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青,青云门的大师姐。
听起来很威风,对吧?
但我们这种二流门派的大师姐,说白了,就是个大管家。
师弟师妹们的月钱我来发,后山的菜地我得盯着,连厨房的酱油没了,都得我骑着小毛驴下山去镇上打。
至于武功嘛,我稀松平常。
师父收我,纯粹因为我爹是山下最有钱的粮商,当年赞助了青云门大殿的翻修。
我呢,算盘打得比剑耍得好。
所以,当他们把林辰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扔到演武场中央时,我正在跟厨房的王大妈核对这个月的买菜账本。
“……猪肉又涨了三文钱?她怎么不去抢!”我正为这三文钱心疼得龇牙咧嘴。
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人声鼎沸,像是要把房顶给掀了。
我把账本往怀里一揣,皱着眉走了出去。
演武场上,我那个一向清冷孤傲的师弟林辰,正跪在地上。
他头发散乱,一身青衣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渗着血,嘴角青紫,低着头,脊梁却挺得笔直。
我最好的朋友,三师妹张晓蝶,红着眼圈跑到我身边,拽着我的袖子,“师姐,你快去跟师父求求情!他们要废了林辰的武功,把他赶出师门!”
我脑子“嗡”地一下。
林辰?
那个全青云门最有天赋、被师父当成未来掌门培养的林辰?
那个每天天不亮就去后山练剑、傍晚才拖着一身疲惫回来,连吃饭都在琢磨剑招的武痴林辰?
我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师父铁青着脸,坐在太师椅上,手都在发抖。
旁边站着我的二师弟,李默。
他向来跟林辰不对付,此刻脸上却挂着一种“痛心疾首”的表情,看得我直犯恶心。
“师父,您息怒。林师弟只是一时糊涂,偷学了本门的禁术‘碎心掌’,想必也是为了光大本门,只是用错了法子……”李默在那儿假惺惺地劝。
我一听“碎心掌”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
那玩意儿是青云门的禁忌,阴毒无比,早就被封在藏经阁的最高层,钥匙只有师父有。
林辰一个普通弟子,怎么可能接触到?
师父气得一拍桌子,“糊涂?他这是要欺师灭祖!我青云门乃名门正派,怎能容此等偷鸡摸狗之辈!”
他指着林辰,痛心疾首,“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行此不轨之事!”
林辰始终一言不发,就那么跪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我看着他,心里莫名地烦躁。
这小子平时就是个闷葫芦,除了练剑什么都不关心。可他那双眼睛,干净得像山里的泉水,我不信他会干这种事。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我的目光扫过李默。
他正低着头,一副恭顺的样子,但我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我心里大概有数了。
李默天赋不如林辰,心眼却比蜂窝煤还多。他嫉妒林辰,不是一天两天了。
“师父。”我开了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我走到场地中央,先是看了一眼林辰,他还是没抬头。
我叹了口气,然后转向师父,躬身行礼。
“师父,此事还没查清楚,单凭二师弟一面之词,就断定是林辰所为,是否太过草率?”
李默立刻跳了出来,“大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冤枉林辰师弟不成?人证物证俱在!”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这就是从林辰床下搜出来的‘碎心掌’抄本!还有,守藏经阁的王师叔也说,昨夜看到一个身形酷似林辰的人溜了进去!”
我瞥了一眼那本册子,心里冷笑。
字迹模仿得倒挺像,可惜,林-辰练剑的,右手虎口有厚茧,写字力道会不自觉地加重,尤其在转折处。但这本抄本上的字,笔锋轻浮,明显是个外行模仿的。
至于那个王师叔……他老眼昏花,晚上起夜都能把院子里的石狮子认成他走失多年的二舅,他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
这些话我不能明说,说了就是顶撞师父,质疑同门,在这个节骨眼上,只会火上浇油。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
怎么办?
硬碰硬肯定不行。师父正在气头上,他要的是面子。
我得给他个台阶下。
“师父,”我换上一副温和的语气,“您先消消气。林辰是您一手带大的,他的品性您最清楚。就算他真的犯了错,我们关起门来,怎么罚都行。可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是废武功又是逐出师门,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我们青云门?”
我顿了顿,观察着师父的脸色。他眉毛动了动,显然是听进去了。
我继续说:“别人会说,青云门的掌门连自己的徒弟都教不好,出了个盗取秘籍的贼。这不仅是林辰的耻辱,更是我们整个青云门的耻辱啊!”
