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功显赫夫君迎娶罪臣女,和离后我成太子妃,再遇竟是风云变幻

这是一个充满戏剧性和可能性的故事开端。我们可以围绕这个核心情节展开:
"故事梗概:"
"开端:" 你是权倾朝野、战功赫赫的将军(夫君),你的妻儿是开国功勋之后。然而,你娶的并非青梅竹马,而是当年因父辈获罪、家破人亡的罪臣之女。她美丽、隐忍,却因身份而与你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你用赫赫战功换来了她的名分,却无法给她真正的安宁。你内心或许对她有愧疚,或许觉得配不上她,又或许只是习惯了胜利者的姿态。而她,在荣华富贵中,背负着家族的阴影,对你的爱意深沉却不敢显露,最终选择以和离的方式,独自承受那份不属于她的荣耀和孤独。 "发展:" 多年后,朝局风云变幻。可能是你遭遇了瓶颈,可能是你的政敌崛起,也可能是你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路。无论如何,你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而她,经历了多年的沉淀和自我磨砺,凭借自己的才智和韧性,或在宫中,或在民间,积累了相当的势力或声望。当你们再次相遇,你已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未来的储君。而她,则身着凤袍,端庄优雅,是万众瞩目的太子妃

相关阅读延伸:夫君用战功求娶罪臣之女,我自请和离。多年后再见,我已是太子妃

当今镇平王代天子出席庆功宴,为得胜归来的将士及其家眷赐酒,并当众犒赏功臣。

"诸位将领中功勋最卓著者,可向本王求取一件恩典,但凡力所能及,无不应允。"

苏芷若正从容安排筵席诸般事宜,面纱下隐约可见狰狞伤痕。闻得镇平王此言,她执杯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掠过宴席中央那抹挺拔身影——李承鄞。

北庆最年轻的少年将军,玄色戎装衬得身姿如松,墨发高束成利落马尾,眉眼间凝结着霜雪般的清冷,恍若谪仙临凡。

这便是她明媒正娶却只见过数面的夫君。

他会求取怎样的心愿呢?

苏芷若垂眸望着杯中酒液,指节不自觉泛起青白。三年前那个血色夜晚突然浮现眼前——父兄满门横遭屠戮,百余口人命葬身火海,焦尸难辨。只因案情牵扯东宫势力,便再无人敢深究真相。

彼时新婚燕尔的李承鄞对着灵堂百余牌位立誓,定要重启此案,还苏家一个清白。那日少年将军的瞳孔在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让她在绝望深渊中抓住一线生机。

如今他携不世战功归京,终于有资格叩开天家门扉。镇平王允诺的恩典,恰是翻案的绝佳契机。

苏芷若攥着丝帕的指尖深深陷进掌心,凝神等待那句期盼已久的誓言。

"臣别无所求,惟愿缔结一段良缘,恳请王爷玉成。"

清越声线如利刃破空,苏芷若手中酒盏微倾,琥珀色液体在杯沿泛起涟漪。她迅速垂眸掩去异色,待再抬头时,唇角已扬起完美弧度,轻声叮嘱侍女莫要上错佳酿。

镇平王生性洒脱不羁,闻得"姻缘"二字顿时兴致盎然:"好个冲冠一怒为红颜!快与本王细说,你要讨哪家的娇娥?"

李承鄞抬眸直视王座,字字铿锵:"十五年前被先帝流放漠北的李氏罪臣之女,一年前曾救微臣于危难。臣与她在塞外互许终身,此生非她不娶!"

李氏一门?

先帝在位时每年流放犯人何止百计,谁还记得那些戴罪之身?况且娶罪臣之后为妻,难免遭人非议。镇平王眸光微沉,指尖轻叩案几:

"你是要纳她为妾?"

"求王爷赐婚为正室。"

此言如惊雷炸响,满座宾客执杯的手俱是一顿。众人目光不约而同投向水榭中那抹素色身影——

那才是圣上御赐的李府主母,苏家仅存的嫡女。

这些年她顶着毁容的脸独撑将军府,但凡有人侵占田产、拖欠商银,必被她追讨到底。这般雷厉风行的当家主母,怎会容得下新人鸠占鹊巢?

然苏芷若始终端立原地,面纱随夜风轻扬,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她悄然观察镇平王神色,但见对方不过蹙眉片刻,旋即抚掌大笑:

"有趣!只是这正妻之位仅有一席,李夫人又当如何安置?"

"结发为夫妻,当恩爱两不疑。苏氏虽是圣上赐婚,但大婚当日便遭灭门惨案,未行合卺之礼,实无夫妻之实。她可继续执掌中馈,但我李承鄞的妻子,唯李絮絮一人!"

这番说辞何其荒谬。

苏芷若攥着帕子的手渐渐发凉,少年将军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为她簪花的郎君不断重叠。三载春秋,她守着活死人般的躯壳苦撑,等来的竟是这般诛心之论?

镇平王的视线落在苏芷若脸上,往事如潮水翻涌——

昔年艳冠京华的相府千金,新婚夜突遭横祸,未及洞房便与夫君天各一方。不过半月光景,又被滚水毁去倾城容貌……

此刻还要当众承受夫婿另娶的屈辱。

水榭中烛火明明灭灭,映得镇平王眼底泛起波澜。他执起酒盏轻啜,余光瞥见苏芷若始终端着得体微笑,仿佛被利刃穿心的并非自己。

可……又有何妨呢?

纵使是御赐姻缘,如今也不过是形单影只的孤女;纵使曾才貌冠绝京城,如今也只剩残颜败貌;纵使世人皆道可怜,又岂能因她一人,断送了镇守边关的护国将军应得的封赏。

"好,本王应允!"

李承鄞暗自舒展眉头,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笃定的弧度,眼底闪烁着志在必得的锋芒。

直至无意间瞥见坐在回廊尽头的苏芷若,四目相触的刹那,他面上的笑意瞬间凝滞,逐渐化作冰封的寒潭。

苏芷若却恭谨地俯身行礼,羽睫低垂遮住眸中万般情绪,转身消失在雕花门扉之后。

——

宴席直持续到暮色四合时分才散场。

昏黄烛火在室内摇曳,苏芷若执针引线,在素绢上细细绣着什么。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守门侍女轻声请安:"将军万安。"

门扉应声而开,李承鄞缓步踏入。

褪去铠甲的他换上藏青锦缎长袍,月华般的衣袂随步伐流转。苏芷若起身见礼,李承鄞径自从她身侧走过,未有片语温存,径自落座主位。

凝视着眼前人,李承鄞忽忆起漠北战事初定时,她前往染坊查验生意,意外被沸水灼伤容颜的旧事。思及此处,他垂眸掩去复杂神色,例行公事般开口:"这些年,可还安好?"

苏芷若垂首不语。夫君生死未卜,弱质孤女独撑门庭,这三年光景岂是"安好"二字能道尽?

满京皆知李府从风雨飘摇到固若金汤,从捉襟见肘到日进斗金,皆是她殚精竭虑的功劳。

"都过去了。"她轻声应答,素手仍执着绣绷。

"今日宴席操持得宜,你费心了。"

"分内之事,当不得将军夸赞。"

"此番前来,是要你筹备我与絮絮的婚典,一切规制皆按正室之礼。"

苏芷若执针的手微微一顿,旋即起身踱向妆台,纤指拨开雕花抽屉。

李承鄞目光渐趋柔和,唇畔泛起温柔笑意:"絮絮只求常伴身侧,对中馈并无觊觎,她生性纯良,你大可不必介怀。"

是吗?

