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杯中的琥珀光,是跌入人间的星辰;夜空绽放的烟花雨,是升往天界的琼浆。当李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时,他饮下的何尝不是一斛液态的月光?而辛弃疾笔下“东风夜放花千树”的元夕,那些璀璨流光,分明是醉倒的银河在云间吐纳的呼吸。
酒是酿给时间的诗。杜牧“醉卧沙场君莫笑”的豪情,苏轼“把酒问青天”的旷达,皆在杯盏交错间将刹那灌铸成永恒。而烟花是写给夜空的情书,它用生命最炽烈的语言,在墨色天幕上书写“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的盛大告白。当二者相遇,便成就了人间最浪漫的合谋——让凡人得以偷窃永恒的碎片。“更吹落、星如雨”的绚烂。酒与烟花皆是情爱的具象。朱淑真笔下“火树银花触目红,揭天鼓吹闹春风”的盛景里,必有少年借着酒意将心上人簪花的侧影,与天上绽放的烟火重叠珍藏。那些散入秦淮河的星火,倒映着画舫里交错的酒杯,恍若银河坠入人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意境,终究需三分酒意与七分烟花才能成全。
独处时的浅酌更别有一番风情。李清照“三杯两盏淡酒”对着“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此刻若有一束烟花划破寂寥,便是把“此情无计可消除”的愁思,点燃成转瞬即逝的光之花朵。酒是往内流淌的烟花,烟花是向外奔涌的酒液,它们共同抚平着人心深处的褶皱。
今人虽不复古人吟诗作对的雅兴,然真情未改。都市天台上的恋人,以香槟杯中的气泡呼应远空绽放的烟花;除夕守岁的家人,借温热的黄酒与窗外的火树银花共贺新岁。我们依然需要酒来点燃肺腑的暖意,需要烟花照亮眼眸里的星光。
当最后一缕烟痕散入云层,最后一口余香滑过喉间,我们终于明白:酒与烟花这对时空恋人,一个用芬芳浸润时光,一个用光芒雕刻夜空。它们教会人类以沉醉对抗遗忘,以绚烂致敬短暂——原来所有极致的美,都敢于在瞬息间燃尽自己,只为成就那个“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永恒瞬间。
醉眼朦胧时,见烟花好似琼浆飞溅;仰望星空时,觉星河皆似醉后泼墨。这便是中国人最浪漫的宇宙观:天地不过是一场盛大的宴饮,我们皆是趁醉遨游其间的烟火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