这话戳到了师父的痛处。
他最好面子,把门派声誉看得比什么都重。
他脸色变了又变,从盛怒转为犹豫。
李默急了,“大师姐,你这是在包庇他!门规不可废!今天若不严惩,日后人人效仿,青云门还有何规矩可言!”
这家伙,真是要把林辰往死里整啊。
我转头看着他,眼神冷了下来。
“二师弟,我是在维护青云门的声誉,你呢?你就这么希望把家丑闹得人尽皆知?还是说,你跟林辰之间,有什么非要他身败名裂不可的过节?”
我这话问得诛心。
李默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你胡说八道!我一心为公!”
“为公?”我笑了,“为公就是把自己的师弟往火坑里推?为公就是让整个门派跟着蒙羞?你这‘公’,是哪个公?”
我一连串的反问,把他噎得说不出话。
周围的弟子们也开始窃窃私语,看李默的眼神都变了。
师父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是个聪明人,我话说到这份上,他不可能听不出弦外之音。
但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话已经说出口,如果不重罚林辰,他的威信何在?
他沉默了半晌,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沉声道:“苏青,你不用再说了。林辰盗取禁术,铁证如山,不容狡辩!”
他站起身,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宣布,从今日起,林辰不再是我青云门弟子!废去其全身武功,逐出山门,永不录用!”
这话一出,满场死寂。
张晓蝶的哭声都停了,愣愣地看着我。
李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
我看着师父决绝的脸,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林辰。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烧起来。
我懂了。
师父不是不知道这里面有蹊跷,他只是需要一个结果。
一个能维护他掌门威严,能平息事端的结果。
至于真相是什么,林辰是不是被冤枉的,他不在乎。
或者说,为了门派的“稳定”,林辰的清白,是可以被牺牲的。
真可笑啊。
这就是我待了十几年的名门正派。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失望。
“师父。”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既然门派容不下他,那便由我来容他。”
所有人都惊呆了。
师父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苏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弟子知道。林辰的为人,我信得过。既然师父认定他有罪,要将他逐出师门,弟子无话可说。但弟子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身伤病,流落街头。”
“我要带他走。”
“从今天起,他的一切,由我负责。”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我疯了吗?
我一个靠着家里捐钱才混进来的“大师姐”,在门派里本就没什么地位,全靠着会管账理事,才得了几分体面。
现在为了一个被逐出师门的“罪人”,公然跟师父叫板?
我以后还怎么在青云门混下去?
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就像泼出去的水。
而且,看着跪在地上的林辰,那副孤零零的、被全世界抛弃的样子,我心里那点不忍,那点义愤,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算计。
管他呢。
大不了,我也不干这个大师姐了,回家继承我爹的米铺去。
师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你……你……好!好得很!苏青,你也要为了这个叛徒,背叛师门吗?”
“弟子不敢。”我垂下眼帘,“弟子只是不想青云门日后落下一个‘寡情薄义’的名声。师徒一场,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错,也该给他留条活路。”
我把“寡情薄义”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师父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精彩极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要管他,可以。但从今往后,你和他,都与我青云门再无瓜葛!”
“你也不必再做这个大师姐了!就在后山,那间废弃的柴房,你们自己过活去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护他到几时!”
说完,他一甩袖子,气冲冲地走了。
李默跟在他身后,回头给了我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人群渐渐散去,一边走还一边议论纷纷。
“大师姐真是糊涂了,为了一个废人,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就是啊,她本来在门里多体面啊。”
“我看她是看上林辰了吧?不然干嘛这么拼命。”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
那些声音像针一样,扎在我耳朵里。
我没理会。
我走到林辰面前,蹲下身。
“还能走吗?”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曾经亮如星辰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红血丝。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我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扶他。
他却躲开了。
“师姐……你不该……管我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没好气地说,“起来!难道你还想在这里跪到天黑,让全天下的人都来看你的笑话吗?”
或许是我的语气太冲,他愣了一下,然后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
刚一站稳,身体就晃了晃,显然是伤得不轻。
我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架起他的一条胳le膊,不由分说地拖着他往后山走。
他的身体很烫,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股灼人的热度。
这家伙,在发烧。
我心里又是一阵火大。
对师父,对李默,也对这个不争气的林辰。
后山的柴房,说是柴房,其实就是个四面漏风的破棚子。
里面堆满了杂物,一股子霉味。
我把他安顿在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木板床上,然后开始动手收拾。
他就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
我把破烂都扔出去,找来些干草铺在床上,又把自己的被褥抱了过来。
忙活了半天,总算是有个能住人的样子了。
我累得腰酸背痛,一屁股坐在床边,看着他。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他还是不说话,眼睛看着屋顶的破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哑巴了?被人冤枉成这样,连句辩解的话都没有?林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耐呢?”