苏芷若指尖抚过信笺边缘,唇角扬起清浅弧度。

这番说辞,倒显得她成了那心胸狭隘之人。

"将军恕罪,此事妾身难以应允。"

李承鄞眉峰骤然紧锁,三年沙场淬炼的煞气骤然迸发。苏芷若恍若未觉,将素笺轻轻推至他面前。

借着烛火微光,李承鄞看清信中内容——她竟要请和离书!

"你要与我和离?"

"李姑娘心性纯善,必能胜任主母之位,还望将军成全。"

李承鄞抬眸望向烛影中的单薄身影,怒火翻涌之际,三年前惊鸿一瞥的初见却如冷水浇下。

"你竟容不下絮絮?"

"并非妾身不容,实乃庆国从未有过平妻并立的先例。若传将出去,只怕有损李姑娘清誉,妾身这般筹谋,全为将军考量。"

呸!

若那李絮絮当真纯良无害,怎会教唆有妇之夫求娶正室?

表面说着让出主母之位,实则既想保住李府管事之权,又惧背负薄幸之名。

她苏芷若能忍辱负重三年,却绝不肯对罪臣之女低头半分。

李承鄞只当她拈酸吃醋,薄唇抿成锋利弧线:"你若执意和离,便要沦为无依无靠的弃妇,这般胡闹,当真值得?"

"求将军垂怜。"

"苏芷若,往日竟未看出你是这般善妒之人!絮絮得知你存在后,日夜愧疚难安,宁可滞留漠北也不肯归京。你再看看自己,哪有半分当家主母的气度!"

细算来,成婚三载,这竟是李承鄞首次与她长谈。

却是在这般情境下,字字如刀。

“你离府之后,老夫人终日垂泪不止,是我衣不解带侍奉榻前;你那痴傻幼弟整日招灾惹祸,是我形影不离跟在后头收拾残局,你妹妹在私塾荒废课业,是我夜夜挑灯伴读,才勉强替她挣来个甲等功名。你且睁眼看看,这整整三载春秋,你可曾正眼瞧过我一回?”

李承鄞喉结微动,终是别过脸去:“当年你既求得陛下指婚要嫁入东宫,就该料到今日局面。”

“既如此,殿下又凭什么将那从未涉足京城的李家姑娘与我相提并论?”

提及李絮絮三字,李承鄞眉眼瞬间柔和三分:“絮絮自幼蒙受流放之苦,这些年风餐露宿,却从未怨天尤人。她满心都是济世仁心,在漠北悬壶济世……你这种困守深宫的妇人,如何能懂她半分胸襟?”

好一个济世仁心,好一个众生平等。

原来李承鄞偏爱这般品性的女子。

苏芷若指尖抚过案上未完工的绣品,歪歪扭扭的针脚刺得她眼眶发酸。都说新妇要为夫君绣鸳鸯戏水图,她自幼厌弃女红,又因旧疾目力受损,却仍咬牙苦练年余,方得这方半成品。

“这是我亲手绣的,如今看来倒成笑话,不如转赠李姑娘,权当贺你们白首之约。”

李承鄞霍然起身,夺过绣帕看也不看便掷于地面:“絮絮出身织造世家,何须你这蹩脚玩意儿?”说罢广袖一挥,径直离去。

婢女莲莲端着茶盏进来,默默拾起沾了尘土的绢帕。

“扔了罢。”苏芷若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喉间忽涌腥甜,呛得她连声咳嗽。铜镜映出憔悴容颜——浅黄烟罗裙裹着单薄身躯,白玉簪斜插发髻,清丽面容难掩病态。

这些年为李家殚精竭虑,十八岁韶华竟磋磨成这般模样。她自嘲轻笑,端起凉透的茶水,寒意直透肺腑。

“夫人……”莲莲眼眶泛红,“奴婢偷瞧过那位李姑娘,弱柳扶风似的,哪像在漠北吃过苦的?分明是装模作样!”

“将军与她朝夕相处整年,怎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奴婢替您不值!”

“往后莫再唤夫人,唤小姐便是。”苏芷若淡声道:“我已决意与将军和离。”

莲莲惊得捂住唇:“小姐当真想清楚了?”

“嗯。”

“可咱们孤儿寡母的,往后该如何安身?”

“你已及笄,我必为你寻门好亲事,保你余生富贵。”苏芷若轻拍她手背,“我自幼与你相伴,七岁上山学艺,十五岁归府,你月月书信不曾间断,这份情谊我岂会忘?”

莲莲泪如雨下:“奴婢不要嫁人,奴婢要跟着小姐!”

苏芷若怔忡片刻,忽将泪人儿拥入怀中:“好,我们一道走。”

次日天未亮,苏芷若褪去绫罗,换上素白布衣。老夫人院中烛火通明,想是彻夜未眠。

她甫至院门,老夫人已颤巍巍迎出来,鬓间银丝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苏芷若恭敬福身,“婆母安好。”

“好好,快进屋。”

刚进屋,老夫人就摸到了苏芷若手里的信封,她心里疑惑,看了一眼,纸上写明了和离书三字。

“芷若,”老夫人声音都有些轻颤,“你这是何意,是不是......是不是承鄞逼你了?”

“不是。”苏芷若摇头,把和离书递过去:“是我自请合离。”

老夫人脸色微变:“你陪着李府这些年,算是李府的恩人,岂能因一个罪臣之女就休了你?”

苏芷若垂下眼睑,低声道:“他娶妻,我便该识趣些退出。”

“我还没同意他娶那个女人!”

“漠北王赐婚,即是带着陛下谕旨来的,便是再也无法转圜。”

话音刚落,一少女就跑了进来,一身碧绿色纱裙,发间斜插着金钗,肌肤胜雪,精致可人,

“嫂嫂,我听说哥哥要另娶正妻!”

苏芷若浅笑,看来就连整日不闻窗外事的李玉荛都知晓了这件事。

她还带了一个身材圆润的小少年,一人手里拿着个糖人。

小少年一听这话,就急得原地跳:“我不要那个嫂子,我就要这个嫂子!”

老夫人着了急,一吵一闹只觉得头疼。

“玉荛啊,快带你弟弟出去玩。”

“我不我不,我不要那个嫂子!”

李行文闹起来,连李玉荛都拦不住,

只见苏芷若从袖扣里摸出几个糖递给李行文,“阿文乖。”

一直以来,也只有苏芷若能哄得住李行文。

李玉荛与李行文是双生子,李行文幼时发过一场高烧,醒来后便有些五识不清,呆呆傻傻。

直到苏芷若嫁过来,才有听话的时候。

“阿文觉得是嫂子亲,还是姐姐亲呢?”

李行文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乐道:“姐姐!就像玉荛跟我一般!”

“是啊,我不做你嫂子了,还可以做你的姐姐,是不是啊?”

“是哦,玉荛,你说是不是?”

李玉荛怎么可能不懂这话里的意味,可为了安抚弟弟,还是点了点头。

老夫人坐了下来,沉声道:“玉荛,带着阿文去院子里玩,我同芷若说几句话。”

等孩子都跑远了,苏芷若这才问道:“母亲有话请说。”

老夫人欲言又止,深思熟虑一番,半晌后才叹息道:“芷若啊,你真要跟承鄞和离?”

“嗯。”

“和离对你的闺誉也不利,你可要想清楚。”

“我若是不合离,大抵也料到了今后在将军府的日子。在相府出嫁之前,我便被父亲送往山中清修了许多年,本就是没规矩的性子,实在怕冲撞了将军。”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李老夫人看出苏芷若是合离定了。

如果自己不同意,反而会适得其反,闹得最后一点婆媳之谊烟消云散。

“好,我答应你,但你既说要做阿文的姐姐,那便要说话算话,自今天起,你便是我的义女,即使离了李府,也是想回就回。”

苏芷若柔和的笑,轻轻福身:“多谢母亲成全。”

——

李承鄞从宫里回来,便前去探望母亲。

顺便把和絮絮成亲之事同母亲商议一下。

今日在御书房皇帝听闻此事也是龙颜大悦,赏了黄金百两,要将军府风光大办这婚事。

“儿子给母亲请安!”

