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道人是古龙江湖里一个神奇又矛盾的存在!
他是武当派辈分最高的名宿,被少林神僧苦瓜、名侠陆小凤、江南花满楼等人引以为知交好友。
他德高望重,却不汲汲于功名,明明能做掌门却让位于师弟梅真人,自己彻底躺平,闲云野鹤地游戏风尘。
但躺平只是表象,在生活的另一面,他更是残忍狡诈、神秘莫测的老刀把子。创立幽灵山庄,广招江湖上穷凶极恶之徒。
原来,木道人当年让出掌门之位并非心甘情愿,而是因为有把柄落在武当高层手中。
他早年与表妹沈三娘曾有过一段风流韵事,还生下一个孩子。而武当作为道教名门,最是看中清规戒律。所以东窗事发后,木道人只好主动退位让贤,来避免丑闻败露。
这之后,心怀不甘的木道人本将一腔掌门之志寄托于弟子石鹤。可不曾想,石鹤虽然剑法超群,但也遭逢了与自己同样宿命,最后叛出武当。
梅真人的门下弟子石雁在师父仙逝后,成为了武当新掌门。
新仇旧恨之下,木道人终于爆发了,也就是从那时起他联合弟子石鹤、好友古松居士等人创立了幽灵山庄。常年隐藏在暗处秣马厉兵,密谋反噬武当。
终于在石雁接掌武当掌门十周年庆典上,木道人利用幽灵山庄的亡命之徒们,发动了精心蓄谋的“天雷行动”。
通过这次行动,木道人不仅一举销毁了自己早年畸恋的证据,害死掌门石雁,更成功把弟子石鹤做成替罪羊并杀人灭口,让全天下以为石鹤就是罪魁祸首老刀把子。
至此,木道人扫清了一切障碍,终于执掌了武当掌门。他的计划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就连主角陆小凤也无力回天,虽然查明了一切,但没有丝毫证据,只能徒呼奈何。
可没想到,不明真相的亲生女儿叶雪,误以为木道人是父亲老刀把子的杀父仇人,趁其不备发动了伏击。
本可以轻松格杀叶雪的木道人,在看清袭击者面孔后大惊失色,不由得身法一滞。电光火石之间,竟被亲生女儿一剑穿心。一代枭雄,就此毙命。
纵观木道人的一生,简直可悲可叹!
迫于时事,身不由己地选择躺平。无可奈何地躺平了大半辈子,终于雄起一遭。却不曾想被孝顺闺女坑了爹,彻彻底底地永远躺平了。
只不过在木道人躺平背后,既没有看破红尘的大彻大悟,也没有当代青年自嘲式的排解,有着的,是愤怒,是不服,是功成名就的野望。
对于他来说,躺平是假,是障眼法,加引号的“躺平”之术,对武当掌门的执念才是真,是最终目标。
在这些心绪驱动下,木道人始终不懈地奋斗着。抛开道德层面不论,一个不向命运低头,却始终壮志难酬的悲情老英雄,至此跃然纸上。
而同样抛开道德,仅从方法论的角度来看,木道人的“躺平”术也不乏好处,尤其对遭遇失败的人更是如此。
首先就是明哲保身,不遭人嫉。
凡有功名处皆如斗兽场。躺平,就是先自动判自己出局。既然无心竞争,自然擂台中的拳脚也就不会往身上招呼。
譬如刘禅,世人都嘲讽其乐不思蜀,可若非如此躺平,亡国后主又怎能在司马昭的多疑下平安善终?对比下李煜的下场就知道,可怜一代文豪,只是抒发了下故国哀思,就被宋太宗毒死。
因此从木道人的处境出发,躺平不仅重要,而且必要。也只有摆出一副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模样。才有可能让强势的对手心慈手软,在授柄以人的险境,至少留得青山,徐图后计。
好处之二就是麻痹对手,隐藏实力。
江湖一向势利而健忘,无论你曾经多强,只要躺平够久,就一定会被人轻视,直至终于无视。
这时候,只要不灰心丧志,就是韬光养晦,壮大自我的最佳时机。因为没有注视,也就不会有扼杀。
而时间一长,再谨慎的对手也会慢慢疏于防备,露出破绽。这时,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机会就在眼前。
岂不闻,俯首为奴之际,正是勾践卧薪尝胆之时!木道人之躺平,可谓异曲同工,一言以蔽之:避实就虚,扮猪吃老虎是也!