他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看着我。
“说了……有用吗?”
他苦笑了一下,“师父……他信的,从来都不是真相。”
我一噎。
他说得对。
师父要的,只是一个平息事端的借口,一个维护他威严的靶子。
真相是什么,不重要。
“那你也该为自己争一争!”我还是不甘心,“你束手就擒,不正好遂了李默的意?”
“我争了。”他轻声说,“在你们来之前,我跟师父解释了。我说我没有偷秘籍,是李默陷害我。可师父不信。”
“他说……他说我为了脱罪,竟然污蔑同门,罪加一等。”
我沉默了。
心一点点地沉下去。
原来是这样。
不是他不想争,是他争过了,却被伤得更深。
最伤人的,从来不是敌人的刀子,而是亲近之人的不信任。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那双空洞的眼睛,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行了,别想了。”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过去的都过去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养好伤,活下去。”
“活下去?”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像个废人一样,活下去?”
他的武功被废了。
对于一个视武如命的人来说,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但我忍住了。
现在不是脆弱的时候。
我垮了,他怎么办?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废人怎么了?废人就不能活了?手脚断了还能接上,武功废了,就不能再练回来吗?”
“你忘了?你十三岁那年,练剑走火入魔,经脉寸断,所有人都说你完了,连师父都放弃了。结果呢?”
“结果你一个人在后山,用最笨的法子,一点一点地修复经脉,花了整整一年,不仅恢复了,功力还比以前更精纯!”
“那时候的你怎么没说自己是废人?现在的你,比那时候差哪儿了?”
我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林辰愣愣地看着我,黯淡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微光。
是啊。
他曾经从绝境中爬出来过一次。
“可是……’碎心掌’的内力……”他沙哑地说,“已经毁了我的丹田……”
丹田是武者之本。丹田被毁,就等于树被拔了根。
我心里一沉。
但我不能表现出来。
“丹田毁了,就再造一个!”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不想死,就总有办法!”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我只是觉得,我不能让他倒下。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又要开始自暴自-弃。
他却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很虚弱,却像一缕阳光,穿透了这间破柴房的阴霾。
“师姐……谢谢你。”
这是他今天,对我说的第一句,不那么丧气的话。
我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从那天起,我和林辰就在这间破柴房里安顿了下来。
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原生态”。
师父说让我们自生自灭,还真不是开玩笑。
他断了我们所有的供给。
别说月钱了,连食堂的饭都不给我们留。
青云门上上下下,都把我们当成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以前那些围着我“大师姐长,大师姐短”的师弟师妹们,现在见了我就像见了鬼,绕道走。
只有三师妹张晓蝶,还偷偷摸摸地给我们送些吃的和伤药。
但她也很快被她师父警告了,不敢再来。
我倒是不在乎那些人的白眼。
我在乎的是,我们俩,快要饿死了。
我那点私房钱,在给林辰买了好几副昂贵的药材后,就见了底。
眼看着米缸里就剩下一层米皮,我愁得睡不着觉。
林-辰的伤很重,每天都需要汤药吊着,还需要大量的肉食来补充气血。
没钱,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坐以待毙吧?
我把心一横。
不就是搞钱吗?
想我苏青,当年可是帮我爹把粮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人送外号“算盘西施”。
还能被这点小困难难住?
第二天,我揣着身上最后几文钱,下了山。
青云山下的青石镇,我熟门熟路。
我没去我爹的粮铺。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窘境,更不想让他为我担心。
我直接去了镇上最大的酒楼,福满楼。
掌柜的姓钱,是个精明的胖子,以前跟我们青云门有过生意往来,都是我接洽的。
钱掌柜一见我,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哎哟,这不是苏姑娘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风光的大师姐。
我也不点破,开门见山。
“钱掌柜,我来跟你谈笔生意。”
“哦?什么生意?”
“你们酒楼的账,外包给我,如何?”
钱掌柜愣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
“苏姑娘,您说笑呢吧?您是青云门的大师姐,怎么会……”
“我现在不是了。”我淡淡地说,“钱掌柜,你别管我是谁。你就说,你们酒楼每个月的账目,是不是让你很头疼?”