见他满面春风,老夫人却还是拉着脸,皱眉道:“你还记得我是你的母亲?婚姻之事媒妁之言,你离就敢背着我娶妻纳妾?”

李承鄞早有料到,跪下道:“孩儿也是刚刚回京,奔波数日,疏忽了。”

“哼。”老夫人笑了笑:“既然要做我李府的主母,来府里一日一夜,也未见来向我请安,可真是半分规矩也没有。”

“絮絮在漠北自由惯了,眼里没有这些迂腐规矩,我这就派人去请——”李行文忽然一怔,随即解释道:“絮絮不做主母,这主母之位依然是芷若的。”

老夫人冷声斥责:“你糊涂!你根本不知道,芷若是个宁为玉碎的人,她哪里容得下这样荒唐的关系?一大早,就把合离书送来了。”

李承鄞神色微僵,随后便恢复了冷静:“这合离书我未签字画押,不做数。”

“我早已替你签了。”

李承鄞皱眉:“母亲您......”

老夫人语气严肃,不容置喙:“而且我已经决定了,收芷若为义女,从此以后,她便是你的妹妹,也算是报答她这些年和李府风雨同舟的恩情。”

妹妹......

新婚妻子变成了妹妹,李承鄞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可......可苏芷若怎么会同意合离?”

她昨晚胡闹,难道不是了拿这件事做文章,逼的絮絮无法嫁过来?

庆国女子地位低下,若是被休,又孤苦无依,成了弃妇,在乱世中无疑是自寻死路。

李承鄞根本不信苏芷若一介眼光短浅的深门妇人会拿这件事做赌。

“母亲,这女人如今为了逼走絮絮竟想出如此恶毒手段,您可切勿信了她。”

“我与她朝夕相处三载,我为何信不得她?我们李家乃武勋世族,你堂堂嫡子竟要娶一个罪臣的庶女,你不嫌丢脸,我还嫌臊呢!何况是芷若,怎会甘心这样糊里糊涂的蹉跎一生!”

李承鄞沉下一口气,倒是没想到古板乖顺的苏芷若,会这么刚烈。

可最后,他也只是叹了口气,眼里尽是决然。

“我对她已仁至义尽,想来,本就有缘无分。”

——

苏芷若买了两匹快马,简单收拾了行李,带着莲莲,往驿站走去。

当年相府被灭后,贼人又放了一把大火,把苏家烧了个干净。

回,是回不去了。

但苏芷若这些年攒了不少银钱,嫁妆也还有大半,第一步,就是购置一处院子。

这事儿莲莲去办了,按照苏芷若的意思,新宅子就买在已经成一堆灰烬的老相府旁。

如今老相府被改成了义庄,旁边的宅子都没人住,自然是嫌晦气,所以买来也没用多少银子。

“姑娘,接下来呢?”

“陪嫁的下人里,有愿意跟我们走的就带上。没有的,你就去去寻一些来,再为宅子里购置些物件。”

“好。”莲莲说着就要走,刚走了两步又跑了回来,坚定的看着苏芷若:“既然姑娘下定决心开始,那我一定会安心陪着姑娘开始!”

苏芷若摸了摸少女坚韧稚嫩的面庞,这是相府留给她最后的亲人了。

“银子不用省,能花的出去,我也有本事挣得回来。”

“明白了——那姑娘准备去哪?”莲莲见苏芷若换了一身锦衣,又拉来了马车,不由问道。

苏芷若目光落在外头的街景上,缓缓说道:“进宫,面圣。”

太监引着苏芷若往金印殿走,步子极快,一直到殿门口,方才停了下来。

“苏姑娘稍等,待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多谢候公公。”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自从漠北三年来履战大胜,边疆太平了不少,这呈上来的也都是战功折。

一听求见的是苏芷若,皇帝当即便道:“不见。”

候公公低着头,沉声道:“陛下,苏姑娘说是有要紧的事禀告您,这才特地来求见的,还带来了您登基那年御赐给苏府的金牌。”

皇帝中年继任,能坐稳这个位子,全靠廷尉苏守业等一众老忠臣扶持,所以一登基,就给苏家赏了个金牌。

意为有朝一日,可求得君恩一赏。

“她敢拿这块金牌,挟恩图报,逼我撤了李将军求的婚约?”

这女子的目光果然短浅,谁会为了一个孤女,就收回对卫国战将的恩赐?

“可瞧着,不像。”

“是吗?那叫她进来,朕倒要看看,她要求个什么。”

“喏。”

苏芷若等了许久才见侯公公出来。

侯公公面色虚白,神色冷淡,但临行前却还是说:“我设法让陛下见你,你可得谨言慎行,冲撞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苏芷若猜出来了,陛下一定不想见她。

只是没想到,侯公公会帮她。

想来,是念着父亲曾任廷尉时有恩于他。

“谢侯公公。”

侯公公没回话,又恢复了冷淡疏远的模样。

不多时,苏芷若就被领了进来。

一进来,她便跪下叩拜,规矩一分不少。

“民女苏芷若,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一袭淡蓝绣兰竹长裙,乌发高绾,簪着一支简单的梅花簪,整个人清雅秀美,面纱上那双眸子,似含了冰霜般。

只可惜,脸上带了层面纱也遮不住那片疤。

“李苏氏,你求见我所为何事?”

皇帝问这话之前都打算好了,如果这女人非闹着要求废弃李承鄞的婚事,那便随口找个由头,软禁了,还众人一个安宁。

若不是念在苏家曾经有功,皇帝甚至想直接赐条白绫,一了百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可苏芷若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况且,父亲舍上身家性命谋算来的金牌,是用来保身家性命的,她怎么会用来换一个宠妾灭妻的丈夫?

苏芷若奉上金牌,一字一句道:“民女求陛下开恩,赐匾!”

皇帝闻言,倒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你,想要个什么匾额?”

苏芷若:“望陛下垂怜,赐民女’苏府’二字,圣上隆恩,赏臣女一个立足之地。”

皇帝明白了,这苏芷若,是要重立苏府。

“可你一届妇人,如今姓的,是李。”

“民女已于今日一早,与将军自请和离,如今,只姓苏。”

苏芷若一字一句,句句坚决。

皇帝居高临下的晲着她,此刻算是对她刮目相看,倒真是有几分苏廷尉曾经的风骨。

“侯忠全,取笔墨来。”

“喏。”

片刻后,文房四宝伺候到位。

皇帝提笔,在纸上落下“苏府”二字,龙飞蛇舞,写的极其霸气。

“你既愿自请和离,也算是为我大庆做了一份贡献,理应赏你。”

苏芷若抬手将金牌奉上:“民女,叩谢陛下隆恩。”

皇帝却没有接,只吩咐候公公道:“盯着宫里的工匠,好生雕琢,亲自送到苏府。”

“喏。”

候公公领命,取了字,悄然离开。

“陛下,这金牌......”

“朕赏出去的,何有收回一说,你替苏府,收好了。”

苏芷若再次叩首,“谢陛下。”

皇帝摆摆手,“退下吧,朕乏了。”

“是。”

苏芷若恭敬告退,转而离开。

苏芷若的打算,是成了一半。

得了陛下御赐的匾额,哪怕成了弃妇,哪怕父亲人亡官消,她也还是名门贵女,苏府的千金。

皇帝亲笔赐匾,苏府,也就并没有消亡。

4.

