋骨的手术流程,找了很多医生,都被当成疯子赶了出来。“好好的骨头取了干嘛?不要命了?” 医生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身上,可他没放弃。最后,他找到了一个退休的老医生,老医生被他的坚持打动,又仔细检查了他的身体,终于答应帮他做手术,前提是必须让家属签字。
陈砚没告诉林晚,他找了自己的发小大志。大志听说这事儿,差点没把陈砚揍一顿:“你疯了?取肋骨?为了个女人值得吗?”
陈砚红着眼睛说:“她不是普通女人,她是我的命。大志,我求你了,帮我签了吧。”
大志看着他执拗的样子,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手术那天,陈砚没告诉林晚,只说自己要去外地找材料。进手术室前,他给林晚发了条信息:“等我回来,给你带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礼物。”
手术做了三个小时,陈砚醒来时,胸口传来钻心的疼。老医生嘱咐他要好好休养,至少三个月不能干重活。可他心里惦记着项链,出院后没回家,直接去了工作室。
他找了个手艺好的银匠,把取出来的肋骨打磨光滑,在上面刻了细小的纹路,是他和林晚第一次见面时,青砖上铁丝的形状。银匠给肋骨包了层薄薄的银边,串上银链,一条独一无二的骨链就做好了。
陈砚拿着骨链去医院,林晚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和胸口的绷带,一下子就哭了:“你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样?”
陈砚忍着疼,把骨链戴在林晚脖子上,轻声说:“这是我的肋骨,保护了我的心脏二十多年,现在让它保护你。以后不管你记得不记得我,它都会陪着你,像我一样。”
林晚摸着脖子上冰凉又带着体温的骨链,哭得说不出话。她知道陈砚做了什么,心里又疼又暖。那一刻,她下定决心,就算手术风险再高,也要好好活着,不能辜负这个为她取下肋骨的男人。
手术定在一个月后。术前准备的日子里,陈砚每天都陪着林晚,给她读诗,讲他们在老厂房里的趣事,帮她按摩因为卧床而僵硬的腿。林晚的精神越来越好,她开始画手术成功后的生活,画他们一起去海边,画陈砚在工作室里工作的样子,画脖子上的骨链。
可命运总爱开玩笑。就在手术前一周,医院突然通知,原本安排好的主刀医生临时有紧急手术,手术要推迟三个月。林晚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她抱着陈砚,声音带着哭腔:“陈砚,我怕等不到那时候,我怕我真的会忘了你。”
陈砚心里也着急,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安慰林晚:“没事,三个月很快的,我会一直陪着你,每天都给你讲我们的故事,你不会忘的。”
那天晚上,陈砚一个人去了老厂房。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他的雕塑上。他看着那些用废品做的雕塑,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他要做一件行为艺术作品,用水泥把自己浇筑起来,只露出头部和一只手,手里握着林晚的插画。他想通过这件作品告诉林晚,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像凝固的水泥一样,坚定地陪着她,绝不放手。
这个想法比取肋骨更疯狂。水泥凝固后压力极大,稍有不慎就会受伤,甚至有生命危险。但陈砚已经不在乎了,为了林晚,他愿意付出一切。
他开始筹备。找水泥、钢筋,在老厂房里搭好模具。他没告诉林晚,也没告诉大志,只趁着林晚休息的时候,偷偷去工作室忙活。胸口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搬水泥、搭模具的时候,疼得他直冒冷汗,可他咬着牙坚持着。
作品完成的那天,他给大志打了电话:“大志,你来老厂房一趟,帮我个忙。”
大志赶到时,看到地上的模具和水泥,一下子就急了:“陈砚,你又想干嘛?你不要命了?”