只不过,虽然有上述利好,但这“躺平”之术,却也有诸多弊病。虽然原著将木道人的失败归因于天道好轮回。但我却认为,正是这些“躺平”之弊,最终害死了木道人。
所弊者何?一句话,有术无道!
详细来拆解,弊之一,迷失了目标和方法的边界。
如前所说,木道人的终极目标,就是当武当掌门,顶多附带加上销毁丑闻证据。
躺平只是他麻痹武当高层的方法,幽灵山庄、招纳凶徒、天雷行动、杀人灭口等等都是方法。
一环一环,机关算尽,木道人的路子越走越野,局做得越来越复杂,让人叹为观止!
可是仔细一想,这些方法所指向的目标,并不是“成为武当掌门”本身,而是“夺取武当掌门之位”。
这“夺取”二字同样是一种方法,换言之,此时的木道人已经将既定的方法,预设在了目标之中。
这一点十分致命,因为自此,木道人的思维已经陷入死角,心中只有你死我活的二元对立,根本不再思考,想达到目标,是否还有其他路径。
但其实,想当武当掌门,最便捷的路径的路径是什么?答案很简单,直截了当地与师侄石雁交心。
这绝非天方夜谭,更不是天真幼稚。
当年梅真人和老一辈的武当高层或许确实是坚持道统,步步为营地打压木道人,但这些人已经都死了。
而作为师侄的新掌门石雁,却显然对师叔并没有敌意,而且十分倚重。原著已通过主角陆小凤之口,道明石雁绝无泄露木道人秘密或者以之威胁的用意。
再者,不同于木道人的渴求,石雁接掌武当更多的是责任驱动。骨子里,他对虚与委蛇的应酬,一直充满厌恶。现今沉疴在身,更是早有隐退之心。
“也许我的确已应该退休了。”他在心里想,“去找个安静偏僻的地方,盖两间小木屋,从此不再问江湖中的是非,也不再见江湖中的人。”
试想一下,假如这时木道人找个机会,去与石雁喝茶聊天,情到深处慨叹一下:
“师侄啊,师叔一直为早年的错误深深自责,也想为光大武当门楣发挥余热!”
得,说不定事就成了!
私以为,一切为武当着想的石雁本就有传位于师叔之心。只是木道人一系列动作太大,让石雁终于对其生疑,这才拟传位于门下弟子,并找来陆小凤等人做局查访幽灵山庄。
木道人没有因势利导,反倒去策划袭杀行动,无异于舍本逐末。
“躺平”术的弊之二,与世界之间构筑起了一道信息差。
在武当的躺平是障眼法,这可以理解,但是在幽灵山庄的老刀把子也同样隐藏在迷雾中,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也基本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目标是什么。
诚然,木道人这样做,是早存了鸟尽弓藏,过河拆桥的歹毒用心。但他却忘了,没有人了解他,也就意味着没有人真正知道应该如何帮助他。
如果把幽灵山庄比作一个创业公司,那么CEO木道人的做法就是让团队的信息共享和透明程度严重不足。
这样固然方便掌控利用,但同时也没法将组织核心人才的能力最大化,甚至出现员工努力方向与公司愿景南辕北辙的尴尬场面。
如此创业,又岂能成事?
叶雪就是最好的例子。
作为木道人的亲生女儿,她本是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小姑娘不仅武功高强,聪慧深沉,而且足够忠诚。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是木道人准备抛弃的棋子。
所以木道人没有理由不与女儿相认,知道真相的叶雪也一定会全力帮助父亲完成夙愿,就像唯一知道木道人全盘计划的古松一样。
如此一来,不仅木道人能再得强援,叶雪也不会闹出“替父报仇,反害其父”的乌龙。
我们只能慨叹,真诚或欺骗短期内或许是一种策略,但时间一长,都会变成习惯。木道人之死,可谓习惯使然。
于是,木道人的”躺平”终于失败了。归根到底,他为什么会选择“躺平”之术呢?深入内心分析,恐怕还是因为他骨子里的自负。
木道人的确有自负的资本,他武功盖世,是武林中唯一一个剑法、轻功、内力都全面压制主角陆小凤的人。
他算无遗策,既能驾驭凶名远播的武林败类,也能将江湖巨擘们玩弄于股掌。
他太强了,所以他才有当武当掌门的野望,所以他才能建立幽灵山庄,所以他才认为自己应该利用所有人。于是,这种自负也最终害死了他自己。
长夜难明,枭雄落幕!对于木道人,我们不妨写下这样的墓志铭:他是一个坚忍不拔的长期主义者,驰而不息,终达所愿。他也是一头迷失自我的困兽,有道无术,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