夏雨绵绵,京都绿意延延。

苏芷若将杉裙款款提起,左手着一把油纸伞,于市井处走来。

只是还没回院子,就看见莲莲在门外坐着,两只手撑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瞧见苏芷若回来,莲莲跳了起来。

“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

“我拿着咱们府陪嫁下人的卖身契去李府要人,结果......”

“人没要来?”

“人要来了,但多要了两个。”

“什么意思?”

“将军也跟着来了,那个采药女也来了。”

苏芷若微微皱眉,见过犯贱的,倒是没见过上赶着犯贱的。

还两个一起来犯贱。

“待会儿宫里若是派人送匾,你在这接应。”

“是。”

苏芷若轻抚着面纱下的疤痕,这天一日比一日热,伤疤都要挂不住了。

进了府宅,院儿里搬桌拖地,一派繁忙,有些是李府跟来的老奴,有些则是新来的,见了苏芷若都一一拜见。

“这人与人生来平等,可苏姐姐却在府里压迫这么多的下人,如此热的天,他们中了暑气可如何是好?”

前厅传来一阵嗓音清脆的抱怨声。

苏芷若还没进去,就感觉自己被菩萨圣光照的睁不开眼了。

抬脚走了进去,苏芷若这才瞧见了说话的人,女子身穿桃红色罗衫,容貌清丽,眼里尽是悲悯与不忍。

李承鄞倒是稳稳的坐在上座喝茶,一脸柔情的看着李絮絮。

“既然如此,李姑娘可以去帮忙,替她们分担些。”

听到苏芷若的声音,李絮絮抬头看了过去,只是对上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之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李絮絮是在边关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着长大的,怎么会看不出那眼里,是杀气。

“我体弱,怎么会有干粗活的力气......”

“那你可以他们发月银,这样他们也就不用做工了。”

苏芷若说完,又瞥了眼旁边正在搬运的仆役。“东西放下吧,李姑娘心善,要替你们养家糊口。”

那仆役一听,忙不迭的跪倒在李絮絮面前,就差抱着她的腿了。

“奴才难得某一份生计,李姑娘还是别折煞奴才了!”

“你,你快起身!任何人没有三六九等,你怎可轻易跪我?”

李承鄞见这仆役抓着李絮絮的裙摆,放下杯子一脚踹在了他肩头,仆役摔出老远,疼的直不起身。

“狗奴才,小心你的手!”

李絮絮吓得躲在了李承鄞身后。

苏芷若瞧见摔出去的仆役,顿时咬紧了牙关。

“将军好大的威风,跑到我的府上,打我的下人?”

“你的府上?苏芷若,女子背弃夫家,私立门户,按大庆律例该当何罪?”

“合离书早已留在李府,我已经不是李家的人了。”

不是李家的人......

留存在李承鄞心中三年的一件事,竟这样被苏芷若轻飘飘的推翻了,他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苏芷若觉得这人在边疆打仗把脑子打傻了,实在懒得跟他废话也不想和他们兜太多圈子。

新宅初立,要办的事情还有很多,便过去先扶起仆役,让他找郎中瞧瞧伤,再去做事。

李絮絮瞧见李承鄞的神情,心下大抵猜到了什么,忽然上前抓住李承鄞的胳膊,悲悯道:“怎可让他一个人去抓药,瞧着走路都有些不便。”

李承鄞回过神来,握住了李絮絮的手宽慰道:“一个奴才,皮糙肉厚的死不了。”

苏芷若看他们腻腻歪歪,心里就犯恶心,索性直接问道:“二位还有事吗?”

李承鄞这才正眼看向苏芷若,“若不是你闹着合离,絮絮不忍,才来这里劝你。”

“那二位未必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孤女,何谈敢与将军府闹?”

“你......”

李承鄞皱眉。

“我怎么了?”

“你当真以为买个院子就能护得住自己?我们是为了你着想。”

苏芷若毫无畏惧的对上他的视线,“为了我着想?恐怕也只是因为将军怕落得个见异思迁的话头给外人罢了。”

李絮絮听到苏芷若如此说李承鄞,便站了出来,语气恨铁不成钢般:“承鄞哥哥不论是年少无名,还是如今战功赫赫,都未想过抛弃于你,事事为你打算,你却这般用女子之心渡君子之腹?”

“絮絮,你见惯了世间冷暖,她这深宅妇人怎么会有你半分懂事,不必为她动怒。”

苏芷若瞧着李絮絮这幅说教的样子,不置可否的挑眉笑了笑:“是吗?事事为我打算,还是为你们自己?非要我说破吗?如今将军是当朝新贵,可府里始终没有一个能主事之人,你们又大婚在即,无非就是缺个管家理事之人,这时候来找我,果真是为了我打算啊。”

“苏芷若!”李承鄞的脸已经黑了几分:“你就非要这般妇人之仁的猜忌诋毁絮絮?你孤身一人,出了将军府,你以为能指望谁?”

说到这里,苏芷若温和笑道:“我在将军府这么多年,不论是城里山匪作祟,还是瘟疫四起,遭遇何事我都始终护着府里一众人等,我是别人的指望,所以从未敢懈怠半分。至于将军......”

苏芷若顿了顿,看向他:“我从未指望你。”

也许是指望过。

此前,的确是指望将军府替自己查清血海深仇。

如今看来,苏家满门冤魂,还不如一个妾。

李承鄞怔怔的望着苏芷若,大抵是没想到,他这一直深漩后宅的妻子,明明大婚当日掀了盖头后泪眼朦胧的女子,说出的话如此凌然。

“苏姐姐,我自认为情爱一事无对错之分,可你不该这样伤将军的心!”

苏芷若又向李絮絮:“合离书已有李老夫人替我收下,今后我与你这未婚夫君无半点关系,是对是错也与我无关。可你若是敢再来登门,我可就要报京都府衙私闯民宅了。”

这番话说完,李承鄞的脸色已经铁青。

李絮絮算是看明白了,这苏芷若根本不似传闻中那样柔弱寡断。

今天不适宜争下去,再争下去,万事就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李絮絮便牵住了李承鄞的手,乖巧道:“承鄞哥哥,姐姐一介妇人,心思短浅,她一时想不明白我可以理解。我们今天就先回去,等她消了气再来可好?”

李承鄞没有说话,但显然同意了李絮絮的提议。

他也不想再和这个女人吵下去,瞧见她那双大逆不道的眼睛就觉得气闷。

两个人一齐离去,手挽着手上了马车,李承鄞更从未回头看一眼。

苏芷若随后也来了,站在门口望着李承鄞离去的方向。

莲莲神色低落,抿着唇,宽慰自家姑娘:“小姐,别太伤心难过了。”

“伤心难过?”

“是啊,小姐不是在看将军?”

苏芷若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到宫里的人,也会从这条路而来。”

原来不是为了将军,莲莲松了口气,小姐真的和做将军夫人时不一样了。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苏芷若回头,望向院里刚刚移来的梨花树,被风雨搅和着落了一地,碾进了泥土里,清白靡烂。

“女子只图情爱的本质,是因为失权。”

“想替苏家上下一百二十八口报仇,就要权。”

这血案,她要自己查下去。

“小姐,您方才去宫里的时候我就很担心,我听说,咱们这城外又在闹山匪。”

“每年不都有不知死活的贼人,倒也不敢闹到城里来。”

“可这一波却是胆大妄为,昨日还劫了城郊张员外家。话说将军的兵马就驻扎在城外百里,也没去把这帮山匪剿了。”

苏芷若伸手去接屋檐外的细雨,说道:“这京都内外是由宫中御苏军主掌,李承鄞的兵马再近也是不能干预,否则,就是谋逆。”

御苏军,更是禁军。

除了皇帝,便只有那位极少露面的权臣世子爷,裴听序可以调动。

——

李承鄞带着李絮絮回了府邸,一路上越想越气,脸都黑了。

没走几步就被院子里的树挡住了去路。

李承鄞不记得院子里何时多出的一颗梨花树,但听下人说这是夫人在将军出征那一年种下的。

李承鄞正愁没处泄愤,当即就从柴房里拎着把斧子出来,对着梨树就砍了下去。

一树梨花飘飘洒的被震了下来,没几下,整颗小树就倒了下去,跌在泥水中。

李承鄞把斧子扔了,树砍完了,院子没有什么碍他的眼了。

可望着一地狼藉的梨花瓣和碎屑,李承鄞的心也变得空空荡荡的了。

刚才她的那处院子也有一颗梨花树,她喜欢梨花吗?