钱掌柜的脸,瞬间变成了苦瓜。
福满楼生意好,流水大,账目也乱。
他请了两个账房先生,还经常出错,每个月盘点,都像打仗一样。
“我帮你把账理顺,保证一目了然,清清楚楚。每个月,我只收你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比他请一个账房先生还便宜。
钱掌柜心动了。
但他还是有些犹豫,“苏姑娘,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这账本可是我们酒楼的命根子……”
“我懂。”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推到他面前。
那是我昨晚熬夜画的一张图表。
“这是我设计的新的记账法,叫做‘复式记账法’。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每一笔钱的来龙去脉,都清清楚楚,绝对不会出错。”
我把我爹教我的那点现代商业知识,现学现卖地搬了出来。
钱掌柜是个识货的人。
他盯着那张图表,眼睛越瞪越大,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这……神了!简直是神来之笔!”
他一拍大腿,“苏姑娘!不!苏大师!这活儿我包给你了!别说二两,我给你五两!”
我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动声色。
“钱货两清,童叟无欺。”
生意就这么谈成了。
我拿着预支的一个月工钱,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我先去药铺抓了最好的药,又去肉铺割了五斤五花肉,还买了一袋白米,一小坛好酒。
左手拎着肉,右手抱着米,我哼着小曲往山上走。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觉得,生活,好像也没那么糟。
回到柴房,林辰正靠在床头,对着一截枯木发呆。
他瘦了很多,脸颊都凹下去了,显得那双眼睛更大了。
看到我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你哪儿来的钱?”
“你师姐我出马,一个顶八个。”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从今天起,咱们有肉吃了!”
我把东西放下,开始生火做饭。
柴房里没有像样的厨具,我就用石头搭了个简易的灶台。
淘米,洗菜,切肉。
我的动作很麻利,这些活儿我在青云门干了十年,早就驾轻就熟。
很快,饭菜的香气就飘满了整个破屋子。
一碗白米饭,一盘红烧肉,一碗热气腾ging的药汤。
我把饭菜端到他面前。
“吃吧。”
他看着那碗冒着油光的红烧肉,眼圈突然就红了。
一个大男人,眼泪说掉就掉。
“哭什么?”我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
然后,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从那天起,我们的生活总算步入了正轨。
我每天下山去福满楼对账,顺便买些日用品回来。
林辰就在家养伤,偶尔也帮我劈劈柴,打扫一下屋子。
他还是不怎么说话,但眉宇间那股死气,渐渐散了。
有时候我回来,会看到他在院子里,用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着什么。
没有内力,他就练招式。
一招一式,都极其认真,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我从不打扰他。
我知道,他心里的那团火,还没熄灭。
这样的日子,平静地过了三个月。
直到李默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天我刚从山下回来,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李默那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林师弟,过得挺滋润嘛。有我们大师姐养着,小日子过得比在门派里还舒坦吧?”
我心里一紧,快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李默带着几个跟班,堵住了林辰。
林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紧紧地抿着嘴。
“李默,你来干什么?”我冷冷地问。
李默看到我,笑了。
“大师姐,我来看看你们啊。听说你现在在山下酒楼里当账房先生?真是委屈你了。想当年,你可是我们青云门的大管家,现在为了一个废人,自甘堕落,啧啧……”
他那副嘴脸,我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我乐意,关你什么事?”我把手里的菜篮子重重地放在石桌上,“你要是闲得没事干,就去后山挑大粪,别在我这儿碍眼。”
李默的脸沉了下来。
“苏青,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还是大师姐吗?你现在就是个被师门抛弃的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也比你这种欺师灭祖、陷害同门的小人强!”我针锋相对。
“你!”李默被我戳到痛处,恼羞成怒。
他指着林辰,“好!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你护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他突然一掌拍向林辰的胸口!
这一掌又快又狠,带着凌厉的掌风。
林辰现在毫无内力,根本躲不开!
“住手!”我惊叫出声,想冲过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那一掌就要拍在林辰身上。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林辰的身体,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轻轻一侧。
就那么一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李默的掌力。
李默一掌落空,自己反倒因为用力过猛,踉跄了几步。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我,也包括林辰自己。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刚刚……发生了什么?
李默稳住身形,又惊又怒。
“你……你的武功没有被废?”
不可能!
