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夏尔·波德莱尔这个名字，总觉得带着一层巴黎阴天的灰调子。1821年出生，生父早逝，跟继父关系冷得像块冰，一辈子在债务和病痛的泥潭里打滚。才46岁，就在贫病交加中走了，留下一本惊世骇俗的诗集《恶之花》。《恶之花》一问世就被法庭判为“伤风败俗”，还罚了款，硬生生删掉了六首诗。然而它却像一把锋利又冰冷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划开了19世纪“花都”巴黎那件华丽锦袍——底下尽是腐烂的尸骸、眼神空洞的娼妓、醉倒在街角的拾荒者、永远阴沉沉的天空……波德莱尔弯下腰，近乎固执地去触碰这些被阳光彻底抛弃的“恶”。但诡异的是，他竟然从这些最不堪的褶皱里，淬炼出一种让人心头震颤的美。他哪里是在歌颂堕落？他是拿出了惊人的勇气，死死盯着那深渊，然后告诉你：真正的光明，往往就藏在你看得最深、最透的那片黑暗里。《恶之花》
【法】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 著
01 腐尸旁盛开的玫瑰：看清生活的脓疮，才懂珍惜那点真
想象一下：烈日暴晒下，一具动物尸体正在腐烂。苍蝇嗡嗡乱飞，蛆虫在蠕动，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普通人早就捂着鼻子跑开了吧？可波德莱尔呢？他在那首著名的《腐尸》前停下了脚步，看得入神，还把它写成了诗：他就这么直勾勾地描写溃烂、描写消亡，一点不避讳。可就在你以为他要沉溺于这恐怖画面时，笔锋猛地一转，对着爱人说出了一句惊心动魄的话：就算你将来也红颜枯骨，归于尘土，“也请保存这爱的形式——神圣的精华！”你说他变态？沉迷死亡？不，我觉得他是把生命有多脆弱、美有多易逝，看得太透了。浪漫主义那套给世界蒙上柔光滤镜的把戏，在他这儿行不通。他就是要撕开，把“丑”和“恶”血淋淋地钉在诗歌的十字架上给你看。在《七个老头子》里，他笔下的巴黎哪是什么“浪漫之都”？分明是个大白天都有幽灵扯你衣袖的噩梦之城。这种直面，得有多清醒？多无畏？想想我们自己？朋友圈里岁月静好，现实里焦虑得睡不着；职场上笑脸相迎，心里早被捅了无数刀。我们都太擅长回避了，回避生活的脓疮，回避精神的暗礁，用各种“滤镜”麻痹自己。波德莱尔像一道惊雷劈下来：你不敢看那些污秽，就永远摸不到真实的力量；你连深渊都不敢凝视，还谈什么飞越？ 真正的勇气是什么？是明知道生命终将腐烂，还能对着心爱的人说：“保存这爱的形式”——在虚无里死死抓住那点意义，在绝望的泥地里，硬要种下一朵玫瑰。“这具美妙的腐尸上，曾盛开玫瑰。
阳光炙烤，仿佛要将其烤熟归还自然。”
02 给天堂竖中指的人：那些“离经叛道”，不过是灵魂在绝境里的嘶吼
当虔诚的信徒们跪在教堂里，对着上帝喃喃祈祷时，波德莱尔干了件“大逆不道”的事。他在《亚伯与该隐》这首诗里，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他赞美被上帝放逐的该隐，歌颂反抗权威的撒旦。这简直是捅了马蜂窝！但这真是为了“坏”而“坏”吗？我看不是。这分明是那些被踩在脚底下、被主流唾弃的灵魂，发出的最悲愤的控诉，是他们走投无路时最后的自救。当所谓“正统”的天堂大门，对着“污浊者”紧紧关闭；当“善”的面具底下，藏满了伪善和不公；除了竖起中指，除了叛逆，还有什么能守住那点可怜的尊严，去讨回一点点公道？这让我想起一个老朋友。顶着名校光环，毕业时硬是推掉了家里安排的“金饭碗”，一头扎进一个冷得不能再冷的艺术门类里。家里骂他“疯了”、“不孝”，朋友笑他“傻”、“不识时务”。整整十年，穷过，熬过，被人轻视过，像个野草一样在夹缝里挣扎。终于，去年在海外一个挺有分量的美术馆开了个展。