李承鄞记得清楚,初次见苏芷若那天,笑容就似这初春的梨花,娇艳恬静。

所以,当年母亲问自己对赐婚有何看法,他才强压心中的欣喜说:“苏廷尉之女,温婉柔和,孩儿自然愿意。”

李絮絮还以为李承鄞是在生气,眼睛一点点红了。

“承鄞,是不是——我不该跟着你回来?”

李承鄞闻言回过神来,转头瞧见李絮絮弱柳如风的悲伤,顿时心碎。

“怎么会?你切勿多想,我既然带你回来,许你一生一世,就一定会给你一生一世的安宁。”

李絮絮安了心,抱紧了李承鄞。

“我信你。”李絮絮惹人怜悯的笑了笑:“那我,先回厢房了。”

李承鄞忽然握住李絮絮的手,温柔的替她擦去发丝上的雨珠,“既然苏芷若执意合离,我们也不怕。你身子骨有病根,西厢房冷,此后你就搬去东厢房。”

李絮絮惶恐摇头:“不可,东厢房是主母住所,这于理不合。”

李承鄞笑的温柔深沉,“我的絮絮永远这么懂事。无碍,待到婚后,你就是将军府的主母大娘子。”

“可我从没有做过这些事,可苏姐姐,自小便被教诲如何拿捏下人,善弄手段,这些教给我,我也是学不来的。”

“絮絮这么聪慧善良,治理起府邸难道还比不过那个妒妇?”

说到这里,李承鄞目光微微复杂了一瞬。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对苏芷若恶言相向,可自从这次回京,她话里话外总是不饶人,实在是没办法对她好言相向。

李絮絮长叹了口气,目光深远:“一介女子,失了宠怕就是没了希望。姐姐为了保住将军夫人的头衔,不择手段我也理解,但这些谋算就算是告诉我,我也不会做的。”

李承鄞心中一软,他的絮絮,向来善良,与寻常女子自然不一样。

当天下午,李絮絮就搬到了东厢房。

李承鄞就住在她房间的对面,李絮絮时常做噩梦,他住得近才觉得安心,

刚搬完,李承鄞正要照顾李絮絮歇息,管家来报,说前厅来了朝廷的人。

李承鄞沉下眸子,这么晚,朝中来人会是所为何事?

李絮絮道:“我陪你一同前去,正好认认人。”

李承鄞点头:“好。”

到了前堂,只见有四五人身着宫服,抱着块匾额,被红布盖着,为首的是今日宫里见过的,皇上身边的候公公。

候公公皮笑肉不笑的弯腰行礼,眉头却是挑的极高。

“奴才见过将军。”

“候公公不必多礼,不知这么晚前来,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陛下是有口谕,可却不是为了将军。”

李承鄞疑惑:“那是?”

“我要见将军府主母,这恩是赐给她的。”

话音落,李承鄞和李絮絮对视一眼,李絮絮垂下眼眸,默默的想要退下,却被李承鄞一下握住手。

这候公公指名道姓是要见将军府主母,莫不是陛下要封诰命夫人?

自古将士谋相立下汗马功劳,其妻者被封诰命夫人乃是情理之中,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宫里的人会来府里。

“公公,她叫李絮絮,是陛下赐婚,将军府即将明媒正娶的主母。”

李絮絮柔和的笑了笑,冲候公公福身行礼。

候公公却看都未看一眼,只是谄媚的笑着冲李承鄞道:“奴才愚钝,赐婚之事这才听说,如此看来,那这块匾就不是赐给将军府中的了,奴才打扰了。”

说着,候公公笑容化为冷眼,转身就要带着几个小太监离开。

李承鄞一怔,凝眉:“且慢!”

候公公停下,头也未回,语气冰冷:“将军还有何事?”

“我想请问,这块匾是赐给谁的?”

李承鄞猜测,总不可能是......苏芷若的吧?

不会是她,她一个合离过后的弃妇,哪里轮得到陛下亲赐?

“那就与将军无关了。”

李絮絮却在这时开口,她一副不卑不亢的神色:“候公公,将军用命博出来的荣耀,为何要赐给一个深宅之中毫无所出的妇人?”

候公公这下回头了,他想看看是谁说出的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李承鄞回过神来也慌了,李絮絮这番话,可是质疑圣恩,她又是罪臣之女,若是让陛下知道说不定就是杀头的大罪。

他一把拉开李絮絮,替她辩解:“公公恕罪,絮絮刚刚回京,规矩学的还不深,请别怪罪。”

李絮絮不解的看着李承鄞,一个大将军何必怕一个太监?

候公公这才看向李絮絮,宫人深居宫闱多年,不仅是照顾圣驾的太监,更是一人之下的宦官总管,头一次有一小女子敢对他口出狂言。

他记下了。

“将军言重了,既然规矩未学深,那老奴就提点两句。”

李絮絮抿唇看他,不知为何,她竟隐约感觉到这个老太监身上有股戾气。

“将军府的恩宠来之不易,但凡有机会,就应该牢牢抓住;至于主母,自当掌管中馈,为丈夫生儿育女,为府内繁盛添砖加瓦,可若是出一点错,那就不是你一人的过错了,你可明白?”

候公公的每一句话都敲进了李絮絮的心坎里,是啊,李承鄞用血换来的,为何要分润给别人?

她有些得意的想,自己的确该努力为李承鄞守住这份荣耀,为将军府的荣誉尽一分心力。

“民女谨记,多谢公公教诲。”李絮絮毕恭毕敬的行礼。

候公公脸色微变,也不知这小丫头是听不懂弦外之音,还是真的藏得住心思。

等候公公走远了,李承鄞急忙回来,担忧的望向李絮絮:“絮絮,你刚刚那般说话,是要害死你自己吗?”

李絮絮茫然,“我又没有做错,公公不是还提点我了吗?教我这些,不就代表认可我这主母嘛!”说到最后,李絮絮有些狡黠的笑了:“我才不惧!”

李絮絮扬起脖颈,不卑不亢。

李承鄞摇头失笑,他知道李絮絮这般也只是因为她心性素来单纯,自己不正是喜欢她这不畏强权的性子吗?

随即叹了口气:“罢了,你怎样我都依着你便是,你先休息吧,我去趟黄雀楼给你买糕点,你等我。”

“嗯,路上小心。”

看着李承鄞匆匆而去的背影,李絮絮有种异样的直觉。

她悄悄的跟了上去。

黄雀楼离得并不远,可李承鄞却往城东方向去了。

李絮絮自然知道,这是往苏芷若买的那个宅子去的路。

李絮絮咬了咬牙,她猜不透李承鄞为什么会在意这件事。

但转念一想,或许是怕苏芷若顶着将军夫人的名讳领了李承鄞军功换来的赏。

也是,如今自己才是要做将军正妻的人,不论是什么东西都应该是她李絮絮的。

跟了一路,果真快到苏芷若的宅子了。

路上围满了百姓,以往这条路人们都是避之不及,今天怕都是听说宫里来了人,过来看热闹的。

候公公也是才赶到,只见苏芷若从院儿里出来,恭敬的福身。

“民女参见侯总管。”

候公公仍旧严肃,可眼里却不似方才冰冷,甚至还带了几分慈祥的笑意。

这笑落在李絮絮眼里格外讽刺。

同样是父母死了干净,怎么就对苏芷若这么好?