废掉林辰武功的,是师父亲自下的手,用的是独门手法“散功散”,无人能解。
林辰也搞不清楚状况。
他只觉得,在李默出掌的那一刻,他体内那片死寂的、破碎的丹田废墟中,突然涌出了一股微弱但极其坚韧的气流。
是那股气流,带动着他的身体,做出了闪避的动作。
那股气流……不是内力。
它更像是一种……生机。
就像是悬崖峭壁上,从石缝里顽强生长出来的一棵小草。
李默不信邪,再次攻了上来。
“我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的招式更加狠辣,招招都往林辰的要害攻去。
林辰依旧没有还手。
他只是在躲。
他的步法很奇怪,毫无章法,甚至有些笨拙。
但每一次,都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避开李蒙的攻击。
他就像风中的一片落叶,看似无力,却总能随着风势,找到最安全的缝隙。
院子里,李默上蹿下跳,掌风呼啸,却连林辰的衣角都碰不到。
反观林辰,始终气定神闲,甚至还有空闲观察李默招式里的破绽。
李默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憋屈。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跟影子打架的傻子。
“啊!”
他怒吼一声,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青云十三剑”!
剑光闪烁,如一张大网,罩向林辰。
这一次,林辰没有再躲。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片剑光。
在剑光即将及体的瞬间,他动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
食指和中指。
然后,轻轻一夹。
叮!
一声脆响。
漫天剑光,瞬间消失。
李默的长剑,被林辰的两根手指,稳稳地夹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李默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剑尖,再看看林辰那张平静无波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他可是青云门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林辰一个丹田被毁的废人,怎么可能空手接住他的全力一击?
“你的剑法,太乱了。”
林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李默的心上。
“只重招式,不重剑意。华而不实,破绽百出。”
他说着,手指微微一用力。
咔嚓!
精钢打造的长剑,应声而断。
李默握着半截断剑,蹬蹬蹬地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的惊骇和恐惧。
“你……你练了什么妖法?”
林-辰没有他。
他收回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眼神里也充满了困惑和惊喜。
那股气流……
那股从丹田废墟里生长出来的气流,竟然如此强大!
我冲到林辰身边,抓住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你没事吧?你什么时候……恢复的?”
“我没有恢复。”林辰摇摇头,“我的丹田,还是废的。”
“那刚刚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他看着我,眼里闪着光,“师姐,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丹田毁了,就再造一个!”
“天无绝人之路!”
我看着他劫后余生的笑容,心里百感交集。
这家伙,真的在绝境中,走出了一条谁也想不到的新路!
地上的李默,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带着他的跟班,屁滚尿流地跑了。
临走前,还撂下一句狠话。
“林辰,你等着!我一定会把你的事告诉师父!你修炼邪功,整个武林都容不下你!”
我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我知道,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李默果然没有食言。
他添油加醋地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师父。
“邪功”这两个字,就像一块巨石,投进了青云门这潭死水里。
师父大发雷霆。
他亲自带人来到我们的破柴房。
这一次,他的脸色比上次还要难看。
“孽障!你还有什么话说!”他指着林辰,声色俱厉。
林辰很平静。
“弟子无话可说。”
“好!好一个无话可说!”师父气笑了,“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悔改了!”
他一挥手,“来人!给我拿下!废其四肢,看他还怎么练邪功!”
几个弟子一拥而上。
我挡在林辰面前。
“师父!凡事要讲证据!你说他练邪功,证据呢?”
“证据?”师父冷笑,“他一个丹田被毁的废人,却能空手断掉李默的长剑,这不是邪功是什么?难道是你教他的吗,苏青?”
他这话,已经是在怀疑我了。
我心里一阵发冷。
这就是我的师父。
多疑,刻薄,刚愎自用。
“我不会让你们动他。”我咬着牙说。
“由不得你!”
师父失去了耐心,亲自出手了。
他一掌拍向我。
我知道我挡不住。
我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我睁开眼,看到林辰挡在了我面前。
他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师父的手掌。
师父的脸上,露出了和李默一模一样的,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你……”
“师父,得罪了。”
林辰说完,手掌轻轻一推。
一股柔和但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
师父蹬蹬蹬地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看林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愤怒,有不解,还有一丝……恐惧。
“你走的……不是寻常武道。”师父沉声说,“这股力量,我从未见过。它……不属于这个世界。”
“世间万物,皆可为道。”林辰淡淡地说,“为何只有师父你所知的,才算正途?”
这话,问得师父哑口无言。
是啊。
谁规定了武学的边界?
谁又能断定,未知的,就一定是邪恶的?
“好……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师父恼羞成怒,“今天我若不清理门户,日后有何面目去见江湖同道!”