“我要把自己浇筑进去,” 陈砚平静地说,“我要让林晚知道,我会一直陪着她,像水泥一样,永远不会离开。”
大志想阻止他,可陈砚已经钻进了模具。他让大志把水泥慢慢倒入模具,只露出自己的头和右手,右手紧紧攥着林晚画的那张 “我的艺术家”。
水泥慢慢没过他的身体,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开来,胸口的伤口被压迫得生疼。他能感觉到水泥在慢慢凝固,身体越来越沉重,呼吸也变得困难。可他看着手里的插画,想着林晚的笑脸,心里却很平静。
就在水泥快要完全凝固的时候,大志突然发现陈砚的脸色不对,嘴唇发紫,呼吸越来越微弱。“陈砚,你怎么样?别吓我!” 大志慌了,想把他拉出来,可水泥已经凝固了一部分,根本拉不动。
大志急得团团转,突然想起陈砚之前在模具旁边放了把锤子,是以防万一的。他拿起锤子,小心翼翼地砸着水泥,怕伤到陈砚。砸了十几分钟,终于砸开一个缺口,把陈砚拉了出来。
陈砚出来的时候,已经晕过去了。大志赶紧把他送到医院,医生说他是因为水泥凝固时的压力导致胸腔受压,加上伤口破裂,幸好送来得及时,不然就危险了。
林晚得知消息后,不顾医生的劝阻,执意要去看陈砚。她坐在陈砚的病床前,摸着他身上的伤口,眼泪不停地掉:“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这么傻?我不要你做什么行为艺术,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陈砚醒来后,看着林晚红肿的眼睛,虚弱地笑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爱,就像凝固的水泥一样,永远不会变。”
经过这件事,林晚反而更坚强了。她对陈砚说:“我们一起面对,不管手术能不能成功,不管我会不会失忆,我们都要好好在一起。以后不准你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陈砚点点头,把林晚搂进怀里:“好,我听你的,以后再也不做危险的事了。”
三个月后,林晚的手术如期进行。这一次,主刀医生经验丰富,手术非常成功。醒来后,林晚看着守在病床前的陈砚,笑着说:“陈砚,我没忘,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老钢厂,记得你给我做的骨链,记得你浇筑在水泥里的样子。”
陈砚激动得说不出话,紧紧地抱着林晚,眼泪掉在她的头发上。
出院后,他们回到了老钢厂的艺术区。陈砚的那件行为艺术作品,被一家美术馆看中,他去展出。展出那天,很多人来看,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是天才,更多的人被他的爱打动。
美术馆给了陈砚一笔不菲的报酬,他用这笔钱把老厂房的工作室重新装修了一遍,还在旁边隔出了一个小画室,专门给林晚用。
日子慢慢回到正轨,林晚的身体越来越好转,她的插画也因为独特的风格和温暖的主题,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喜欢。陈砚的雕塑也有了名气,他不再只用废品做材料,开始尝试用木头、石头,作品里总是充满了爱与坚持的力量。
他们还一起去了海边,就像林晚画里的那样。林晚戴着那条骨链,站在海边,风吹起她的头发,陈砚从背后抱着她,看着远处的海浪。
“你说,我们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林晚问。
“老了以后,我还会给你做雕塑,你还会给我画插画,” 陈砚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的肋骨还在你脖子上,我的心还在为你跳动,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林晚转过身,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额头。脖子上的骨链贴着皮肤,带着陈砚的体温,就像他的爱一样,坚定而温暖。
后来,有人问陈砚,当初为什么愿意取下肋骨,愿意把自己浇筑在水泥里。陈砚说:“爱不是嘴上说说,是要付出行动的。林晚是我生命里的光,为了这束光,我愿意做任何事。”
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 “疯子”,只有为爱奋不顾身的人。陈砚的行为看似疯狂,却藏着最纯粹、最坚定的爱。而这份爱,就像他浇筑在水泥里的光,不仅照亮了林晚的生命,也照亮了所有相信爱的人。
现在,如果你去那个老钢厂艺术区,还能看到陈砚和林晚的工作室。门口摆着一尊雕塑,是用凝固的水泥做的,上面有一只手,手里握着一张小小的插画。而林晚的脖子上,永远戴着那条独一无二的骨链,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诉说着一段关于爱与坚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