候公公道:“可等久了?”

“并未,侯总管随我进厅吧,已有热茶备好。”

苏芷若笑的温婉端庄,丝毫不显怯弱。

候公公很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比刚才遇到的晦气玩意懂事。”

李絮絮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忍不住上前去打探,却忘了自己是跟着李承鄞来的,等想起时,李承鄞已经回头看见了她。

一时之间,两人四目相对,各自心怀鬼胎,无比尴尬。

“絮絮,你怎么会在这?”

李絮絮扯出僵硬的微笑:“我想吃青团,忘了叮嘱你,这才跟来了......倒是你,这里不是黄雀楼啊?”

李承鄞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淡漠道:“这边有家酒肆东西卖的挺不错的,我过来替你买些。”

李絮絮上前抓住他的衣袖,笑的乖巧:“我信你。”

而府门口的候公公却摆了摆手:“喝茶就不必了,我这刚从李将军府上出来,还要着急赶回去复命。”

苏芷若微微瞥眉,面露疑惑,自己离宫前已经将宅子的方位告知了候公公,他怎又会去到将军府。

对上候公公的不言而喻的笑意,苏芷若心下顿时明了。

候公公是在替她出头,故意跑去将军府腌臜李承鄞的。

苏芷若也不说破,只是微微福身,道谢。

候公公收回笑,神情肃穆,退了一步道:“苏氏之女苏芷若,接旨!”

苏芷若恭敬跪下,周围百姓也皆是跪地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承鄞一侧目,看见李絮絮还站着,急忙将她拉了下来。

李絮絮膝盖磕在地砖上,猛的一痛,险些没跪住。

“陛下圣旨,在场之人皆要跪安!”

李絮絮的眼泪都疼了出来,小声争执:“给苏芷若的旨意,我凭什么跪?”

李承鄞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在漠北没规矩的地方,李絮絮这样的确可爱至极,可如今这是在京都,遍地都是规矩。李絮絮这般事事莽撞执拗,只觉得有些苦恼。

“絮絮,你且先跪下,回去了我会同你解释。”

李承鄞说完,便看向了不远处的苏芷若。

她虽然轻纱覆面,可一举一动都透着娴静大方,半分规矩都不曾遗漏。

这样的女子,难怪将府中照料的安稳无恙。

不过絮絮冰雪聪明,她定是学的更快,将军府未来会被她管善的更好。

比苏芷若这样善妒的妇人管理的还要好。

候公公高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廷尉苏守业,举家为国尽忠,朕深感悲痛,追封予忠勇伯爵位,其子追封予骠骑将军。因其府邸被毁,特题字赐之新宅,再立苏府,钦此!”

苏芷若眼睫轻颤,有些讶异,大抵是没想到陛下不仅赐了匾额,还追封了父亲。

陛下说什么深感悲痛,都是鬼话,要是想追封早就追封了。

可是为了什么呢?

总不能是因为满意自己安安分分与李承鄞合离,心情好,才随手赏的?

不过,这忠勇伯爵位,可保苏府一世安宁。

伯爵子女,可入朝为官。

做了官,就能拿到权。

这就够了。

“臣女女苏芷若,接旨,谢主隆恩!”

李絮絮听不懂这些,可她知道,刚刚跪下接旨的时候,苏芷若自称民女,赐这块匾之后,她便是臣女。

母亲说,大庆只有至尊之位的子女才可这样自称。

苏芷若不是已经变成弃妇了,苏家灭亡,她爹都死了三年,人亡官消,她怎么会又变回大臣千金?

难道是这追封的伯爵位,死了的人也可身任?

李承鄞也皱起了眉,可却不是因为这伯爵之女的身份。

而是......苏芷若进宫面圣,陛下下旨赐匾,说明合离的事情,圣上已然知晓。

苏芷若是下定决心要合离的。

这一刻,李承鄞才确定这件事。

他原以为苏芷若只不过是伤心太过,大闹罢了,李承鄞连合离书都没签字画押就撕了,料想着她反正还会回来。

可如今陛下知道了,还立了苏府,苏芷若就再也不是他李家的人了。

这匾额苏芷若自己也可以刻一块,可陛下亲赐,昭告天下,便是告诉满京都的人——她虽仍是孤女,却不是无门无户,而是皇室追封的伯爵之女。

苏芷若今后,不用靠他,也能过得好。

想到这里,李承鄞忽然觉得心口一重的,像是什么落了空,再也不受掌控。

李絮絮不知何时抬眸看他,瞧见他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哀伤,心底莫名一慌。

看来,苏芷若如今的地位,比她想象的还要高。

两个人各有打算,却心照不宣。

一回府,赵嬷嬷就来请李承鄞和李絮絮到前厅。

赵嬷嬷是李老夫人房里的人,这会子母亲召见,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还未到,便瞧见李玉荛带着李行文在前厅门口玩,李絮絮只见过老夫人,但听说过李承鄞的弟弟妹妹。

她早有准备,从身后拿出刚刚买的点心,走了过去。

李行文先看到她,拿着沙包怔在原地,似是见到生人疑惑,眼里带着点怕生的惧意。

“你就是阿文吧?”李絮絮笑着,把点心递给他:“我给你买了好吃的!”

李玉荛急忙过来,把弟弟护在身后,一脸警惕,“不用你的点心,我们都吃过了。”

李行文小声问:“玉荛,她是谁呀?”

李玉荛挑着眉,冷笑了笑:“她呀,就是大哥那个未过门的妻子,咱们的新嫂子。”

一听这,李行文便嘟起了嘴,大喊大叫:“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逼走了我的阿梨嫂子!

他说着伸出胖乎乎的爪子要推搡李絮絮。

李行文惊到了李絮絮,她直接拍开李行文的胖手,带着几分嫌弃,心里也生了惊诧。

照理说,李行文也有十四岁了,心性不应如此喜怒无常,瞧着不像是正常人的心智。

赵嬷嬷眼疾手快的拉过了李行文,逗笑着带走了哭闹的的小少爷。

李玉荛瞪了一眼李絮絮后还想再说些什么,见李承鄞脸色不满,便只能压下火来,也跟着走了。

李絮絮还愣在原地,直到李承鄞走近,她突然问:“你弟弟怎么回事?”

李承鄞只对李絮絮说过自己有一双双生弟妹,却未曾说明李行文心智有恙,此刻李絮絮问问,他莫名有些心虚。

当时隐瞒,的确是有怕李絮絮会因此对他生了嫌隙。

“阿文幼时发过高烧,落了病根,不过你别担心,他还是很乖的,只是心智一直停在了五岁。”

李絮絮皱起了眉,这李行文心智短缺,李承鄞又是长子,想来今后几十年都要管着这傻子。

“所以,今后我在府里便要一直照顾他?”