他再次攻了上来。
这一次,他用上了全力。
整个院子,都充满了他的掌风。
林辰却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随时都会倾覆,却总能化险为夷。
他不还手,只是防守。
他的动作,看似笨拙,却蕴含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一种与天地自然相合的韵律。
我看着看着,突然明白了。
林辰走的,是一条返璞归真之路。
他没有了丹田,没有了内力,反而摆脱了传统武学的束缚。
他从风声,从水流,从草木的生长中,领悟到了力量的本质。
那是一种“生”的力量。
是“无”中生“有”的力量。
师父越打越心惊。
他发现,自己的内力,在接触到林辰身体的那一刻,就像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林辰身上那股奇怪的气流,却在不断地滋长,越来越强。
此消彼长之下,师父渐渐感到了力不从心。
“够了!”
我大喊一声。
再打下去,师父必败无疑。
到时候,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青云门的脸,又往哪儿搁?
林辰听了我的话,收了手,后退一步,对师父躬身一拜。
“师父,承让了。”
师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开了个染坊。
他死死地盯着林辰,半晌,吐出几个字。
“你……滚出青云山。从此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说完,他带着人,狼狈地走了。
看着他们萧瑟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和青云门,算是彻底恩断义绝了。
“我们走吧。”我对林辰说。
“去哪儿?”
“下山。”我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世界这么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林辰点点头,笑了。
“好,都听师姐的。”
我和林辰,就这么离开了青云山。
我们没有目标,一路向南。
白天,我继续发挥我的专长,找些商铺客栈,帮人做账,赚取盘缠。
晚上,林辰就找个僻静的地方,打坐,练功。
他那套奇怪的功法,他自己取名叫“归元心经”。
没有招式,没有法门,全靠一个“悟”字。
他的进步,一日千里。
一开始,他只能引动身边的气流。
后来,他能操控风雨。
再后来,他甚至能与草木沟通。
我看着他,觉得他越来越不像个凡人,倒像个山野精怪。
我们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
江湖,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也比我想象的要险恶。
有为了争夺一本三流秘籍,就杀人满门的邪派。
也有打着“行侠仗e义”的旗号,到处敲诈勒索的所谓“名门正派”。
我和林辰,也遇到了不少麻烦。
有觊觎我美貌的地痞流氓。
有看我们好欺负,想抢夺盘缠的江洋大盗。
但无一例外,都被林辰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他从不杀人。
最多,就是让他们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他的名声,也渐渐地在江湖上传开了。
人们都说,江湖上出了一个神秘的年轻人。
他不会任何门派的武功,却强得可怕。
他行事低调,不好名利,只带着一个会算账的“师姐”,四处游历。
有人说他是隐世高人的弟子。
也有人说,他就是那个被青云门逐出师门的“邪功”传人,林辰。
对于这些传言,我们从不理会。
我们只是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白天赶路,晚上看星星。
偶尔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住上十天半个月。
我教他认字,算账。
他教我感受风,倾听水。
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活,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我甚至觉得,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
直到那天,我们走到了江南。
江南,是武林盟主,南宫世家的地盘。
我们本想绕道而行,不想招惹是非。
却在一家客栈里,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魔教,死灰复燃了。
而且,新任的魔教教主,手段极其残忍,在短短半年内,就吞并了十几个中小门派,实力大增,隐隐有席卷武林之势。
武林盟主南宫博,广发英雄帖,天下英雄,共赴“屠魔大会”。
地点,就在南宫世家所在的,听雨楼。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有一种预感,平静的日子,到头了。
林辰也很沉默。
他看着窗外,淡淡地说:“我们去看看。”
“你疯了?”我一把拉住他,“那是武林盟!是龙潭虎穴!你忘了你是怎么被赶出青云门的吗?他们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都是一个德行!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师姐,”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不是什么英雄,但也见不得生灵涂炭。”
我看着他。
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那个被人冤枉,只会默默忍受的少年了。
他的肩膀,已经足够宽阔,可以扛起一些东西了。
比如,责任。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陪着他。
“好,”我深吸一口气,“要去,我陪你去。不过说好了,咱们只看不动手。要是情况不对,立马就跑,听见没?”
