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魔王”白景琦差点把白家老号烧个精光,可最后撑起百年招牌的也是他——这中间只隔了一个季宗布。
老北京的早晨,胡同口炸油饼的锅还没热,白家后院的哭声已经掀了瓦。
七岁的白景琦把整罐墨汁倒进中药柜,黑汤顺着抽屉缝往下滴,像给祖宗牌位戴了孝。
换别的先生,早就戒尺打断三根,季宗布却蹲下来,用指尖蘸了墨,在青砖上写了“槐”字——白家祖宅那棵老槐树的槐。
“认识吗?这是你的树,也是你的命。”
一句话,把熊孩子的眼泪噎回去。
季宗布没急着讲大道理,他先带景琦去爬城墙。
1900年的城墙残破,砖缝里还嵌着洋兵子弹,孩子摸着坑洼的弹孔,第一次安静。
那天回家,景琦没再撕账本,而是把弹孔拓在纸上,拿给季宗布看。
先生没表扬,只递给他一本《本草纲目》的空白页:“把疼的地方画下来,明天告诉我它为什么疼。”
后来人们才知道,这招叫“转移愤怒”,现代心理学写进教科书,季宗布提前用了三十年。
白景琦最怕的不是打,是“被看见”。
季宗布每回练完武,让他站在院当中,自己转身回屋,门缝里那道视线比棍子还烫。
孩子站得笔直,汗顺着下巴砸脚面,心里却生出奇怪的踏实——原来有人肯花时间“盯着”。
有回景琦偷溜进药房,把麝香当粉笔在地上画格子,伙计发现后满院子追。
季宗布没动声色,傍晚把景琦叫到祠堂,地上摆着一小碟麝香灰,旁边是白家老太爷当年用剩的半两真货。
“你玩掉的,够穷人家吃半年。”
没有第二句,季宗布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把剩下的麝香包好,塞进景琦手里:“去,卖给同仁堂,卖来的钱买二十斤,送到城外粥厂。”
那天雪下得厚,孩子深一脚浅一脚走回来,靴筒里全是雪水,却第一次没喊冷。
季宗布自己也不富裕。
据《北京武术纪事》残卷,他每月束脩只领二两银子,一半托人买洋枪图册,一半换成粗粮,分给附近穷孩子。
白景琦撞见过先生啃窝头就凉水,回头把兜里偷藏的奶糖掰成两半,一半放先生桌上,一半埋进花盆——那盆花后来开得疯野,像给闷在宅门里的孩子开了一扇窗。
真正的转折在庚子年。
八国联军破城,白家仓皇逃去西安,景琦被留下守宅。
季宗布没走,他换上短打,腰里别了两把攮子,白天教孩子认草药,夜里巡墙。
《庚子国变记》里提到,正阳门一带曾有民间武师设卡,专截落单洋兵,用的多是短刃与石灰粉。
季宗布最后也倒在城墙根,胸口插着一把洋兵刺刀,手里却攥着给景琦做的草药标本册,血浸透纸页,黄岑、远志、独活……每味药旁都写着小楷:
“识得它,就不怕乱世。”
先生没了,白景琦一夜之间收声。
他按季宗布教的法子,把老宅药柜全搬到地窖,贴上假封条,自己带着药方去乡下收药,回来熬成膏,卖给缺医少药的街坊。
那年他才十六,却能把麝香、牛黄分厘不差,靠的就是季宗布让他“卖”时练出的算盘。
后来白家东山再起,景琦在祖宅重开“百草厅”,门口不挂匾,只悬一块木牌,上头刻着季宗布写的那句“槐”。
树还在,人没了,但路过的人都说,白家新掌柜的眼睛里,住着那个穿旧长衫的影子。
有人把这段故事当励志鸡汤,其实更像一面镜子——叛逆的孩子不是缺打,是缺一个肯陪他“看见疼痛”的大人。
季宗布没把白景琦“驯”成乖宝宝,而是把愤怒换成底气,把破坏欲换成救人心。
放到今天,那些把家里墙涂成涂鸦、把家长手机扔进马桶的“熊孩子”,缺的也不过是一个蹲下来写“槐”字的成年人。
教育不是灌满一桶水,是点一把火,再告诉他:火能烧家,也能熬药。
季宗布做到了,所以白景琦才能成为白景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