李承鄞一怔,有些意外的看着李絮絮,大抵会没想到她这么抵触。

问完这句话,李絮絮就有些后悔了,她低下头,藏住眼里的嫌恶,语气哽咽:“我是说,你早该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不然惹了阿文生气就不好了。”

李承鄞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李絮絮是嫌弃弟弟。

“是我的错,不过你这么善良,阿文一定会喜欢你的,且府里有她的奶娘,你照顾起来不会很麻烦。”

李絮絮心中苦涩,面上却扬了笑容,“那倒也是,你放心,我自然会照顾好他们。”

两个人到了前厅,李老夫人正在上座,神色肃穆。

李絮絮今日一早便来拜见这位未来婆母,世家夫人格局自然是要有,尽管讨厌李絮絮,却还是稳稳地接了这安。

不过李絮絮自然能看出来这老夫人话里话外的讽刺,无非就是怪她欺负走了苏芷若,又觉得她不懂大宅规矩。

她若是跟苏芷若一样,从小娇生惯养,这些劳什子破规矩,她学的定比苏芷若还要好。

可老夫人却知道,苏芷若七岁被送去边城养病,十四岁回京都,不过也就学了一年的规矩罢了。

李絮絮微微福身请安,可不想让这老东西揪出半分错处。

可老夫人看都没看她,只是对李承鄞说道:“还未成亲呢,就带着这没出阁的姑娘满城乱转,成何体统?”

李承鄞也是没想到李絮絮会跟出来,可还是偏向着她,解释道:“我求娶絮絮,那是京都人人皆知,孩儿觉得没什么不妥。”

“简直胡闹!”

李絮絮在旁静静听着,不由得感慨,这深宅的女人,不仅要端庄贤淑,还要贤惠持家,更加要有大度规矩,否则就要遭人耻笑,活的憋屈。

她才不要这样,只有苏芷若那样的窝囊废才会被甘愿裹挟!

若是这老女人知道,李承鄞早在一年前便和她在漠北圆房,岂不是就要气死?

李老夫人长叹了口气:“罢了,我看如今你是当上了将军,我也管不住你。今日叫你来是想跟你交代一些事。”

“母亲请说。”

“芷若如今孤苦无依,可我与她三年婆媳情分不能坐视不理,将军府若是见死不救可不真成了鸟尽弓藏?她是我的义女,不管你成亲与否,都应帮衬着些。”

李承鄞一怔,看来这苏芷若还是没有真的下定决心和离,说什么义女,想来也是怕自己孤苦无依,便就攀附着将军府这最后一根稻草。

还有一种原因,就是她还是不舍得这么轻易的和自己断绝关系。

李絮絮却冷笑了笑:“苏姐姐现在可用不着我们帮衬,刚听说她父亲被追封伯爵,哥哥也被追封骠骑将军了。”

闻听此言语李老夫人有些惊喜的站了起来:“当真?”

李承鄞神色深沉的点了点头。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好事,这是好事。”

且不说忠勇伯爵是何等地位,就连这骠骑将军都是和李承鄞平起平坐的存在。

“菩萨会眷顾心善之人,芷若啊,这是终于苦尽甘来了!”李老夫人激动地红了眼眶,她本来已经苏芷若做好了打算,如今却峰回路转。

李絮絮瞧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更加断定苏芷若这次怕是比将军府还要尊贵了。

回了东院,李絮絮忽然叫住李承鄞,试探问道:“苏府如今,很是尊贵吗?”

李承鄞也不说话,点头应了应。

“有多尊贵?”

“大庆自立国以来,只封赏过九位忠勇伯爵,伯爵之子女,可在朝中从五品之下任为一职。不过对苏芷若而言也没什么用,她那样的心性眼界,哪里做得了官?”

李絮絮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

“渊哥哥,那,她爹可以追封伯爵,是因为什么?”

李絮絮想问的,是自己的父亲,也是李氏被流放,一族皆亡,是不是也可以追封个什么伯爵?

“苏廷尉在当今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为幕僚,登基后便立为廷尉,后被奸人一夜之间屠戮殆尽,想是陛下感念,才特此追封。”

李絮絮继续问:“如果是我爹,会追封吗?”

李承鄞一怔,看向李絮絮。

他有些想笑,却又知道是因为他的絮絮常年在漠北,不懂这些朝中官律,太过单纯,便不忍笑。

“苏廷尉这样的,百年之间屈指可数。不过伯父也算得上为国捐躯,待我再立下显赫军功,必会为伯父平反,追封官级。”

李絮絮眼睛亮了起来:“果真?”

“嗯。”

李絮絮靠在李承鄞怀里,如此一来,有李承鄞在,到时父亲追封起来,肯定也比她爹尊贵。

“你说苏芷若可以入朝为官?女子也可以做官?”

“是,你瞧军中都有女将,各部自然也有女官,不过能做的了女官的,都是女中豪杰,屈指可数,苏芷若......”李承鄞想起了她的眼神,记得她明眸如星,只可惜脸毁了,“她那种柔弱性子,做不了女官的。”

——

“做!”

苏芷若放下圣旨,妥善收了起来。

“这官,我必做。”

细细想来,皇帝追封父亲伯爵,定不是因为感念父兄功绩。

他怕是留了一只看不见的手,想推她一把。

莲莲垂眸,思虑万千:“小姐,朝堂之事女子踏入便是深陷泥潭,怕是寸步难行,您若是当真要为官,不如选一个清静的闲职。”

“不论是陛下,还是我自己,都不想只做个闲职。”

“那......”

“我要做能查灭门之案的官职。”

企图靠男人复仇,是她苏芷若做过最大的错事。

今日,刑部的人来了将军府。

没想到的是,竟是为着李絮絮来的。

刑部侍郎孙成武与李絮絮之父乃是同乡结义兄弟,自发迹之时便是至交。

李絮絮没见过甚至没听过这个孙成武,却一见面便脱开了李承鄞的手扑了过去,哭的满脸都是泪。

“孙伯父,我活着回来了!”

孙成武的手都在发颤,轻轻覆在李絮絮的头上,沧桑的双眼含着热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父亲临死还在挂念您,说若我有朝一日可以回京,一定要拜见您!”

李承鄞瞧见向来坚韧的李絮絮哭成这样,心中不忍至极。

可为何从未听李絮絮说过其父结识刑部侍郎?

不过李承鄞也没深想,絮絮那么单纯,一定是有个中原因才未说明。

她想来对自己毫无隐瞒。

“孩子,你受苦了,好在当今圣上宽厚,也早就大赦曾经被连累的各族,你也与李将军修的正果,甚好,甚好啊!”

“是啊,我与渊哥哥在漠北能够相遇,情投意合,是我怎么求也求不来的缘分!”

以往李承鄞听见李絮絮这般深情的话都觉得感动,但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瞧见李行文从门前路过,他忽然站起了身。

“孙侍郎,您与絮絮慢聊,我去去就回。”

“好。”

李承鄞一走,李絮絮忽然收了眼泪,面孔冷静下来:“可是,孙伯父,父亲一直有一心愿未了,只盼望伯父能帮他完了。”

一听这话,孙成武目光沉稳几分,点了点头:“你说。”

李承鄞来到院中,好半天才找到李行文。

李承鄞从口袋里取出两个青枣递给李行文,逗得李行文高兴。

“阿文,哥哥有事问你。”

“你问你问。”

“那一夜,你将苏芷若叫什么?”

“苏芷若?”李行文一脸疑惑:“是谁啊?”

“就是......”李承鄞停了停,低声快言道:“你嫂子。”

“哦,嫂子啊,我叫她阿梨!”

“为何?”

“嫂子说她乳名阿梨,她只告诉了我和玉荛,别人都不知道呢!”

阿文说完,直到吃完果子,都不见李承鄞再说话。

他僵了许久,最后轻轻的念了一句:“原来,她叫阿梨。”

阿梨,难怪会有一株梨花在院里。

这么说来,他那日砍掉的,也从不是一颗梨树。

回头望去,那根梨树早就被下人挖了干净,用地砖填平,好似从无出现。

孙成武本是要留下用午膳的,可听闻刑部有要事,似是跟城外山匪有关,便急匆匆地走了。

临走前,他对李絮絮说:“孩子,你相求之事,我定会替你处理妥当,静候佳音。”

李絮絮满怀期待的笑着,福身致谢。

李承鄞不解:“何事?”