他笑了,“都听师姐的。”
屠魔大会,设在听雨楼前的巨大广场上。
人山人海,旌旗招展。
各大门派的掌门,都带着自己的得意弟子,悉数到场。
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青云门。
师父还是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坐在前排。
李默站在他身后,意气风发。
这三年,他倒是混得不错,听说已经成了青云门的首席大弟子,师父的接班人。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当他看到我身边的林辰时,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个阴狠的笑容。
我心里暗道不妙。
这家伙,肯定要搞事。
果然,大会还没正式开始,李默就站了出来。
他指着我们,朗声道:“南宫盟主,各位武林同道!今日我青云门,要在此清理门户,铲除一个修炼邪功、为祸武林的叛徒!”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到了我们身上。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
又冷,又难堪。
师父闭着眼睛,不发一言,显然是默许了李默的行为。
武林盟主南宫博,一个看起来很威严的中年人,皱了皱眉。
“李贤侄,此话怎讲?”
“盟主请看!”李默指着林辰,“此人名叫林辰,原是我青云门弟子,三年前因盗取本门禁术,被逐出师门。但他不知悔改,反而修炼了一种不知名的邪功,如今更是混入屠魔大会,定是与魔教有所勾结,图谋不轨!”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广场上顿时一片哗然。
“原来他就是那个林辰!”
“早就听说他练了邪功,没想到是真的。”
“这种人怎么能让他参加屠-魔大会?快把他赶出去!”
群情激奋。
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一个个都露出了嫉恶如仇的表情。
我气得浑身发抖。
黑的,都能被他们说成白的!
就在我准备站出去跟他们理论的时候,林辰拉住了我。
他对我摇了摇头,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他站在广场中央,面对着成千上万的质疑和谩骂,神色平静。
“我林辰,是不是叛徒,练的是不是邪功,不是你李默一张嘴就能定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三年前,你陷害我,我无力反抗。今天,你还想故技重施吗?”
李默冷笑,“死到临头还嘴硬!你若不是修炼邪功,三年前一个丹田被毁的废人,如何能有今日的修为?你敢不敢,让南宫盟主亲自检验一番?”
他这是要借刀杀人。
南宫博是正道第一高手,内力深厚无比。
只要他出手,一定能探出林辰体内那股“异常”的力量。
到时候,林辰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所有人都看着林辰,等他。
我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林辰却笑了。
“有何不敢?”
他看着南宫博,朗声道:“请盟主赐教。”
南宫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走到林辰面前。
“年轻人,你很有胆色。不过,邪不胜正。你若真与魔教有染,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说完,他伸出一掌,按向林辰的丹田。
我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广场上,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没有任何动静。
我悄悄睁开一条缝。
只见南宫博的手掌,停在林辰小腹前一寸的地方,没有再进一步。
他的脸上,露出了极其震惊和困惑的表情。
他没有感受到任何邪气。
相反,他从林辰体内,感受到了一股……浩瀚如海,生生不息的气息。
那股气息,无比纯净,无比祥和,甚至让他那修炼了几十年的“浩然正气”,都产生了一种想要亲近,想要臣服的感觉。
这……这是什么功法?
“盟主?”李默忍不住催促道。
南宫博如梦初醒,收回了手。
他看着林辰,眼神复杂地问:“你这门功夫,从何而来?”
“天地而来。”林辰。
“叫什么名字?”
“归元心经。”
南宫博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精光闪烁。
“好一个‘归元心经’!好一个‘天地而来’!”
他突然仰天大笑。
“我南宫博自诩阅尽天下武学,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转向众人,朗声道:“各位!我以我南宫世家的声誉担保,林辰小兄弟,修的不是邪功,而是真正的,大道正法!”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李默的脸,瞬间变成了死灰色。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师父也猛地睁开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辰。
“这……这不可能……”李默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没什么不可能的。”林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李默,你被自己的嫉妒,蒙蔽了双眼。你永远也看不到,武学的真谛,不在于招式,不在于内力,而在于心。”
“你的心,太小了。小到只能容下自己。”
李默被他说得面无人色,踉跄后退。
就在这时,广场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不好!魔教打上来了!”