有次喝酒，他红着眼睛说：“你以为我想当‘叛逆’？谁不想走阳关道？可那条别人眼里的‘正路’，我走上去，魂就死了。我只能选这条‘邪路’，至少心还在跳。”波德莱尔狠狠撕下了“听话就是好孩子”那层虚伪的皮。当主流的价值观成了捆住你的绳子，当所谓的“规则”就是用来压迫你的工具，那些被贴上“离经叛道”标签的行为，骨子里是灵魂深处不肯熄灭的火，是对“我是谁”这个问题的最后坚守。他对着所有格格不入的灵魂低语：如果世界的天平早就歪了，那么，向天空竖起你的反旗，或许反而是唯一的正途。“亚伯的后代，去吃喝睡吧！
上帝对你满意地微笑。
该隐的后代，在泥泞中爬吧，
然后，凄惨地死去！
该隐的后代，登上天庭，
把上帝扔到地上来！”
03 死亡这扇门后：绝望到骨子里，反而能嗅到生的味道
忧郁像沼泽，巴黎的阴霾挥之不去，酒精的幻梦终会破灭，“恶之花”的诱惑令人眩晕，叛逆的呐喊响彻云霄……兜兜转转，《恶之花》这趟旅程，最终停靠在了唯一的港湾——死亡。在终章《旅行》里，诗人把一辈子比作一次漫长的远航：别误会，这不是举手投降。这是向死而生的战书！死亡在他这儿，成了“老船长”，一个要带着船驶向未知新大陆的领航者。当活着本身已经变成一座监狱，死亡就不再是终点，反而成了通往“新奇”的唯一出口——一种彻底的解脱，一次重新开始的可能。有个从重度抑郁症深渊里爬出来的朋友，跟我聊起过波德莱尔。他说最黑暗、最想放弃的时候，就反复读《恶之花》里关于死亡的那些句子。“很怪，是吧？”他苦笑了一下，“但就是当我不再拼命躲着‘死’这个念头，甚至开始认真琢磨它的时候，心里反而像块石头落了地，有种奇怪的平静。” 波德莱尔让他明白，承认绝望的存在，承认深渊就在脚下，这本身就是在给寻找光亮画地图。后来，他学会了和心里的阴影和平共处，在接受了生命本身可能荒诞无意义之后，反而在裂缝里找到了一丝继续往前走的微光。波德莱尔把死亡拔高到了哲学层面：人往往是在被绝望浸透、压垮的土壤里，才能爆发出最强烈的求生欲，埋下重生的种子。直面死亡，不是认输，而是把生命这出戏的虚妄彻底看穿之后，反而生出一股更决绝、更炽热的爱——有时候，只有当你敢纵身跳下深渊，才有机会摸到那绝境之下，意想不到的光。“哦，死亡，老船长，起锚，时间到了！
这地方令人厌倦，哦，死亡！开航！
天空和大海虽墨一般黑，
你知道我们心中充满阳光！
舀起你的毒药给我们振奋精神！
这火把让我们头脑如此沉醉，
我们要潜入深渊之底，
管他天堂还是地狱，只为寻得新奇！”
《恶之花》的法文原名 “Les Fleurs du Mal” 里，那个“Mal”可不单单指“恶”。它包罗万象：痛苦、疾病、不幸……所有生命中那些让人皱眉、想要逃离的东西。波德莱尔自己，从未在泥沼里打滚沉沦。他的伟大之处在于：把手伸进人性最幽暗、最肮脏的深渊，不是为了弄脏自己，而是拼了命想从里面捞出一点沉底的星光。现在的人，总觉得“情商高”就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看看波德莱尔这一生吧，他用生命写下的注解是：真正能撼动人心的力量，是敢不敢把灵魂的伤口撕开给人看；是在腐烂的尸身旁，有没有勇气种下一朵玫瑰；是在神圣的祭坛前，敢不敢替“魔鬼”说句话；是在绝望的尽头，能不能向死亡伸出手，索要一个新生。
下次，当你被现实狠狠抽了一巴掌，当你觉得世界不公，当你被诱惑拖向边缘，当你困在精神的死胡同里走不出来……不妨想想那个一百多年前，在巴黎肮脏阴沟边弯着腰的诗人。他凝视着浑浊的水面，看到的绝不仅仅是漂浮的垃圾。他一定也看到了，那片倒映在水里，被污水搅得支离破碎，却依然固执地、微弱地闪烁着的星空。能在泥泞里坚持仰望星空的人，他的心底，早就点亮了一盏任何黑暗都吞不掉的灯。声明：文中图片来源网络，如有不妥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