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瑶池春深
自断仙藤那日起,我便在瑶池畔扎了根。新抽的藤须嫩得像琉璃,沾着晨露时,会泛出细碎的光。玄辰神君每日处理完星辰事务,便会提着竹篮来寻我,篮里装着他用仙力催熟的灵果,或是新采的、能滋养根须的仙草。
“今日的月魄草,是从太阴星君的桂树下采的。”他蹲在云阶上,指尖捻起一株泛着银光的草,轻轻埋进我根须旁的土里,“能让你的藤须更坚韧些。”我晃了晃新藤,叶尖蹭过他的手背,那里还留着替我净化邪力时的浅痕——自炼狱归来后,那些伤痕便再也没褪去过,像给清冷的神君,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瑶池的春天来得悄无声息。先是岸边的灵芷开了紫花,接着是水中央的月莲,一片片舒展着碧叶,把瑶池染成了翡翠色。玄辰神君搬来块温玉,放在我根须旁,“这是暖玉,能蓄月华,夜里冷,你靠着它睡。”我知道,他说的“冷”,不是瑶池的夜风,是怕我想起自断仙藤的疼。
可我早已不疼了。每当新藤缠上暖玉,感受着里面流淌的月华,就会想起凡间沈星的小院。那时顾深也总在她睡前,往窗台上摆个暖炉,说“山里的夜,比城里凉”。原来不管是仙是凡,“惦记”都是一个模样,藏在细碎的举动里,比千言万语都实在。
这日,玄辰神君带来个琉璃盏,里面盛着琥珀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梅香。“这是忘川水酿的酒,”他声音低沉,“能安神,你尝尝。”我将藤须探进盏中,酒液顺着藤须往上爬,竟在叶冠上凝成了朵小小的梅花,花瓣上还沾着酒珠。
他看着那朵梅花笑了,眸中的星河漾起涟漪:“清瑶,你从前总爱用月华露酿酒,说要比王母的琼浆还好喝。”我突然想起那段被“痴嗔”迷了心的日子——那时我确实酿过酒,却总在他来取时,故意说“被风刮倒了”,只因看见百花仙子也想讨一杯。如今想来,那时的任性,竟像个不懂事的孩童,把珍贵的东西,都用来赌气。
“以后我再酿给你喝。”我轻声说,叶冠上的梅花轻轻颤动。他指尖拂过花瓣,酒珠滚落,滴在暖玉上,发出清脆的响:“好,我等着。”
第十章 星陨殿夜话
入夏时,玄辰神君带我去了星陨殿。他用仙力托着我的根须,飞在云海之上时,我看见瑶池在脚下缩成了块碧玉,远处的凌霄殿像颗悬在云里的明珠。“别怕,”他低头看我,“星陨殿的星图,能助你更快恢复仙力。”
星陨殿比我记忆中更冷清。巨大的星图铺在殿中央,上面的星辰按方位排列,有的亮得灼眼,有的暗得几乎看不见。玄辰神君说:“亮的是正盛的仙星,暗的是历劫的仙魂。”他指着一颗忽明忽暗的星,“那是云溪仙子,她快历完劫了。”
我望着那颗星,突然想起百花仙子脸上的疤痕,想起素心仙子在轮回道上的背影。“我想去看看她们。”玄辰神君沉默片刻,点头:“也好,解了心结,你的仙力才能更纯净。”
他先带我去了轮回道。素心仙子正站在奈何桥头,等着喝孟婆汤。她的仙肌早已复原,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清瑶仙子。”她看见我时,没有怨怼,只有释然的笑,“玄辰神君替你送来的月华露,让我少受了许多苦。”
我垂下藤须,说不出道歉的话。她却摆摆手:“仙界的恩怨,到了轮回道上,都成了过眼云烟。你往后好好的,便是对我最好的补偿。”孟婆递来汤碗时,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其实玄辰神君护着你时,我们都羡慕过,只是那时你太年轻,不懂珍惜。”
离开轮回道,玄辰神君带我去了锁妖塔。云溪仙子被困在塔顶,看见我们时,竟笑了:“清瑶,你能来,我很意外。”她的仙身虽未完全复原,却比素心仙子多了几分锐气,“玄辰神君说你自断仙藤赎罪,我还不信,如今见了你的新藤,才知是真的。”