李絮絮敛目垂面,“到时渊哥哥就知道了。”

李承鄞深疑的看着李絮絮,他从来都能将她猜的透彻,只是到了京都后,却总觉得捉摸不透。

——

大理寺,典狱之中。

沿着昏暗的通道,直通审刑司,唯有几盏稀疏的油灯挂在墙上。

一进去,便就传来无尽的哀嚎与求饶,像是从地狱传来。

一把藤椅,男人半躺而坐,闭目凝神。

唯一一束稀薄的光从高处的小窗外透进来,打在他的半边面容上,像玉尊像上生了一层霜。

骨节分明的手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与鞭笞的节奏一致。

惨叫声止住,鞭笞也停了下来。

侍卫卫荆上前,恭敬道:“大人,晕死过去了。”

裴听序的手指轻止,语气不满:“你挡着我光了。”

卫荆语塞,急忙让开,那束危小的光又照在裴听序脸上。

昏黄烛火下,只有这点光亮的让人神往。

裴听序轻扬下颌,睁开眼睛,面色冷白的不正常,尤是一双吊梢凤眼狭长阴翳,比这牢狱还要阴冷万分。

“机关师呢?”

卫荆垂首:“相思山庄行踪不定,还是未果。”

裴听序起身离座,步履缓慢,走向前去。

暗灰色的寺卿官服绣着深黑色的弹花暗纹,翼善冠轻系在顶,腰间挂着把长剑。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男子被打的不成人形,像一坨红肉挂在刑架之上。

觉得难闻,他伸手抵住鼻尖。

“不中用了,杀了吧。”

“还有,”他补充一句:“机关师再找不到,你们也都去死吧。”

裴听序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冷柔笑意,不寒而栗。

卫荆心里长叹口气,这天下机关之术登峰造极的便只有相思山庄,可山庄早在十年前就销声匿迹,哪怕是动用了大理寺在各地的所有探子也没打听到个所以然来。

偌大的京都,却连个像样的机关师都找不到。

这城外山匪剿了四次都伤亡惨重,失败而归,便就是因为他们中有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人。

连着寻了八位机关师,却连第一道流沙大阵都破不了。

苏芷若昨日才从宫里出来,陛下得知她想入大理寺,是有些讶异,但也没多想便准了。

进大理寺时,苏芷若正好瞧见卫荆蹲在门口,拿根木棍对着一盘沙子划来划去,挠挠脑袋,一脸愁容。

拿着圣旨,苏芷若走了过去。

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卫荆叹了口气,扔掉棍子,站了起来,一回头险些撞上苏芷若。

却见苏芷若穿着一身黑色锦服,长发高挽成灵蛇髻,绝色瑰丽的面容,隐隐可见英气。

卫荆回过神来,颇为尴尬的收起了视线:“姑娘是?”

“新来的女官。”

卫荆一怔,他这才想起来,昨日宫中派人来报,说要来一任女官。

大理寺这么多年,可是许久没有女官了。

卫荆点了点头,略微敷衍的招呼了个侍卫过来。

“带这位女官去藏卷楼,任个主簿。”

“是。”

苏芷若问:“主簿几品?”

“正九品啊。”

“我该任五品。”苏芷若道。

卫荆刚还觉得这女子能入大理寺定是有什么不凡之处,这会听她冒出来这么一句,差点笑出来。

“大理寺丞是五品,但......你谁呀?就要五品?”

苏芷若听出他们的嘲讽,淡定自若,也不自辩,轻轻后退一步,举起手中明黄的布帛。

“陛下圣旨!”

话音落地,笑声也戛然而止,四周寂静无声,只剩下了风吹动树叶的沙沙作响声。

“圣旨......”卫荆反应过来,一群人顿时跪倒,恭恭敬敬。

苏芷若收起圣旨,眉目冷淡,轻声问道:“如今可明了?”

“臣明白!只是......微臣也不过一个六品统领,实在是无法决断此事,需得提请大理寺卿。”

卫荆小心翼翼的望向眼前的女官。

这个女子的模样说句清冷绝姿也不为过,可比容貌要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眸子,深邃沉稳,让人难以琢磨。

苏芷若颔首,“那便提请吧,多谢统领。”

裴听序正在打盹,这几日春困,乏的厉害。

听见动静,眼皮都不抬地淡淡问道:“机关师找到了?”

“还未。”

“嘶——”裴听序皱了皱眉,冷声道:“那你打扰我睡觉做什么?”

“陛下圣旨,咱这来了一位女官。”

每年都有女官来大理寺任职,多半是文书主簿之类的官职,但也总是待不了半月就走。

不是看案卷记录被吓得噩梦连连,就是受不了整理那些带着血渍的证物,能留下来的少之又少。

“这种事情还要我交代你?”

“我也是想着给她安排个主簿,可她却说要五品官职,还带着陛下圣旨。”

裴听序睁开眼睛,问:“五品?”

“是,人这会儿在大殿侯着呢。”

“那个山匪活口杀了没?”

“还没,等会儿准备拉出去处理。”

“带着这位五品女官......”裴听序的狐狸眼染上几分笑意:“一起去。”

卫荆明白裴听序的意思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却没见苏芷若。

卫荆笑了笑,想来是刚刚那会儿已经被吓跑了,正准备回去复命,却看见刚刚的女子正蹲在他刚刚摆弄的沙盘前。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苏芷若,语气敷衍:“在见寺卿之前,先请姑娘随我们去办件事。”

苏芷若点了点头,头却抬都没抬,只是说:“你这流沙阵做的漏洞百出。”

话落,卫荆眼里的轻佻顿时转为严肃,他蹲下去看自己沙盘,全然不是刚刚自己的那一阵法。

苏芷若加了两个齿轮,去掉了多余的挡板,摇动转柄,沙子自中心开始流动下陷。

和西山上的流沙大阵一模一样。

苏芷若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走吧。”

卫荆猛然回过神来,跟了上去:“姑娘会机关之术?”

“略懂。”

两人往牢狱走去,沿途可见隐隐血迹,越往里走,人越少。

“我们找了很多机关师都没破这流沙阵,姑娘却轻而易举重现,肯定不是略懂这么简单。”

“这不是最简单的防御阵法吗?”

刚去山庄时,师父就教的此类阵法。

“姑娘来的正是时候,待我秉明寺卿,就可破西山贼匪之祸了!”

两个人到了牢狱之中,卫荆忽然不想要带着苏芷若进去了,万一这姑娘被吓跑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又没了。

可一晃神的功夫,她就已经进去了。

大牢里幽暗狭长,两边的监牢里关着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苏芷若不由加快了步子。

卫荆以为她害怕,便说:“姑娘,不如你在外面等候?”

“快走吧,臭死了。”

卫荆一怔,自己又猜错了。

而且......这语气怎么听着和寺卿那么像?

过了半晌,终于来到了关押山匪活口的地方。

那牢一靠近就闻见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苏芷若看见,那人被折磨的极惨。

卫荆问狱卒:“死透了没?”

“还有口气。”

卫荆看了一眼苏芷若,就怕这场面吓到了她。

“姑娘,您要不......去外面等?我把他处理一下。”

“去外面做什么?”

苏芷若抬眸,神色清冷。

“你们寺卿大人让我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看吗?”

卫荆怔了一下,大抵是没想到她竟然看出来了。

打开门,卫荆走进去,眼疾手快,一剑就抹了那人的脖子。

血飞溅出来,喷到了苏芷若的雪白鞋子上,早就不成人形的男人脚蹬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怕吗?

怕。

不管是师父们,还是父母亲,向来都将苏芷若保护的极好。

长这么大,她何曾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

发布于 2025-09-22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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