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亮/文
当代女性诗夺人耳目,缘于忽如而来的女权主义(Feminism)。
此种女权主义,如春风,如草莓,如针尖,伴随着挑衅式的身体叙事。女权之心不能全部交给身体,那么,就先交给文字,先交给身体叙事。到了后来,身体叙事过激了,过剩了,女权主义反而成为一个乌托邦。
在此种语境下,女性诗,不免都是“观念”的产物,白得刺眼,灰得伤心,充满了奋不顾身的遐想。宣言喊累了,这些女诗人就会慢慢返回:从书卷中的女权主义,返回到女权主义的现实处境。
这是个拉锯的处境。吾往矣的女性诗,慢慢地,也就从“观念”,返回到刻骨的“体验”。没有主义,唯有深渊。
荣荣正是如此:她面对着自己的深渊,以及,异性的深渊。她的几乎全部作品,都在不断新写——或重写——古老的互文,或者说,古老的骈句。骈句,互文,她和他,男左女右。她和他的互文,亦是乌托邦。
荣荣
且看诗人如何写来?“相互的绿和花开”,可参读《爱相随》。“互为花朵”,可参读《仪式》。“花与蜜的互置”,可参读《好人》。若干年前的《致橡树》,在诗人这里,简直余音绕梁。
荣荣不是舒婷,她愿意相信乌托邦,却不得不更加相信来到面前的蒺藜。于是,慢慢地就只剩下了骈句。“他是她来来往往的小宝/她是他朝朝暮暮的寂寞”,可参读《心神不定》。
有恨,有爱,无赖,无奈。此种骈句,两行,短兵相接,每每玉石交焚。上联是亮,下联是暗,上联是变质,下联是虚设,上联是伤口,下联是身心分裂。可参读《谁沾上了爱情》《安良》和《两极》。
前面已说到小宝,这个家伙,背着喷雾器,他的面孔——他有很多张面孔——在所有骈文里隐现。他自幼熟读兵书,精通分寸,能近能远,可重可轻,亦真亦假,话里开出一架火车,心里没有半滴汽油。他就是个局外人,却说,他得故意伪装成局外人。
荣荣
可见互文也罢,骈句也罢,最后都不过是飞鸟各投林。千古之局,千古之结局:她一个人面临着两个深渊。故而,体内,心内,有“烈马”,有“火”,有“闪电”,有“鼠族”,有“蟒”,有“一只老虎”。可参读《诉求》《过错》《绣像》《场景》《又一个》和《越来越》。
小宝啊小宝,你犹灿烂,我已荒芜,天不遂人愿,“独自奔向老年”。诗人告诉我们——通过她的作品——爱试探了人性,成全了写作,写作就是对爱和人性的研究。此种研究让人迷醉,以至于,很多时候,她不能太分心于修辞的斗险。
荣荣的全部作品,见证了人性的明暗,既是爱的小悲剧,亦是爱的大哲学,堪称两性问题研究丛书——消化不良的女权主义者,还有拜物教、洛丽塔以及爱情乌托邦主义者,都严禁入内。
【作者简介】
胡亮,生于1975年,诗人,论者,随笔作家。著有《阐释之雪》《琉璃脆》《虚掩》《窥豹录》,编有《出梅入夏:陆忆敏诗集》《力的前奏:四川新诗99年99家99首》《永生的诗人:从海子到马雁》。创办《元写作》(2007)。目前正在写作《片羽》《色情考》《涪江与唐诗五家》等著。应邀参加第二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2009)、第一届洛夫国际诗歌节(2009)、第二届邛海国际诗歌周(2017)。获颁第五届后天文化艺术奖(2015)、第二届袁可嘉诗歌奖(2015)、第九届四川文学奖(2018)。现居蜀中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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