我将藤须上凝结的月华露,轻轻送向她:“这是我能做的……”她接过露,仙力运转间,露水滴落在她溃烂的仙骨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够了,”她摇头,“你能迷途知返,比什么都强。玄辰神君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回星陨殿的路上,云海沉沉。玄辰神君突然说:“清瑶,你不必总记着过去的错。”我晃了晃藤须:“不是记着,是不敢忘。忘了,就怕又犯傻。”他停下脚步,指尖抚过我的叶冠,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我:“我护着你,不是让你活在愧疚里。”
那晚,我们在星陨殿待了整夜。他给我讲星图上的故事:哪颗星是战神的化身,哪颗星曾是瑶池的莲花,哪颗星历了万劫才修成正果。讲到最后,他指着最亮的那颗星:“那是你的本命星,当年你被贬下界,它暗了百年,如今你回来了,它才重新亮起来。”
我望着那颗星,突然明白,神君罚我历劫,玄辰护我归位,都不是要我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就像凡间的苏晚,在十年职场里挣扎过,才懂安稳的可贵;就像此刻的我,在仙途上跌过跤,才知身边人的珍贵。
第十一章 仙途归处
秋至时,我的仙藤已长得和从前一般繁茂,只是不再有蚀仙藤的黑纹,通体泛着莹润的青光,叶冠上的花,比从前开得更盛,每朵花里都凝着颗小小的星子——那是玄辰神君用星力为我滋养的。
天帝再次下旨,要我去司掌“净心殿”,教导新晋的仙子们“戒痴嗔”。我本想拒绝,玄辰神君却劝我:“去试试吧,或许能帮更多像从前的你一样的仙子。”
净心殿的日子很平静。我给仙子们讲凡间的故事:林夏的遗憾,陈雨的勇敢,苏晚的挣扎,沈星的安稳。讲到自己的仙途劫时,她们总是睁大眼睛:“清瑶仙子,玄辰神君真的为你受了焚仙火?”
我点头,叶冠上的星子轻轻闪烁:“他为我做的,比这多得多。”有次讲到自断仙藤,个小仙子忍不住问:“疼吗?”我笑着晃藤:“疼,但疼过之后,才看清路。”
日子久了,净心殿的仙子们都爱围着我,说我身上的气息“让人踏实”。百花仙子也来过一次,她被罚守南天门三千年,回来时,仙衣上沾着风尘,却没了从前的怨毒。“清瑶,”她站在殿外,手里捧着株新采的灵草,“这是南天门的‘忘忧草’,能安神,送你。”
我接过草,藤须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谢谢你。”她笑了笑,转身时说:“玄辰神君说得对,你确实变了。”
冬日的瑶池,结了层薄薄的冰。玄辰神君带我去了他常去的寒潭,潭水虽冷,却能让月华露更纯净。他坐在潭边的青石上,我靠在他脚边,听着潭水结冰的轻响。
“清瑶,”他突然开口,“天帝说,等你仙力稳固,便恢复你的仙位。”我晃了晃藤须:“我不想回原来的位置了。”他挑眉:“那你想去哪?”
“就守着瑶池,守着净心殿,”我望着潭水里的月影,“偶尔去星陨殿看看星图,这样就很好。”他笑了,指尖抚过我的叶冠:“好,都听你的。”
除夕夜,瑶池的仙灯亮了整夜。玄辰神君提着盏琉璃灯,站在我身边,灯影落在他脸上,柔和得不像那个高冷的星辰神君。“清瑶,”他轻声说,“新年快乐。”我叶冠上的花开得更盛,每朵花里的星子,都映着他的影子。
原来仙途漫漫,最珍贵的不是位列仙班,不是万人敬仰,而是有个人,能陪你看瑶池的春,星陨殿的夜,寒潭的冬。就像凡间的顾深陪着沈星,就像此刻的玄辰陪着我。
风穿过瑶池,带着新年的暖意。我知道,往后的仙途,不管有多少风雨,身边这道身影,都会是我最踏实的归处。而那些爱过、恨过、痛过的过往,都化作了叶冠上的星子,在仙途的夜里,闪闪发亮,提醒着我:能迷途知返,能守得云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