人群大乱。
只见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正朝这边涌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黑袍,戴着鬼脸面具的人。
他就是新任的魔教教主。
“南宫博!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鬼面人发出刺耳的笑声,身形一闪,已经冲到了南宫博面前。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
与此同时,魔教的教众,也和各大门派的人,厮杀在了一起。
整个广场,顿时变成了人间地狱。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我吓得躲在林辰身后,瑟瑟发抖。
林辰却很镇定。
他护着我,不断地后退,避开战团的中心。
我看到,师父和李默,也陷入了苦战。
青云门的弟子,死伤惨重。
李默平时作威作福,真到了拼命的时候,却怂了。
他被一个魔教的香主逼得节节败退,险象环生。
师父为了救他,后背被另一个魔教高手砍了一刀,鲜血直流。
“师父!”我惊叫出声。
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师父。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我看向林辰。
林辰叹了口气。
“师姐,你在这儿别动。”
说完,他把我安顿在一个安全的角落,然后,走向了战场。
他没有拿武器。
他就那么赤手空拳地,走进了那片刀光剑影之中。
他走得很慢。
但所有攻向他的刀剑,都在离他身体三尺之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了。
他就好像一个绝对的王者,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所有魔教教众,都下意识地避开他。
他走到了师父和李默面前。
那几个围攻他们的魔教高手,看到林辰,都露出了惊惧的表情。
“你……你是谁?”
林辰没有。
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他们,轻轻一点。
那几个在江湖上凶名赫赫的魔教高手,就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然后,他们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苍老。
仿佛在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
最后,化作一堆飞灰,消散在风中。
这一幕,镇住了所有人。
无论是正派还是魔教,都停下了手,惊恐地看着林-辰。
师父和李默,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这种手段,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真的是武功吗?
这分明是神仙才有的手段!
另一边,南宫博和鬼面人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
南宫博虽然是正道第一高手,但鬼面人的武功极其诡异,竟然隐隐压制住了他。
“南宫博,你不行了!”鬼面人一掌逼退南宫博,得意地大笑,“这武林盟主的位置,该换人坐了!”
他正要下杀手。
突然,他感觉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
他体内的内力,竟然不受控制地,朝那个方向涌去!
他大惊失色,猛地回头。
看到了林辰。
“是你!”鬼面人又惊又怒,“你到底是什么人?”
“取你性命的人。”
林辰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鬼面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想跑。
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辰,走到他面前。
“你……你不能杀我!”鬼面人色厉内荏地叫道,“我师父是……”
他话还没说完。
林辰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响彻云霄。
鬼面人的身体,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干瘪下去。
最后,只剩下一张人皮,和一副鬼脸面具,飘落在地。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看神仙一样的眼神,看着林辰。
过了许久,南宫博才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走到林辰面前,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小兄弟,救了整个武林。”
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对着林辰,躬身行礼。
“多谢林大侠!”
“林大侠神功盖世!”
就连师父,也带着李默,走上前来。
他看着林辰,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李默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连看林辰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一场惊天动地的屠魔大会,就以这样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经此一役,林辰的名字,响彻整个江湖。
南宫博自愧不如,主动让出了武林盟主之位。
在所有门派的共同推举下,林辰,成了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那个曾经被逐出师门,被所有人唾弃的“叛徒”。
在三年后,站上了武林的巅峰。
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围着他,敬酒,道贺。
他应付着,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但我知道,他不开心。
他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我悄悄地退出了喧闹的大厅,一个人来到后花园的池塘边。
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我看着水中的月亮,心里空落落的。
他现在是武林盟主了。
高高在上,万众瞩目。
而我,只是一个会算账的普通女人。
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师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到林辰站在月光下,正微笑着看着我。
他脱下了那身华丽的盟主袍服,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青衣。
还是我以前,给他做的那一身。
“你怎么出来了?大家都在找你呢。”我故作轻松地说。
“他们找的,是武林盟主。”他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立,“而我找的,是我师姐。”
我心里一暖。
“你现在可是大人物了,还认我这个师姐啊?”我半开玩笑地说。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在柴房里,一边骂我,一边给我做红烧肉的师姐。”
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
“师姐,三年前,在演武场上,所有人都放弃我的时候,只有你,站了出来。”
“在我最落魄,最绝望的时候,也是你,陪在我身边。”
“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林辰。”
“所以……”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所以,武林盟主,我不想当了。”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把盟主的位置,还给南宫前辈。”他看着我,眼睛亮得惊人,“然后,跟你一起,回江南,开一家小小的客栈。”
“你当掌柜,我当伙计。”
“我们白天数钱,晚上看星星。好不好?”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等这句话,等了太久了。
我用力地点点头。
“好。”
他笑了。
像三年前,在破柴房里,劫后余生时一样。
灿烂,而温暖。
他伸出手,轻轻地把我拥入怀中。
“师姐,以后,换我来养你。”
我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觉得无比的安心。
江湖的风雨,武林的霸业,都与我们无关了。
我只要,眼前这个人。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